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一想,如果苏枕知道她乱翻他的东西,肯定会生气的。她把盒子放回抽屉,想到自己这辈子也解不开其中的秘密,手又痒了。她掏出盒子,使劲掰了掰,发现盒盖与盒身之间的金属连接扣已经生锈。再看盒子上的桃心,每颗心中央都用银笔写了个“love”。她心中一急,“啪”地掰开了盒盖。
粉色的棉布三角内裤折叠着,裤裆处绣着一颗刺目的草莓。伊诺的心怦怦乱跳,打开一看,里面包裹着一组女孩的照片。照片已陈旧泛黄,像是用简陋的一次成像相机拍的,有几张十分裸露。她把照片拿到灯下仔细端详,那女孩蜜桃色的肌肤,微眯的双眼,轻舔嘴角的习惯性动作,是张月影!十七八岁的张月影,像芭比娃娃一样靓丽。伊诺的脑子炸开了,好像有千百只马蜂在乱撞。每张照片背后都有她亲笔写下的一句话:
“你的舌尖在我脊背上跳舞。”
“你是亲爱的竹签,我是红果,把我串成糖葫芦。”
“撕碎我吧,这个漫长的暑假我将不再受欲火焚烧。”
……
伊诺瘫坐在椅子上,想喊,想哭,想杀人。她终于明白张月影为什么会暗算她了,女人之间最大的仇恨,永远来自男人。她也明白苏枕起初为什么不肯把张月影介绍给她了。她搜罗记忆中的每个细节来印证苏枕和张月影的奸情,跟张月影第一次在法式餐厅会面时,张月影的眼睛就一直盯着苏枕。还有录节目的时候,张月影是那么含情脉脉,嗲声嗲气,连窦可都看出她在跟苏枕调情!伊诺觉得自己真是太迟钝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她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把这些秽物扔在苏枕脸上,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二是忍气吞声地嫁给他,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
她承认自己到现在依然爱着苏枕,跟他就这么分手有些不忍、不舍,也不甘心。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咽下这个肮脏的秘密。为什么他的初恋情人偏偏是张月影呢?而且能想象出来,他们之间那种排山倒海的激情和欲仙欲死的极乐,是她永远无法企及的。
伊诺进退两难,头痛欲裂。终于,有个理由让她决定留在苏枕身边。既然张月影那么恨她,说明心里并没有放下苏枕。如果她跟苏枕分手,岂不是让张月影得逞了。她要打起精神,让张月影输到底!
4
送苏枕上了火车,孟小吟心里虽有不舍,但还有几分欣慰。她终于可以淡定地把他当做朋友来相处了。短短两周时间,她从痛苦的旋涡中脱身,还戏剧化地跟尘宇订了婚,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那天晚上,她正在看电视,尘宇突然打电话叫她下楼散步。他们绕着院子走了几圈,尘宇不像往常那么热情,两手插在裤兜,离她不远不近。
走到小吟家楼门口时,尘宇停下脚步,面冲着她说:“我答应过你,结不结婚无所谓,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行。可现在我变卦了。”
小吟心里七上八下的。
尘宇说:“我外表洒脱,其实骨子里很传统。我最理想的生活就是娶个心爱的女孩终身厮守,生个健康可爱的孩子陪他长大。如果感情不是往婚姻的方向发展,我会觉得很累很迷茫。”
小吟垂下头。这又何尝不是她所期盼的生活呢?只是她放不下苏枕。
尘宇握住她的肩:“小吟,爱情应该是黑白分明的。你爱我,就跟定我。不爱我,咱就拜拜。我要你一句真心话,这是彼此之间最起码的尊重。”
抉择的时刻终于来了。小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残忍。她把尘宇当木头、当傻瓜,以为不死不活地跟他拖着就相安无事了。如果换成尘宇这样对待她,她肯定早就提分手了。
两人僵了几分钟。尘宇耸耸肩:“你要想这么久?那答案已经很明确了,珍重。”说罢,他转身离去,留下一个悲伤的背影。
