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场雪越下越大,打破了一直以来诡异的平静。
窗外如同世界末日,呼啸的寒风裹夹着浅淡的雪花疯狂地旋转,偶尔扑打在玻璃上发出惊悚的撞击声。方才还下得很是矜持,现在却不受控制地猛烈了起来,那些雪花失去了原本给人唯美的印象,在狂风中可怜地像是一具具尸体无力地被卷起抛出。瞬间外面的一切都被覆盖上了一层白色,好像在刻意要抹去某些痕迹,纵使有人踩在雪地上留下脚印也很快又重新被抹平。
虽然拉着窗帘,但是仍然能感觉到隐隐约约从窗户的缝隙中吹进来的寒风,章霖趴在书桌上休息,虽然已经到了睡觉的时候却没有一点困意,听着窗外狰狞的声音,他的心绪也跟着不甚平静了起来。
一直以来,他都和普通学生那样每天为作业和考试奔波,偶尔趁着老师不注意偷偷在课上小憩一会儿,生活单调无趣,而他也和其他所有高中生那样平凡不起眼。没有人注意得到他心情的变化,更没有人在意他决定了什么,选择了什么。他就像一个孤僻症患者那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所做的事情与所有人都无关。
关于章霖的八卦,似乎自从和董雨儿的关系结束之后也跟着中断了,他就像一个过了气的明星那样不再受到别人关注,活在瞩目之外,自然没有人有兴趣在意他心里一直以来的纠结。
虽然他每天都很认真地读书,但是在休息的时候还是会想起那个人的名字,江婷漪,这个他本来读起来很拗口的名字现如今却已经成为他的口头禅。总是不经意间无声地说出她的名字,那个嘴巴总是很毒的女生的身影也渐渐成为了一个剪影,像一颗水印一样贯穿自己的视线。章霖越来越无法忽视这样一个事实,自己竟然越来越在乎她了!
最初他还以为这不过是因为和董雨儿结束之后再也没接触过其他女生而造成的寂寞,以为只要习惯这种没有人可以放在心里的寂寞就会有所好转,可是时间久了,这种感觉却没有一丝减弱,反而越来越强烈了,江婷漪的身影竟然代替了董雨儿入住了章霖的心里。这下子他真没有办法了,但他仍旧玩命抗拒。
所以这段时间,章霖看起来过得很平静,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每一件都与他无关,但是他的心情一刻都得不到安宁。那种纠结自从每天早晨睁开双眼就一直伴随着他,就算睡着也会缠绕着他进入梦境。
“江婷漪”章霖的下巴抵在练习册上发呆,竟又不自觉地念叨起她的名字,明天又到周六了,又该去老师家英语补课,一想到第二天的英语补课章霖的脑袋就不由自主地疼痛起来。倒不是因为他一听英语就头晕,而是一想起与江婷漪尴尬地待一个半小时,还要被她当做不存在,这种感受实在是难以忍受。
其实他曾经的纠结早就有了答案,只不过是他自己一直都不敢承认,一直都在试图反驳自己,直到今天都未曾成功。当初在心里提出的那个问题似乎仍旧不愿意回答,但是所有的征兆都指向一个答案,那就是在心中,一直都喜欢着她。
“嗯”章霖烦躁地用双手堵住耳朵,发出有些痛苦的呻吟,事情偏偏要发展地这么狗血,明明自从那从此之后两个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甚至连像陌生人那样重新来过都已经不可能,偏偏要在她放弃了自己的时候才真正敢面对对她的感情。勇气来得未免也太晚了吧!章霖死死堵住耳朵,却仍旧能听见窗外近乎咆哮的狂风,双手不由得愤怒地暗暗加大了力气,试图用疼痛感来缓解心口的沉闷,可是一直到迷迷糊糊地睡着都没有一丝缓解。
当章霖睁开眼的时候,窗外咆哮的风早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透过窗帘的缝隙发出几缕灰白的光芒。章霖抬起头,发现自己横躺在床上,一直枕在脑袋下面的竟是自己的手机,章霖紧皱着眉头用大拇指揉着剧痛的太阳穴,这种感受倒像是宿醉。难不成想着江婷漪想醉了?章霖苦笑着摇摇头,蹒跚地爬起身来,忽然眼前天旋地转起来,差点没让章霖再一次摔倒在床上。
等到眼前的业障渐渐消融,他终于又看到了光线,拉开厚厚的窗帘,一道道光芒刺向习惯了黑暗的双眼。章霖本能地眯起双眼,窗外的雪已经随着狂风停息下来,楼下已经有很多人在忙碌着,看起来这雪下得不小,窗外一片白雪皑皑,连光线都变得更为惨白起来。章霖好不容易才适应这种强烈的光线,转过身看到书桌上未写完的练习册静静地摆放在书桌上面。
真是的,一想起这种有的没的就没完没了,章霖翻看着还剩下好几页没写的练习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本以为上午睡一会儿懒觉的,这回全搭在这儿了!章霖晕晕沉沉地又看了看窗外,下午还要去补英语,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得出头啊!
