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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凌叔华:画缘里的爱,画外情(3)

典礼是在北京的欧美同学宴会上举行的,那里聚集了许多名流大家。这是一段“以画为媒”的美妙姻缘,同时也是一段举世瞩目的“新月”婚姻。虽然比不上徐志摩跟陆小曼的婚礼轰动与热烈,但是他们却比那两人得到了更多的祝福。文化名人胡适作为他们的证婚人,给予了他们最大的祝福,并且还做了一段让人们欢喜的“婚姻哲学”演说,他说:“中国夫妇只知相敬而不言相爱,外国夫妇只言相爱而不知相敬,陈君与凌女士如能相敬又能相爱,则婚姻目的始得完成。”

凌叔华和陈西滢的确是一对相敬又相爱的模范夫妻,他们把胡适的“婚姻哲学”演绎得如此完美,不禁让人羡慕和惊叹。结婚之后,喜欢创作的他们各自在不同的书房进行独立的创作,从来不会干涉对方或者打扰对方。他们是一体的,却又是独立的。他们的爱深深地缠绕在一起,而在精神上却还是留出相对的自由空间。对方如果写完稿件,只要未经发表,他们是不会强行要求翻看阅读的。原因或许不只是因为陈西滢是一个严肃的文学评论家吧,更是因为他们追求的都是独立的人格和思想。

当时凌叔华是《现代评论》社里唯一的一位女作家,不久之后她又成为新月派的主要小说家。她不仅得到丈夫的提点和指正,同时也从他那里吸取到了更多的文学精华。她“以一只善于调理丹青的手,调理她需要的文字的分量,将平凡的,甚至有点俗劣的材料,提炼成无瑕的美玉”。

一个人在批评另外一个人的作品的时候,往往是有所收获的。陈西滢做了那么多年的文学评论家,他无论是在思想上还是在技巧上,都有一定的积累。两人这样互相扶持,互相陪伴,日子过得相当平静并且幸福。

从燕京大学毕业之后,新婚不久的凌叔华任职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书法绘画部门,时常研究古代绘画,并且还主持各种文学沙龙,就像她婚前一样风光无限。但是这却只是表象而已,毕竟她已为人妻,无论是多么相爱,有时候她仍然会感受到来自婚姻的压力和烦恼。毕竟现在的她,不再是过去那个自由自在,可以为所欲为的单身女子了。即使她有着“作家”、“画家”的称号,但是在家里,她充其量就是一个妻子和母亲,以及儿媳妇而已。当这几种身份混合在一起的时候,所有的矛盾与不和谐便显现出来了。

新婚不久的凌叔华跟随丈夫回到无锡老家,因为是新婚,所以免不了受到很多人的热情接待。无论是亲戚还是乡人,都纷纷跑来家里看他们,毕竟凌叔华也算是一个名人。但是乡下,繁文缛节还是很多,而且复杂。当地的风俗习惯要求儿子跟儿媳妇必须站在老人身后为他们端茶倒水,侍奉他们左右。这可难倒了我们这位知识女性。她是一个出身名门望族的贵族小姐,是一个被父母兄弟宠爱有加的女子,是一个有名的作家兼画家,而不是乡下那些目不识丁的无知女人,因此无法忍受平凡的相夫教子、侍奉老人于左右这种被吆来喝去的事情。她觉得这样不仅很无理,而且会让她丢失颜面。于是总是尽量找各种借口来推脱这样的场合,不是装病就是故意拒绝。

她不是普通的传统女人,无法忍受最平凡的角色所带来的无趣与庸俗。她亦不会温顺到随意被人改变或者重塑的地步。在她的内心里,一直坚定地认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应该有平等的地位,都有各自要保全的面子以及守护的尊严。他们在北京的时候,完全能够做到这点,但是在这遥远的乡下,却没有办法坚持,因为这不是一个属于他们的世界。在这里,没有人会认为你有多大的名气便可以忽略掉这些老祖宗遗留下来的规矩。

凌叔华是一个非常好强的女人,她在日后曾经这样教导自己的女儿:“你绝对不能给男人洗袜子、洗内裤,这丢女人的脸。”她始终坚持与男人站在同等的位置上,不能比他低一等,于是她还经常告诫女儿:“女人绝对不能向一个男人认错,绝对不能。”