这不是她隐隐期盼的结局么?这不是她解脱的机会么?小吟呆立在风中,不明白自己为何充满恐惧,就像身处梦魇。尘宇跟她相伴的快乐时光像电影镜头般一闪而过。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她的心也越抽越紧,仿佛犯下了天大的错误。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其实很依赖尘宇,只是他们的感情在突如其来的诱惑面前显得苍白。也许,她对苏枕的迷恋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游戏,尘宇才是她坚实的大地。她的头脑混乱极了,只觉得尘宇的身影一旦消失,眼前将是茫茫无际的黑暗。
于是,她向尘宇狂奔去,玩命地追赶他匆忙的步伐,猛地抱住他的后腰。尘宇听见她奔腾的脚步,已经放慢了速度,却没料到她的力气那么大,险些被撞个前扑。她的拥抱似乎瞬间点燃了他胸中奄奄一息的火苗。他回身紧紧地抱住她,疯狂地吻她的头发和脸颊,简直要把她嵌进骨头里。
这次小吟主动提出结婚。没什么特别理由,一个好男孩,一段重拾的感情,父母和亲朋好友的共同愿望,她该结婚了。
尘宇听了反倒不敢相信,问她到底想好了没有。小吟说:“确定无疑,不过你要等我从山东实习回来,等我到九月。”尘宇说:“有你这句话,一辈子也等。”
到了山东,尘宇每天跟她视频聊天,周末有空就飞来看她。工作也算得心应手,她跟分社编辑部主任一起策划历史名城丛书,时常游走在不同城市间,从一石一瓦中收集灵感的碎片。
一切都顺理成章,只剩下苏枕的问题。想起他的时候,她还是会心动,不过不痛苦了,好像那些回忆都是前世纠葛。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释然了,再跟他见面会不会失控。有天尘宇打电话告诉她,苏枕到济南出差了,她就再也抑制不住去找他。
5
一个平常的早晨,秦伊诺走进办公室,坐到自己的格子里,弯腰把脚上的休闲鞋换成细高跟。张月影风风火火地奔到她面前,眉飞色舞地说:“我说什么来着,你果然一鸣惊人!”
伊诺盯着张月影,脑中又闪现出那些淫荡的照片,恨不得在她脸上啐一口。
“秦主播,公告都出来了,你还装糊涂。”张月影撇撇嘴。
伊诺默默地打开电脑--办公网--公告栏,经济频道主播竞聘结果已经发布,她是唯一的胜出者。屋里的同事已经围过来了,平时不怎么来往的也嚷着让她请客。伊诺的喜悦慢慢变得真实,她看见桌上的绿植盆栽里不知何时冒出一朵白色的小花,花蕊里有五彩缤纷的光晕,召唤她进入一个天堂般的新世界。
“看来那个叶蓓蓓不行哦,还说非她莫属呢。”有同事说。
张月影笑道:“考试前一天,她被老徐甩了。我看见她躲在洗手间又哭又吐。”
一片感慨声。
伊诺想起考试那天叶蓓蓓憔悴的神色,心里明白了大半儿,匆匆溜出办公室给徐昌郡打电话。
电话刚一通,伊诺便按捺不住兴奋地说:“我中了!”徐昌郡故作冷静地说:“我可没播种啊。”伊诺娇嗔地骂了句讨厌。徐昌郡说晚上要给她庆贺。
伊诺想给苏枕报个喜,但她心里有气。昨天跟他逛超市的时候,看见草莓又红又大。苏枕问她要不要买,她险些当众发飙。草莓曾经是她很喜欢的水果,如今却代表肮脏的情欲,她再也吃不下了,甚至看不得。
挨到下班,秦伊诺走出楼门,上了徐昌郡的大奔。他戴着墨镜,穿一件暗花T恤,散发着古龙水的清香。她在他脸上吻了一下。
徐昌郡说:“你心情一好,我就受优待。”
“你表面上气我,暗地里帮我。”
“我没帮你,是你自己考上的。”
“至少,你削弱了我最强的对手。”
“你说叶蓓蓓?”徐昌郡摇摇头,“我们分手跟你无关。”
伊诺有点无趣:“那为什么?”
“因为我不跟她结婚,她一直吵,我烦了。”
伊诺诧异:“备考前还有心思结婚?”
徐昌郡笑道:“这就是你跟她的不同之处。她觉得嫁给我比什么都重要。”
“那你为什么不娶她?”
“喜欢一个女人,跟想娶一个女人,是两码事。”
天色正在变暗,路越走越远,夕阳落在山间。伊诺预感今晚会发生点什么,但她好像抵挡不了,就像飞驰的车子停不下来。
他们进入一所名为金月荷塘的酒店,在空荡荡的餐厅吃饭。老板是徐昌郡的朋友,特意从酒窖里为他们挑了一瓶珍藏多年的红酒。老板的眼神让伊诺不太舒服,让她觉得自己是只来路不正的宠物。
饭后,他们踱到酒店后花园,有一片清澈的弯月形泳池,加之星光点点,花香阵阵,宛如仙境。徐昌郡脱了衣服,里面穿着泳裤,跳下水游了几米,回身招呼伊诺。
伊诺说:“你有备而来,我没带泳衣,怎么下去?”
