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揭开垃圾箱里面的“鬼”真面目的第二天,师傅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家里有事儿,晚上的夜班他不上了。我告诉他我已经给救助中心打过电话了,救助中心说是不管流浪人口。师傅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下,告诉我这件事就此打住!下夜班的时候我象往常一样,我又抄近道走的,此时我心里已然明白:那垃圾箱里面的不是鬼,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至于为什么在垃圾箱里睡觉,我真是不得而知。当我又经过那垃圾箱时候,壮起胆子倾听一下那种“咕噜,咕噜”的哮喘声音,但“黄泉路”上很静,那声音凭空消失了一样。我走近那个垃圾箱,小心地猫着腰向里面看,发现里面只有雪,没有白发老人!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脑袋发麻,心里发颤,拔腿就跑!垃圾箱里面的人消失了,但我似乎比昨天看到里面有人出来时还要恐惧!本来以为那人还在里面,而现在却令我大出意外。意外也是一种恐惧。
我没给师傅打电话,一溜烟地踩着雪跑回了家。人呢?跑哪去了?死了?不太可能啊!或许被儿孙接回家了。我勒个去!如果她儿孙那么“孝敬”,老人就不会呆在垃圾箱里了!或许被救助站救助了?这种可能性最大!
半夜两点钟,师傅来电话问我班上有没有什么事情,我说很安全,早回家了,您就放心吧!师傅疲惫地说了一声“好”便挂断了电话。我猛然想起刚才路过垃圾箱的事,便急不可待地给师傅打电话,说那垃圾箱里面的白头发老人不见了。
师傅沉默一会,淡淡地说道:“她死了!”
我惊得目瞪口呆:不会吧?昨天还好好的么?但转念一想,自己恐怕太唐突了。七十几岁的老人身穿单衣,数九寒天呆在垃圾箱里面过夜,还有活路么?“鬼道”从此安静了,却多了一个不安的亡魂。
这事情就这么在我心里噎着,堵得慌!为那老人感到无限悲哀!我要是知道哪个龟孙儿子把老人赶出家门,一定会撕烂他的心!
我坐在破烂椅子上,漫无目的地想着。机器的轰鸣似乎要淹没黑夜里的一切,室内玻璃被震得似乎要掉下来。我瞪着眼睛看外面的窗户,那窗户被风吹得来回荡着。玻璃已经破碎了,生锈的铁窗“嘎嘎”地磕着窗台。
正当我微眯着眼睛透着窗户向外面望的时候,那窗户忽然不动了,一只手套仿佛握住了那扇窗!外面极黑,看不清那是谁的手。我吓了一跳,出于本能我裹紧棉袄,拎着铁扳手推门出了值班室,向着那窗子靠近。
“丫的,是鬼的话我就砸他一扳手就跑!”我想着,越来越接近那扇窗。
正当我端着手电想要向窗外面照,想看清到底是谁的手时候,突然后背被“啪”地拍了一下!
这一下对我而言的确是“重口味”的惊悚!一点准备也没有,铁扳手“砰”地掉到地上,手电似乎也飞了出去,心跳估计达到了极限!
我猛然回头,看到一张古铜色的脸,正是姜八绺子!
“我……”其实我想大骂一声,但只见师傅用手示意我不要出声,我战战兢兢地点点头,躲到一旁。
姜八绺子弯腰捡起铁扳手,慢慢靠近窗子。是的确看见了那只扶着窗户的手套,但是不见胳膊和人!师傅把扳手伸向那手套,把手套挑了起来,拿到手里,示意着我回去。我们两个人一起回到了值班室。师傅把那副手套轻轻放在桌子上,盯了半天。
“这个……是谁的?”我低声问道。我告诉师傅只是一阵风吹过来,那手套就出现在窗子上,窗户就不动了!
“你猜猜这是谁的?”
我摇摇头。鬼才知道谁大半夜的到厂房外面在窗子上挂了这个手套!
“一会就有人来取了!”
我晕!姜八绺子你别吓唬我好不?我可是还没结婚呢!
师傅点燃一支烟,脸色似乎很疲惫。
“那老太太怎么就死了呢?”我犹疑地问师傅。
师傅看了看我,狠劲地吸了口烟。
“冻死的!”
“我要知道谁是他儿子我非撕烂他的心不可!”
“我知道!”
“我……”
不会吧!师傅竟然知道那老太太的儿子是谁?
“我昨天去找过他!告诉他娘现在的处境!”师傅叹了口气说道。
我看了看师傅,发现他似乎没忽悠我的意思。
“清城就这么大的地儿,谁不认识谁呢?那老太太姓吴,我认识!”师傅似乎很愧疚地说道。
“那家里面没人管她么?”
“家里人?老头子死了二十几年了!儿子去年夏天被劳教的!”
“可真够惨的!”
“唉,那天我以为老太太没事呢,给他十块钱解决点吃的,忘记她除了哮喘病以外还有神经分裂!”
神经分裂?就是精神病!所以她出了家门就永远也找不见家了!老太太不仅有家,还有儿子。现在那“家”对她而言已经没用处了。
“他儿子干什么坏事被劳教的?”我问道。
“偷!”
“偷什么?”
“什么都偷!”