陈西滢虽然是一个讲是非的新派人物,但是骨子里也仍然免不了有点“迂”。他对于妻子有很多认同与理解,因为他曾经在给自己的女儿写的一封信里提到过:“那个时代认字的不多,写作的人更少,能够发表文章的人少之又少,所以作家很容易出名,女作家更容易出名。”他一方面被这个十分有名气的女作家深深地吸引,但是另一方面又无法忍受她身上的一些小毛病。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句话在这里看来一点都不假。婚前无论爱得多轰轰烈烈,都无法逃脱婚后的平淡。也许凌叔华与陈西滢曾经在婚姻上经历过一番隐秘的挣扎,整个详尽过程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因为他们自始至终一直保持着夫妻关系,而且维系这个最初的家庭直到终老。这么漫长的过程,应该是有欢乐也有不幸吧,尤其是当他们一起到武汉之后。

1929年,陈西滢受聘到武汉大学任教,因此凌叔华也跟着他离开北京。他们刚开始是住在武昌西北的昙华林,之后陈西滢接任了闻一多的文学院院长一职,两人便住到了美丽的珞珈山上。正是在那里,凌叔华开始了自己丰富多彩的生活。她不仅认识了后来与她结为至交的女作家袁昌英和苏雪林,与她们两人一起并称为“珞珈林山三个文学朋友”,又称“珞珈山三杰”,更是在这里开始了自己的“婚外越洋恋”。当时她们三个女作家在整个文学圈内都有很响亮的名气,但是才貌双全、气质高雅的凌叔华更是吸引人,她还曾经得到一个同样是作家的“老学生”吴鲁芹的夸赞:“和她同辈的女作家中,我见到过庐隐、陈衡哲、冯沅君、苏雪林等人,我敢毫不客气地说,陈师母凌叔华在她们之间是唯一的美人。”是的,上帝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公平,既给了你过人的才华又可以给你美若天仙的容貌,而这一切便都集中在凌叔华身上了。就连一向以尖锐和刻薄著称的苏雪林女士都称凌叔华是“驻颜有术”。

虽然陈西滢、凌叔华刚到武汉的时候,两人都不太喜欢这座城市,也不愿意在这座不宜长居的城市多做逗留,但是他们依然在珞珈山上度过了一段美妙的生活。然而,平静终究还是被打破了,或许打破这份平静的不是他们两人,而是一种命运。是命运,把一个像徐志摩一样浪漫多情的诗人带到了凌叔华的身边,让她平静的生活顿时泛起阵阵涟漪,就仿佛是过去在美丽的燕大校园与陈西滢相恋那般美好难忘。

这个世界上有几个女人会不怀念自己初恋时候的那份悸动与激情?尤其是一个婚后一直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却又情感丰富的女人。

英国著名的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的侄子朱利安于1935年应邀前往武汉大学教书,并且签下了三年的任期。他一个人要上三门课,分别是“英语写作”、“莎士比亚”、“英国现代主义作家”。从遥远的国度初来乍到,面对一周十六个繁重的课时等各种压力,他开始想要寻找一种新的调剂。

同样作为诗人的徐志摩就曾经说过:“没有女人,哪有生活,没有生活,到哪里寻找诗、寻找美?我生来就爱美,美在哪里,在自然,自然中最美的是什么,是女人!女人是上帝最得意的作品。我不是神仙,对女人,我的爱慕有着情欲的成分,这个我承认,但更重要的是,那美丽女人的身上,寄托着我那‘爱、自由、美’的理想。”

诗人寻求的都是富有情趣的生活,至少诗意是可以由女人创造的。而这个时候,凌叔华的热情与才华渐渐吸引了他,她身上那种独特的东方美让他难忘,同时也让他欣喜。

可是凌叔华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好心”与“热情”竟然会招来这样一个有趣的情人,并由此展开了一段惊世之恋。

