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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只是,在他放开我之前,我绝不会弃他而去。我会一如既往地守在他身边,好好爱他。直到,无法再爱为止。

永定十一年,四月,北静王屡次请辞,帝无奈,只得应允,念及北静王之功,推恩北静王次子林辰雨,令其年长后,袭昔日林家的爵位。六月末,北静王离京,携家眷归隐山林。

出城送别过黛玉之后,我十分难过,脸上泪珠难断,天气又热,回宫后,身子不适,在瑶仙殿里呕吐起来。守在一旁的秀芳见状,不由得大惊,忙招呼人请了御医过来。几位御医细细诊治后,都跪下说恭喜夫人,是有喜了,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呢。我怔了一下,心里立刻生出一抹浓浓的欢喜。毕竟,心中还是很希望,能够为人母的。

十月初,西宁王府传来好消息,沉寂了很久的娉婷亦有了身孕。我大喜过望,立刻便要回王府探望,却被一脸紧张的水清拦住。

有了身孕之后,他待我一如从前,依旧常常留在瑶仙殿。若是有什么不同,那便是更加体贴温柔了。我缠了他半日,依旧无法得到应允,脸上悻悻,心中却是甜蜜的。能被他这样重视在意,毕竟还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永定十二年,到了正月,我已身怀六甲,人越发慵懒起来,整日都不想动弹。躺在瑶仙殿,触目所及的,是水清命人陆续送来的各种名贵补品。随我进宫的秀芳忙着整理东西,十分高兴,脸上时时挂着明丽的笑容。我心中却是一片抑郁,难以平静。

三年一度的选妃日到了,到时候,这宫里又该添多少才貌双全、风华正茂的绝世红颜。我容貌一般,才情也很平凡,早过了双十年华,如今又要新添这么多对手,失宠的日子,想必也不远了。怀孕之人本就多疑,加上心中有事,更是心烦意乱,整日不得安宁。

出乎意料地,我的担忧,并没有成为现实。

二月初一,帝于早朝时下旨,称后宫充盈,废旧制,将所有进京来待选的女子遣送回家,并言今后不再选妃、册妃。此旨一下,震惊朝野,但因近年来君王日益威严,皇权赫赫,无人敢出声反对。

消息传进后宫,立刻激起层层涟漪。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亦惊讶不已,久久无法回神。待夜间水清理完政务,过来探望我时,我踌躇良久,终于支支吾吾地问起原因。

水清伸手揽住我,眼中柔情一片,在我耳边说了一番荡气回肠的话:“得一红颜知己,相伴一生,是我毕生所盼。我辗转了很长时间,终于认定了你,决定与你相守白头。既寻到了我想要的,得到了我爱的,别的那些,都无法再入我的眼了。既是这样,我又何必耽误那些女子的青春?何必让她们进宫来拉扯我,成为我的负担?今生今世,我守着你,就足够了。”

我静静听完,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我以为,我牺牲自由,牺牲尊严,付出了很多很多,我更爱他一些,却没有想到,他肯为我放弃,对我钟情至斯。说到底,我虽然爱他,却不够信任他。桐花树下,他携起我的手,许下一生相守的诺言,我虽然万分喜悦,却不敢全心相信,不肯将心完完整整地交给他。我虽然懂他知他,却还是,没有完全看清他的心。的确,在他心里,江山最重要。可是,我与他的江山,我们并无任何冲突。为什么,不可以两者兼得?为什么,一定要固执地认为,帝王的爱情,便不能永恒呢?

如果,这样地相爱,这样地互相妥协和迁就,都不能相守一生,那么,我还能相信什么呢?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

这一刻,我终于决定,放下所有心防,将心完全托付给这个男子,并全心全意地相信,其实,我与他,我们是可以白头偕老,不离不弃的。

怀胎十月,一夕生产,生下一个女儿。秀芳与进宫来探望我的西宁王妃都有些失望,但我与水清却都不在意,疼如珍宝。我心中是喜悦的,宫闱,是全天下争斗最激烈的地方。如果是儿子,无论生母出身如何,将来都难免会陷入权力纷争之中,他日兄弟如仇敌,骨肉相残杀,叫人情何以堪。而女孩,可以享有高贵的身份,得到最好的宠爱,却不必费尽心思去对付自己的同胞手足,不会遭人记恨。而水清疼女儿,则仅仅是因为,她是我们的孩子,见证了我们的爱情和幸福。