洗漱完毕,章霖就老老实实地又坐回书桌前,因为父母都不在家,所以他连早饭和午饭都懒得吃,等到他再一次抬起头看时间的时候已经离下午的补课不到一个小时了。他绝望地看了看还剩下一小半的练习册,摁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随便收拾收拾就出了家门,趁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章霖准备先吃点东西再去那个即将让他沉默一个半小时的地方。
刚走到学校东门的地下通道,他便远远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不由得使他放慢了脚步,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我靠,不会吧!”
当那个人再走近一点的时候,章霖确认了刚才还将信将疑的猜测,没想到江婷漪这么早就来到这里。章霖向她身旁看了一眼,也许是因为下雪的缘故,她并没有骑电动车来,章霖躲在远远的地方偷看着她,在心里长呼一口气,幸亏自己眼神尖,如果走到面对面的时候才看到的话就麻烦了,章霖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一边紧盯着她一边寻找什么东西能让他躲到她离开,都已经这样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章霖小心翼翼地借着地下通道的钢化玻璃入口藏着,眯着眼睛仔细观察江婷漪的动向,在心里不住地犯嘀咕:她怎么也这么早就来这儿了?难不成也是因为没吃饭?没可能这么巧合吧!章霖摇摇头,极其谨慎地探出身子好好看他究竟是要干什么。
其实江婷漪早就看到了章霖,只不过一直都在假装没看到而已,见章霖不仅仅没发现他自己被暴露,反而藏在一边探出身子观察自己,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简直笨到一定境界了!明明是个近视眼偏偏还不戴眼镜!”江婷漪直视远处刚露出来的脑袋,章霖正眯着眼睛无所顾忌地看着自己,江婷漪终于绷不住了,伸出右手对他竖起了中指。
还在远处静静观察着的章霖见江婷漪正向他的方向看过来,还没有觉察出来他已经暴露了,仍旧在津津有味地眯着那双度数可以忽略不计的近视眼观察着,直到他看到江婷漪竖起的中指。“啊?怎么被发现了?”他的脑袋一下子懵了,赶紧把身子缩回去,感觉刚才隐蔽的挺好的,啊加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果不是从一开始就向自己的方向看着,肯定不会发现自己的,想到这里,章霖的大脑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不成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在这里?”
想到这里,章霖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这回可看清楚了。只见江婷漪冷冷地盯着自己的眼睛,那根中指仍旧笔直地树在那里,章霖长叹了一口气,如果继续自欺欺人地躲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是福不是祸,今儿个就今儿个了!”章霖自言自语着走出了地下通道的入口,低着头向江婷漪的方向走了过去。
走到江婷漪的面前,他不敢直视她,毕竟两人的关系已经恶化地陌生了很久,他就算打岔说话她都不一定搭理。章霖抱着被江婷漪当做空气的准备半开玩笑道:“什么时候发现我的?”他说话的时候,脑袋一直低着,即使过了这么久,还是害怕看到江婷漪的白眼,低头的时候发现她仍旧穿着单薄的帆布鞋,虽然是高帮的,但看上去感觉还是很冷。
江婷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冷笑着“哼”了一声,然后不是滋味地说道:“什么时候见你这么认学起来了呢!”