朱利安刚来不久,因为不熟悉这里的环境,于是稍有空闲的凌叔华便陪着他去买各种生活用品,置办家具。除此之外,好奇的她还常常去旁听朱利安的“莎士比亚”和“英国现代主义作家”的课程。其实她只是想多学一些外国文学知识,丰富自己的内涵,并无他意。但是诗人可不这么想,他在讲台上讲课,看着这个外来的“旁听才女”,心里的爱慕油然而生。他不仅是在内心里悄悄地关注这个美丽的东方女子,还饶有兴趣地把自己的心事全部通过书信的形式写给远方的母亲,他总是无法控制自己内心波澜翻滚的感情潮水,在心里由衷地描述道:“她,叔华,是非常聪颖敏感的天使……请想象一下那么一个人,毫不造作,非常敏感,极其善良极其美好,生性幽默,生活坚定,她真是令人心爱。”

朱利安的母亲也是一个著名的画家,同时还是布鲁姆斯伯里文化圈子的中心人物。她十分宠爱自己这个充满个性的儿子。

一个是多情浪漫的诗人,一个是闺中寂寞的妇人,他们拥有共同的志趣爱好,并且都钟情于绘画,喜爱文学。这是一种精神上的相通,也是走向各自灵魂的必要条件。因为他们经常在这样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珞珈山上一起谈论文学、切磋画技,所以感情便自然会逐渐升温。没有所谓的谁追谁,也没有所谓的表白或者承诺,两个人不知不觉便爱上了,而且那份感情不仅来得突然而且猛烈。有时候,连凌叔华自己都会惊诧她自己的主动和自觉。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偏偏会爱上这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外国诗人,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份感情如此火热,直到自己无法自拔。

或许是因为当初受到徐志摩的点拨与影响,再加上她本身又是一个天性浪漫的女人,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才情丰富的诗人,也没有哪个女人能够轻易抵抗住诗人的甜言蜜语和似水柔情。即使两人的生活背景不一样,成长环境迥异,年龄差距很大,但是他们依然如此狂热地陷入了深深的爱恋之中。

朱利安甚至在信里跟母亲坦白一切道:“亲爱的瓦内萨,总有一天,您要见见她。她是我所见过的最迷人的尤物,也是我知道的唯一可能成为您儿媳的女人。因为她才真正属于我们的世界,而且是最聪明最善良最敏感最有才华中的一个。”

爱情一旦炽热到癫狂的地步,便会如同失去理智的脱缰野马一样,难以控制。它的威力毫不输于洪水泄闸。随着两人的交往越来越密切和深入,朱利安在给母亲的信件描述里也越来越“放肆”,其中他就曾经在一封信里写道:“她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对我倾诉——我们经常这样——我抓住她的手——我感到她在回应我,几秒钟后,她就被我搂在怀里……她说,她过去没有爱过……整个氛围就像一本俄国小说……她是个极其认真的人,有很多苦恼;她说她什么也不敢相信了,现在却在努力寻找爱情寻找某些可以相信的东西。她娇弱、敏感、情绪非常复杂——她常常自我反省,但感情又非常脆弱敏感,这折磨着她。”或许西方人的豪放与东方人的内敛是有所区别的吧,凌叔华很不能理解他的这些举动。

对于这份“婚外恋”,朱利安不仅不避嫌,而且还一点都不顾及凌叔华这个有妇之夫的声誉和颜面,反而变本加厉地渴望把他们之间的隐秘恋情公开化。当凌叔华发现这一切的时候,不仅生气甚至愤怒,为此还威胁朱利安说如果他再继续这样明目张胆的话,他们就只能结束这种关系,并从此了断得干净彻底。

疯狂地陷入爱情中的朱利安当然不愿意就此结束这一切,于是他开始有所收敛了。吵架归吵架,生气归生气,凌叔华其实也离不开朱利安了。因为是这个年轻的诗人给她那如同死灰的婚姻生活注入了新鲜的血液,让她找回了年轻时候的生活激情和创作灵感。于是她更加沉迷这种前所未有的自由与放纵之中。

也许有时候上帝看到人们在犯错误,却仍然试图去给他们创造机会,让他们错得更加严重一些,他便安静地高高在上地俯瞰着在错误中挣扎的人们,以此获得某种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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