我晕!什么都偷?什偷!神偷?不太可能,若是神偷的话就不会被劳教了。
“偷跟偷是不一样的,别人偷东西,吴心在旁边望风。那小子心软手黑,所以别人犯了事他就是从犯,罪名依然是偷盗!”
这“工种”不就是打手么?我心下已了然。
“他儿子叫吴心!很孝顺的!”
这还叫孝顺?!我无语。孝顺也分个三六九等,估计是大孝出人头地衣锦还乡为父母争光;中孝是守家在地一老本实侍奉父母到死;不孝是游手好闲吃喝玩乐啃父啃母啃死拉倒!我胡思乱想着。
“吴心很孝顺,老太太得了哮喘和神经分裂后一直是他伺候的。”姜八绺子看着我说。
“哦!”
“不是所有的小偷都是极坏分子!吴心是是个例外。老人没工作、没社保、没存款,就这一个儿子!”
“社区不管这事么?”
“她没户口!”
黑户?我讶然地看着姜八绺子,不是又在唬我吧?
“户口呢?”
“丢了!没户口就办不了身份证,到社区重新办户口人家管他要身份证——所以就始终没户口!”姜八绺子吸了口烟说道。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吴心看见老太太了?”
“没有!”师傅叹了口气。
我正在疑惑之际,值班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股冷风吹进屋子。
“靠,真见鬼了!我手套怎么在你的桌子上?”
姜八绺子抬头看看进来的人,没言语。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号机组的司机“老脉”,我心下气不打一处来。
“你干什么去了?把手套放在窗户上干嘛呢?”
老脉看看姜八绺子,“嘿嘿”笑了一下。
“刚干完活,拉屎去了!”
“拉屎你不上厕所到厂房外面?!”我大声问道。
“近道,内急!”
原来老脉干完活内急,就跳到外面拉屎,把手套放在窗户上,用小石头掩上了窗户,在窗下就近解决了。
“下次再到厂房外面拉屎我把你屁眼堵上!”姜八绺子突然把眼睛一瞪说道。
老脉老脸一红,抓起手套多门而出:“以后再拉屎不叫你们知道!”
我是又被自己“摆了一道”,这世界哪有鬼呢?不过是自己吓唬自己罢了。
“吴心虽然走了歪路,但也是极为孝顺老娘的,只是这次他真的不好出来。”
什么叫不好出来?劳教所不肯给假?我就不信了这世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我昨天去劳教所找人通融了,但没办成!”师傅说道。
我说师傅,这事你做的太对了!不过咱不也是普通小老百姓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劳教所也是一样,一定之规,神圣不可侵犯!在心里我是的确佩服师傅的仗义,虽然事情没办成,也是尽了心意。
“昨天下午我去民政局说这事去,民政局说让我出个证明,填几个材料,到有关单位批准,才给丧葬费!”姜八绺子看着我说道。
“您办没呢?”
“办什么啊!我问了一下能报销多少钱,民政局告诉我这个数!”姜八绺子伸出手掌比划着说道。
“五百元?”“五千元?”那是不可能!我自然可以想像得到的结果,一个患有哮喘病和神经分裂症的、儿子在劳教所劳教的孤身老太太,一个与民政局似乎毫无瓜葛的普通的没有户口本和身份证的老太太,死了需要丧葬费安葬所需需要的钱能够报销多少呢?
“五十元!”姜八绺子面无表情地说。
我晕!太离谱了吧?
“昨天我去火葬场和厂长探讨了一下这个问题!”姜八绺子“嘿嘿”一笑说道。
“厂长说可以考虑免费火化,不过你得开个死亡证明!”
开死亡证明得用身份证和户口本,师傅你还是弄不到这个!我心里真是庆幸自己有户口本和一张身份证!
“你明天陪我去一趟火葬场!”
我激灵一下,脸色难看:那地方我一年也去不了几回,就是去了那火葬场的厂长也得要死亡证明,还是得要户口本和身份证!
“吴心说明天有人保他半天时间处理老太太的丧事。”
“您不是说您没办成这事么?”我疑惑地问道。
姜八绺子老脸一笑:“我是办不了这事,可有人能办啊!”
我心里已经了然:师傅的战友!师傅不只一次说过他,清城公安分局向阳街派出所所长江阳。他现在是姜八绺的战友丁奇峰的徒弟,丁奇峰和姜八绺是过命的交情,若论在“东北八绺子”的排名,丁奇峰排名第四,姜八绺是老八。不过我知道姜八绺一年来尽围绕着战友丁奇峰的事情转悠,他曾经跟我说过,丁老四去年七月份在办案的时候失踪了!
“师傅,丁叔的事……有眉目没?”
姜八绺叹息了一声:“江阳只打了个电话,劳教管理所便答应由他担保,我监护,给了吴心半天的假!”他所答非所问,干脆不鸟我。
“让我去火葬场干嘛?”
师傅诡道的眼睛紧盯着我,缓缓说道:“做个证人!”
做个证人?什么证人?证明什么?我……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吧?只不过是被那老太太吓个半死罢了!
“嗯……好吧!”
“明个儿一早就到火葬场去!”姜八绺子叹息着说道。
“您呢?”
“去看守所办手续!”
夜,死一般的寂静。风,非一般的冷。踩着雪走路我总是小心翼翼的,怕滑倒了就再也站不起来!我走的大道,那近道我是决然不走了,心里虚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