“我”章霖本来想要解释一下,但是转头一想既然她都这么高抬自己了何必戳穿,于是他终于抬起了头,故作正经地对她点点头:“我一直都是这样,啊忘记你根本就不知道,根本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章霖就这么说着说着,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竟然大胆地盯着江婷漪的眼睛眨也不眨,脸上竟然露出一副挑衅的表情,把江婷漪气得脸蛋红一阵白一阵,但不知怎地就是没有发作,只能干巴巴地瞪着章霖什么话都不说。
江婷漪啊江婷漪,没想到你也有对我无可奈何的那天哈?章霖根本没想到为什么江婷漪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仍旧趾高气昂地嘲讽着她,好像战胜了她就战胜了整个世界的人似的。
“哼!”沉默了许久的江婷漪终于不再沉默,但是她仍旧没有和章霖预想的那样的反击,而是出人意料地转过身走向旁边的地下通道出口,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隐隐竟然不忍起来。虽然江婷漪之前毒舌了点,但今天看起来这么蔫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自己还那样对待她分明是火上浇油。在他的视野里,她的背影变得落魄起来。“其实,我还喜欢着你呢!”章霖在心里说道,不知为什么,在面前他只会想到她凶恶的表情,但是在安静的时候却觉得即便是那种表情都感觉很可爱。
这种怜爱没有持续很久,直到视线里那个背影一闪即逝。
他见江婷漪一下子滑倒在地下通道的台阶上,心里早已没有刚才的罪恶的幸灾乐祸,而是一紧,赶忙飞奔过去,那个身影坐在地上,看起来摔得不轻。
当他跑到江婷漪面前看到她因为疼痛而咬着牙要哭的模样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心疼她。落雪过后,台阶上的积雪还未融化,但是因为路人的脚印而把这些台阶变得湿滑泥泞,如果不十分小心的话很容易滑到。看江婷漪凝结成了一团的眉毛,正不敢触碰悬浮在脚踝上咬着牙不吭声,看样子是摔伤了脚,而且摔得不轻。
“还能站起来吗?”此时的章霖早就把刚才忘得一干二净,一边蹲在江婷漪的面前,扶着沾染上了泥垢的胳膊,温柔道。
江婷漪一把把章霖的手甩在一边,仍旧咬着牙狠狠地摇摇头,没有尝试着站起来,因为她实在站不起来了,但是她仍旧坐在半化的雪上警戒的看着章霖,像是他会让她再一次受伤似的。
章霖没有准备,差点被这一甩手弄得跌坐在台阶上,双手赶忙支在雪面上,弄得手掌沾满了湿泥。如果按照章霖以前的脾气,早就起身管都不管地转身走开,敬酒不吃吃罚酒岂有此理?只不过他现在一点脾气都没有,与江婷漪只对视了一会儿,顾不得双手的泥垢,胡乱地甩了甩抹在羽绒服上走向江婷漪。
“你干嘛?”见章霖气势汹汹的向自己走过来,江婷漪不由得惊恐起来,他以为章霖是趁火打劫看她再一次出丑,本能地后退着,但是现在她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后退能退到哪里?只能眼巴巴地让自己任由章霖处置,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不禁闭上了双眼。
闭上了双眼的江婷漪眼前一片黑暗,她似乎都能听到章霖的呼吸声,然后便是他双手呆在肩膀的触感。“他要干嘛?”江婷漪在心里慌张道,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想到这里,她几乎快要流出屈辱的泪水,大脑忽然一阵眩晕差点让她昏厥过去,她只感到一阵震动,然后便是耳边的“沙沙”声。
当她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她自己正趴在章霖的背上,身上的泥水毫不保留地染湿了章霖的羽绒服,他正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出地下通道。见江婷漪终于动了,他艰难地转过头,从他的侧脸并看不到他的表情:“别乱动。”
江婷漪见章霖马上就要看到自己刚才快要流出的泪水了,赶忙用手背擦掉,一边轻轻地挣扎一边不甚情愿地说道:“你要干嘛?”
“我要把你带到宾馆,然后趁火打劫。”章霖冷冷地说道,见江婷漪竟然当真了,本来已经红肿的双眼已经有泪水在不停地打转,赶紧又说道:“当然不是啦!我要送你去医院。”
听章霖这么说,江婷漪停止了挣扎,但还是有些不相信地死死盯着章霖的侧脸,似乎能从他脸上读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章霖见江婷漪这么不相信自己,也就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口气,转过头不再解释,在他快要走出地下通道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后背一阵酥软的触感,虽然隔着厚厚的羽绒服,但是那微弱的触感仍旧让他心脏顿时狂跳了起来,他感觉到江婷漪脑袋轻轻地倚靠在自己的后背上了。他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偷瞄着旁边经过的路人好奇的目光,在大冷天里他的脸热的好像发了烧。
走了很久,江婷漪也倚靠了很久,她似乎都能听到耳畔车流声,但也感觉到无由地安谧,虽然脚踝的疼痛还隐隐作痛,但是她已经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急忙醒过来一边捶着章霖的后背一边直呼他的名字。
“章霖!章霖!”
刚刚平静下来,江婷漪的反应着实把章霖吓得一个激灵,以为出了什么事儿了赶忙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那个,你打算一直走着去医院吗?”江婷漪的声音很微弱,估计是把脸埋在他厚厚的羽绒服里说得。
“不是,那个”章霖的脸颊忽然涨得通红,顿时语塞起来:“我以为医院这么近,走着就好了,那个,打车也可以。”说罢,他一边用右手紧紧托住江婷漪,一边用左手打着车。
这时江婷漪才反应过来刚才之所以趴在章霖的后背那么安稳是因为章霖的双手托在她的屁股上,顿时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赶紧把脸深埋进章霖的羽绒服里。只能听到耳边嘈杂却毫不影响的喧嚣声,过了许久,她的耳边捕捉到了章霖微微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郑重地对自己说。
“其实,蛮想一直这样背着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