我怔了一怔，叹道：“罢了，我也只是个丫鬟，能够照顾自己，哪里需要人服侍了？你还是回去吧。”
秀芳莞尔一笑，轻轻道：“那可不成，主子让我一定要留下来，不允许我回去。他还说了，我的主要任务是守着小姐，十步之内，不许任何男子靠近。”停顿片刻，又加了一句：“尤其，是前几天去过悠然居的那位万三公子。”
我听到这儿，头皮一阵发麻，立刻从床上爬起来，穿着单衣在屋里走来走去，失态地叫道：“这是什么意思？限制我三年不能出嫁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要找人来监视我，我成囚犯了吗？”
秀芳见了我的举动，吓了一跳，脸上发白，迟疑唤道：“雪雁小姐，你怎么了？”
我深呼吸了一下，勉强压抑住怒火，无力地朝她笑了一笑，轻声道：“你别害怕，我没事。”
秀芳仔细看了看，见我已经恢复常态，神情正常，便笑道：“我给小姐端洗脸水，服侍小姐梳洗吧。”
我尚在迷茫之际，便呆呆地答应了，任由她帮我梳发、更衣。待收拾好后，秀芳瞧了我一眼，笑道：“前次见到小姐时，小姐一身男装，看起来竟是个极清秀的公子哥儿。如今换了衣服，分明是个千娇百媚的姑娘。”
我失笑道：“你倒是个机灵鬼，嘴巴真甜。”回头看了看她，轻声道：“秀芳，你不必如此唤我。你若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姐姐吧。”
秀芳听了，面上闪过一丝迟疑。我笑了一笑，继续劝道：“我们身份相同，叫小姐太生分了，还是叫姐姐亲热些。加上你见莲姐姐时，说自己是我的远房亲戚。亲戚之间，哪有以小姐相称的？”
秀芳想了一想，便笑道：“如此，秀芳便僭越了。”看了我一眼，甜甜唤道：“姐姐。”
我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心中却闪过一丝黯然。从今之后，我要失去自由了吧？
这日下午，秀芳便一直守在我身边，寸步不离。不过她是极机灵的女孩，又能言善语，活泼可爱，极讨人喜欢。不过一天的功夫，我就喜欢上这个女孩儿。到了晚上，我带着春纤，将自己房间隔壁的厢房收拾出来，安顿秀芳，方才折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秀芳早已经梳洗整齐，走进我的房间。我忙起床洗脸，梳好头发，穿戴整齐，领着秀芳和春纤，走出留芳园，步入上房。
这时莲儿早就打发人抬着西宁王妃的鸾轿，又另备了两乘小轿，带上八名侍卫，派了四位婆子，去郊外的码头等候，迎接黛玉与明月、紫鹃。我与莲儿在窗下坐了，品茶闲聊，一同等待黛玉归来。
到了下午的申时，方才有个小丫鬟走进来，笑道：“莲姐姐，二郡主她们回来了。”
众人闻言大喜，一同起身走出二门处迎接。轿夫将轿子抬进二门，便与那些侍卫一起退了出去。我仔细打量，见北静王一袭紫衣，也随了过来，便抿唇笑了一笑。
这时春纤已经走上前，掀开鸾轿的轿帘。从鸾轿中走下来的黛玉，眉目如画，超凡脱俗，风姿绰约，一如当初。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她以前略显苍白的脸，已经变得红晕动人，更加娟秀清丽了。我莞尔一笑，这便是靠爱情滋润出来的吧？
黛玉与明月、紫鹃三人下了轿，我与莲儿忙走上前，大家分别见礼，方才一同走进上房。莲儿请北静王与黛玉在主位坐了，又亲自奉茶。北静王喝了几口茶，看着黛玉，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明儿再来看你吧。”
黛玉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低声道：“你快回去吧，太妃该等急了。”停了一停，又叮嘱道：“骑马时小心些，别骑太快了。”说这一句时，声音轻柔，微不可闻。
北静王含笑应了，看了黛玉一眼，目光含情炙热，方才起身去了。待他走后，黛玉也站起身子，辞了莲儿，带着我与明月、紫鹃，返回听雨楼。这时楼里的小丫鬟早已经备好水，请黛玉到厢房沐浴更衣。黛玉梳洗一番，换上一身素雅的纱衣，方才走出房间。黛玉在大厅的碧纱窗下坐了，那些小丫头子们一起上来磕头请安。黛玉忙让紫鹃给每人打赏了五两银子，又加送了一把苏州的精致纨扇。那些丫鬟十分喜欢，叽叽喳喳地说笑了一阵，方才退了出去。