西宁王妃见我抱着幼女,整日一副乐呵呵的表情,暗自叹息不已,避开众人,在我耳边提醒道,母以子贵,无论如何,作为皇上的女人,有了儿子,才算有了终生依靠。

我听了,笑得云淡风轻,心里不以为意。能让我依靠终生的,是我的夫君水清,不是儿子。何况,我想要的,只是爱情而已,不是什么权势和地位。于不愿卷入宫闱纷争的我而言,生女儿实是大幸。

有了孩子后,我与水清聚在一起,为她的名字争辩了很久,最后不约而同地,定了一个“莲”字。取这个名字,是因为那段在荷塘中相伴的温馨往事,不但留在我记忆深处,他亦时时放在心上,从不曾忘。另外,我们的定情信物,是玉莲花。给孩子取名为莲,实在很有纪念意义。

永定十二年,四月,帝下旨,册封刚满月的幼女水莲为公主,同时大赦天下,为公主祈福。此举非同寻常,至此,众人终于看明帝心,朝臣纷纷上奏,言公主名分既定,生母却只是女官,实在不符,应推恩加封雪瑶夫人为妃。帝笑而不答,按下此事不提。

得知这件事情时,我回眸看他,与他相视而笑,眉间心上,流转着脉脉情思。

我不希望成为后妃,虽然那是天下大多数女子所向往、心心念念的梦,但却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静静守在他身侧,做他的妻子,不必有权倾后宫的体面,不需要天下的知晓,我和他,我们在一起,做一对平平常常的夫妻,就很好很好了。他看懂了我的心,坚持不册封我。因为,我做女官,虽然身份低微,却可以日日伴在他身边,不必受任何拘束。这,便是我们两人都希望能拥有的幸福,很平淡,却温馨美丽,很简单,却安宁动人。

八月初八,娉婷在西宁王府分娩,亦产下一个女孩,取名为秦琴。我精心备下一份厚礼,携水莲回西宁王府探望小住,与娉婷畅叙姐妹之情,一起逗弄孩子,开开心心地度日,直到水清派人来催,方才启程回宫。

永定十二年,中秋佳节。

静夜,我抱着水莲,与秀芳一同,在瑶仙殿的后院荡千秋。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打散了一殿的宁静。我回眸看时,见宫人打着灯笼,水清负着手,悠闲地踏着步子,缓缓走进殿来。一身明黄色朝服的他,目光淡淡,眸底暗含一丝暖意,神色清朗,唇边噙着一抹浅浅的笑容。

月色溶溶,星光点点,此生最爱的那个人,在月光下缓缓向我行来。

两忘烟云,不如相濡以沫。

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

红尘相伴,轻敲棋子,闲看灯花,同品清茗,共赏烟花,何乐而不为?

回首往事,都已经无足轻重了。那些记忆和过往,悲伤或欢喜,在岁月中淡去,慢慢和梦消融在一起,到了最后,连我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梦。一直以来,我心中在意的,唯他而已。今后,我会带着水莲,继续守在他身边,与他一起,共赏花开花落,同看月圆月缺。而他,也将揽我在他的身侧,用心呵护我。无论有什么样的风雨,都不会打在我身上,无论遇见什么样坎坷,我们两人都会携手共度,长相厮守,不再分离……

尾声

永定三十年秋,七夕之夜。

瑶仙殿前,一池的碧菡萏葱葱郁郁地开了。微风一拂,满池花动,潋滟动人。

夜深人静时,我与水清坐在瑶仙殿里,摆开棋盘,相对而弈。两人静静下了一会儿五子棋,水清推盘而起,目不转睛地瞧着我,含笑道:“这么多年过去,夫人的棋艺,比起在天香楼里,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竟依旧敌不过。夫人的才智,当真让我叹为观止。”

我听了这话,缓缓抬眸看着他,笑吟吟地道:“夫君谬赞了,我不过就这点小聪明罢了。”

在无人的时候,我们便随意下来,他常以“夫人”唤我,而我,亦会软软地唤他“夫君”。彼此称呼亲昵,似寻常人家的夫妻。

我淡淡一笑,思绪纷飞,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的元宵节,与他一起,在沁梅厅里下棋的情景。真的,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呢。而我与他,我们两人在一起,整整有二十年了。

在世人眼里,我们能相守这么长时间,是奇迹,是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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