徐昌郡说:“没听说过鸳鸯戏水还要穿衣?”
在他的催促下,伊诺脱了外衣和鞋子,坐在池边,把腿放进水里。她穿紧身吊带,白皙的手臂轻轻抱肩,脸上有一抹红晕。
徐昌郡游过来,把她的双腿揽在怀里:“很久都没见过会害羞的女人了。”往下一拖,她就落进水中。
水温很宜人。他托着她的腰,吻她的嘴唇。她的两腿缠在他的腰际。酒精开始发酵,他的吻狂野起来,但她仍然保持戒备,用膝盖顶住他不断压近的腹部,这反而让他倍感兴奋。猛地撕开了她的裙子,透过弥漫的水雾,她仰望着深不可测的天空。淡黄的月亮旁边,有颗微弱的星星,在她身体震颤的刹那,好像闪了一下。
6
每天午饭后,苏枕都要跟孟小吟在网上聊一会儿。她在帮他策划第二本画册,收录服饰搭配的设计图,教时尚男女扮靓。小吟夸他为美而生,连挑选墨镜都能根据脸形和衣着列出十几种方案,还问自己适合哪种款式。苏枕说:“你不适合戴墨镜。”小吟发过来一个委屈的表情。苏枕又说:“再好的墨镜也没有资格遮挡你的眼睛。”
小吟那边不回话了,苏枕想不出她是什么反应。订婚之后,她时刻跟他保持距离,可以开玩笑,但绝不玩暧昧。苏枕觉得自己有点龌龊,不再逗她,关掉了QQ。他要把她默默地藏在心底,即使她嫁给别人,或者永远失去消息,他也能一直爱着她,这就足够了。
“苏枕,出来谈谈。”
苏枕一抬头,杰瑞不知何时来到他办公室门口,眼神冷冷的。
两人走到顶楼平台。杰瑞猛然揪起苏枕的衣领:“你这卑鄙小人,竟敢陷害我?”
苏枕劈手推开他:“你剽窃我作品,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敢反咬一口!”
杰瑞说:“你事业比不上我,就跟我老婆造谣,想拆我的家!”
苏枕笑道:“你不是号称单身么,怎么冒出来一个老婆?”
杰瑞逼近他:“你不但毁我名誉,还牵扯上小曹。她那么年轻,还跟你在一个办公室,你怎能往她身上泼脏水?”
苏枕说:“我警告你,现在承认剽窃还有条活路。否则,法庭上见!”
杰瑞冷笑:“有种就告我啊,咱们看谁哭着离开迪亚兹!”
苏枕回到办公室,发现江总监坐在他的位子上,好几个同事杵在那儿,小曹蹲在地上抽噎,怀里还抱着两个文件袋。他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向他。
江总监板着脸:“苏枕,你来得正好,解释一下你对小曹做了什么?”
苏枕万分惊诧地走近小曹:“你怎么了?”
小曹瞟了他一眼,埋头大哭。
旁边有个女同事看不过去了,说:“江总监,就让小曹搬到我们办公室吧,别再揭她的伤疤了。”
江总监拍案怒号:“咱们是赫赫有名的跨国公司,绝不能姑息性骚扰事件!”
从所有人异样的目光中,苏枕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愤怒、尴尬和剧烈的耻辱感联合爆发了。他一把拽过小曹:“人在做,天在看,你说我对你做过什么?你说?”
王指导上前推开苏枕,把小曹护在身后:“理亏就动粗?反了你了!小曹是我的助理,我最清楚她的品行。她就是太老实了,才任由你欺负!”
苏枕倒吸了口气:“办公室不是装了摄像头么?马上调出来!”
王指导说:“亏你说得出口!你在工具室那种隐蔽的地方下手,分明知道那没装摄像头。还有,你趁小曹喝醉送她回家那次……”
苏枕真正体会到百口莫辩的滋味了。他望着小曹,难以相信这样娇巧的身躯中会藏匿着如此邪恶的力量。
王指导见苏枕不吭声了,底气更足:“小曹是受害者,凭什么让她搬走?该走的是你!”
苏枕说:“你别以审判者自居,当心我告你诬陷。”随后转向江总监:“我会证明我的清白,虽然我觉得这一切可悲至极。”
说罢,苏枕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办公室,往楼下走。黑色的楼道像十八层地狱,怎么也走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