我将秀芳介绍给她们，真实的身份自然没有说，只说是远房表妹。待她们认识秀芳后，我方才走上前，屈膝福身道：“见过姑娘。”想了一想，掀裙跪下，笑道：“参见北王妃。”
明月、紫鹃闻言，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紫鹃朝我挤眉弄眼，笑道：“几月不见，雪雁妹妹的嘴越发甜了。”
黛玉红了脸，低头道：“你们这两个蹄子，胡说什么呢？竟然打趣起我来了。”瞧了紫鹃一眼，轻斥道：“雪雁不过是轻嘴薄舌罢了，你怎么也跟着起哄？她的嘴怎么就甜了？”
我知道黛玉并没有生气，抿唇一笑，缓缓道：“北王妃虽然嘴上呵斥我们，心里却不知怎么甜呢。”明月、紫鹃听了，实在忍不住了，更是笑得前俯后仰，气都喘不过来了。
黛玉见状，脸上飞红，含着薄怒，娇嗔道：“你们都不是好人。”跺了跺脚，又朝我唾了一唾。
其时，夕阳淡淡，黛玉的身影映在碧纱窗下，窈窕娴雅。窗栏处放着一盆白玉兰，花开正好，美不胜收。娇羞的玉人与怒放的玉兰相映成趣，清雅别致，动人至极。
我们几人聚在一起，说笑了一阵之后，黛玉立刻问起贾家被抄的事情。我与春纤互看一眼，无可奈何，只得一一回了，又将贾府各人的处境细细地说了一遍。
黛玉听了，发了一会儿呆，落下泪来，怔怔地道：“贾家被抄，情况危机，我却去了苏州，一点忙都没能帮上。还有老太太，她肯定伤心极了，我也没在她身边服侍，当真是不孝极了。”
我忙劝道：“姑娘不必如此，贾家之祸，由来已久，实在避无可避。纵然姑娘留在京城，也没法子阻止的。好在如今无罪之人都已经被释放了，都住在桃源那里，生活颇过得去。老太太与三姑娘、四姑娘三人一直都住在二姑娘那儿，也都安然无恙的。”
紫鹃与明月忙随声应和，安慰了一番，又拿帕子给黛玉拭泪。黛玉接了帕子，叹道：“事以至此，如今也没法子了，只得这样了。”沉吟片刻，抬头看着紫鹃道：“罢了，且不提那些烦心事了。紫鹃，你去将我们从苏州带回来的那些绸缎、苏绣、纨扇、胭脂之类的东西收拾出来，分送给这府里的各位丫鬟。莲儿姑娘、青儿姑娘处要加厚一倍。”紫鹃忙答应下来，带着霓裳出去料理。
我抿唇一笑，打趣道：“姑娘处事得体，倒颇有大家夫人的风范呢。”
黛玉红了脸，朝我轻轻唾了一唾，又转头看着明月，低声道：“老太太是最要紧的，明日个我们一同去萧府看看她吧。明月，你快去将我给老太太选的那些礼物都整理出来罢。”明月点了点头，立即应声去了。
待她们走后，黛玉瞧了瞧我与春纤，叹道：“这些日子我不在，贾家的事情，多亏有你们两个照应。”
春纤低声道：“这我可不敢居功的，所有的大事情都是雪雁姐姐独自在料理，我只不过帮着做了几件小事罢了。皇上答应赦免贾家的各位夫人、姨娘，是因为三公子去请旨的缘故。而三公子之所以去求皇上，据说全是为了雪雁姐姐呢。”说完，抬头看了我一眼，捂着嘴笑了起来。
我大窘，看着一脸玩笑的春纤，跺脚道：“你这小蹄子，胡说些什么呢？这都是哪儿传来的谣言？”
黛玉蹙起眉，惊讶地道：“三公子？是谁？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我斟酌了一番，平静地答道：“姑娘走后，王妃见我闲得发慌，便请东平王府的三公子来教我学习琴棋书画。”说到这里，便低头沉吟，默然不语。
春纤嘴快，笑着接道：“这几个月以来，三公子与雪雁姐姐一同呆在书房里，每日里寸步不离，关系非同一般呢。”
闻言我大急，狠狠瞪了春纤一眼，方才转头看着黛玉，勉强笑道：“春纤这蹄子成日里胡说八道，姑娘别信她的话。”
黛玉噗嗤一笑，斜睨着我道：“你也有今天，平日里只有你打趣我和紫鹃的，现在你也能让我们说嘴了。”起身拉着春纤，笑道：“好妹妹，你还知道什么？都告诉我，以后她再打趣我，我也能还嘴了。”
春纤笑了一笑，瞧了我一眼，说起我与万之扬在书房里打闹的种种轶事。黛玉闻言大乐，看着我笑得花枝乱颤。我面上挂不住，便带着秀芳，呐呐地出了大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