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莽暗中观察着薛克,反过来说,薛克把动身时间定在5天后,又何尝不是为了有足够时间观察狄莽。
关于带队进入自治区内部协助利扬完成任务,薛克现在是真心想去做。他在囚室中和狄莽独处时,迫于形势说了那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蒙混过关,可事后再一琢磨,利扬带着大队人马花十几天都没传回剿灭那股未知兽人部队的消息,那么大概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利扬还没发现兽人部队的行踪。这说明对方特别狡猾,在数千机动性极高的辰伽骑兵分片搜索的情况下仍进退自如,且不着半点痕迹。
第二种情况,辰伽骑兵团已和兽人部队遭遇过,但未能歼敌,所以任务仍在继续。这则说明对方战力强悍,面对配有铸光骑士的人类部队,居然还可全身而退。
无论是哪一种,万一被这股兽人部队误打误撞摸到了寒山镇……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薛克嘴上虽然慷慨激昂说什么真男儿要上战场建立功勋,实际上还是替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打算,反正好听话又不花钱。如果再能通过这件事让狄莽归心,以后寒山镇便如虎添翼,也算一举两得。
但是要带着狄莽兄弟俩上阵,薛克在摸清他们的真实心意前又有些发怵,万一这两家伙哪天从背后捅他刀子怎么办?
所以他天天拉着狄莽、尉猛,连带捎上山鲁、莱希姆?比石两个能打的,陪着他一起练跑步,还规定不许使用斗气,并带着他们巡视农耕、城墙建设情况。一方面多相处、多交流,有利于增进了解,一方面这么使劲折腾下,可以试探狄莽对他的耐心底线。
不得不说,这些安排还是收到了一定的效果。几天下来,薛克能察觉到,狄莽和尉猛两兄弟越来越不排斥和他一起四处走动,尤其是每次他浑身汗透咬牙跑20公里的过程中,这二人眼神中隐藏得很深的傲慢与轻视越来越少,赞赏与认同则越来越明显。
不过最终让薛克感到放心的,不是这些细微的变化,而是第4天晚上他按惯例去武装队视察时的一场意外。
血字营暴动失败的那晚,薛克事后识破了他们的用意,在半兽人武装队的营地里划了一部分闲置的营房给那些大头兵。每到白天,便由这些逃兵教授半兽人武装队人类的军阵、队列。
薛克一般每隔几天都会到营地来一趟,这天正好赶上晚餐时间。在门口半兽人哨兵有模有样立枪行注目礼下,他颔首回礼,然后走进营门径直站到了领餐队伍的末端。在他前面,数百名半兽人和人类逃兵混在一起,伸着脖子排成长长的几列,目前都集中在前头热气腾腾的几口大锅上,谁也没注意到后面多出几个人来。
“大人,你怎么……还要排队领士兵餐?”狄莽有些不解。
“有什么不对吗?”薛克一时没反应过来,同样满脸不解。
“这个……按军中习惯,领军者都是另开小灶,而且是在帐中单独用餐,不然容易乱了上下尊卑。”
“啊哈,原来你说这个。”薛克笑了笑:“山鲁,你来说说寒山镇的规矩。”
“是。”山鲁应一声,对狄莽解释道:“武装队建立前,薛克少爷就说过,不管半兽人还是人类,不管当官的还是当兵的,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一张嘴,除了分工不同,其他方面都是一样的。所以寒山镇武装队的规矩是,发生战争时为了保证领军者更好地做出决策,可以给予特殊待遇,但在平时所有人都一样,谁要是敢仗势欺人,不管是什么身份,一律军法处置。因为有这条规矩,军营上下凝聚力可以说远胜一般部队,一片和睦团结的气象……”
话正说到这里,领餐队伍前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周围负责维护秩序的半兽人卫兵全跑向出现混乱的地方。可是只听“咣当”一声,有人掀飞了盛着热汤的铁锅,把其中两名卫兵滚得哇哇乱叫,场面一下变得非常混乱。
本来薛克正得意洋洋地听山鲁宣扬他的英明举措,结果当着面就出了乱子,再一瞥狄莽,虽然很顾及他面子没有笑出来,脸上“不过如此”的表情却清清楚楚。
“咳……意外,这只是个意外。”薛克脸上挂不住,一马当先挤到队伍前方,看清情况后不由紧紧皱起眉头。
闹事者不是别人,正是尉猛。只见他正追打一名人类逃兵,嘴里还不停骂着:“不长眼的狗东西,爷爷在外头累了一天,饿得前胸贴后背,你居然敢说爷爷插队?这才几天没见,你就忘了自己姓啥了?”
狄莽也没想到稍不留意,尉猛就又捅了篓子,脸都快气歪了,大喝一声:“老九,还不给我滚过来。”
尉猛闻声站定,指着那名被他揍得鼻青脸肿的人类逃兵骂道:“狗东西,一会再收拾你。”
这时半兽人士兵发现薛克来了,大部分都围到他的身旁。但是还有一部分自动担负起执法职责,跑到一旁的操练场取来武器,二话不说就往尉猛身上招呼。尉猛当然不会老老实实站着让人打,夺下一柄铁枪和执法的半兽人战作一团。但是毕竟双拳难敌四掌,很快他便险象环生,全凭着地阶8级的实力和丰富的战场经验才撑了下来。
狄莽大急,扑上前帮狄莽挡下不少攻势,同时高声向薛克喊道:“大人,九弟年轻不懂事,还请网开一面,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薛克也不想闹得不可收场,扬声道:“都给我住手。”
围攻狄莽和尉猛的半兽人闻言纷纷退后,但半兽人认死理的特点此时充分表现出来。两名被滚伤的半兽人叫道:“殿下,这个白脸人随便插队,还动手打人,按规矩得,得,那个什么处置。”
薛克对队伍的管理实际上是外松内紧,给予每个人宽松平等待遇的同时,对触犯规定者的处罚也极为严厉。他沉着脸,向山鲁问道:“按规定,尉猛扰乱军营用餐秩序,动手殴打士兵,暴力抗拒执法,应该怎么处置?”
山鲁犹豫了一下,朗声道:“按军营规定,初犯者鞭一百,再犯或是同时违犯两条以上,直接处死。”
“处死,处死,处死……”营内半兽人一齐大喊,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而人类逃兵们看向他们昔日的领导者,有人露出恻隐之色,有人扭头不忍再看。但他们打心底拥护薛克立下的规矩,因为在这里享受到了以前不敢想的待遇,所以没有人愿意这些规矩被破坏,更没人表示声援。
尉猛望着周围半兽人们凶狠的面孔,脸色不由有些发白。他在战场上从不怕死,但是从想过会因为领餐、打人这种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事情,到头来被自己人定下死罪。
“三哥,这是什么狗屁规矩,咱们和他们拼了?”尉猛低声问道,声音却明显缺乏底气。
“你觉得这些规矩是狗屁,可是看看血字营那些弟兄们的表情,他们可不这么认为。”狄莽和尉猛背靠背站着,眼神复杂地望向眉头紧皱的薛克,低声道:“再看看情况,实在不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