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来上班的时候，胃还有些难受。这是来西江第几次醉酒，我自己也记不清了。昨天晚上同韦煜恒喝过酒之后，欧阳振国开车送我到楼下，笛卡提议到江边消夜，结果又喝了不少。
护士小姐周若暄还是如往常一样，冷漠地忙碌着，擦拭着日复一日都擦拭过的玻璃与“西江市心理咨询与治疗所”那几个闪着金光的大字。其实她的身材还是蛮好的，就如许多酒店的前台小姐那样，高挑又有气质，如果她像那些小姐一样，满脸微笑，应该会更加漂亮些吧？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我在心里不禁这样想到。想到这，我的脸有些发烫。昨晚，消夜之后，欧阳振国提议去皇朝桑拿，被我拒绝了。我做人还是有原则的，我不愿在我的生活中，有另一个女人来替代方小红。我摇晃着走回自己的租房，合眼躺在那张坚硬的木板床上，脸发热，太阳穴的血管嘣嘣直跳。这个时候，周若暄一改往日的冷漠，套着一件白色睡衣，翩翩飘到我的床前，弯下腰，充满怜爱地抚摸我的额头，轻声地问我：“你现在还难受吗？”
透过吊带睡衣，她胸前晃悠着一对白色小兔子，我摸着她柔软的手，说：“有你在，我好多了。”
“你呀，真是的，就不会少喝点？”
“男人的事情，酒场就是战场，能轻易服输吗？再说了，酒逢知己千杯少，同笛卡喝再多，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但也有一句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每天都与笛卡在一起，就那么多话说吗？”
“是啊，我与他之间有一种难以述说的情缘，你明白吗？”
“我明白。只是，你却从不愿把这种情缘分一点点给我。每次见到我，你总是不愿多说一句话。”她把整只手放在我的脸前，慢慢地摩挲着，一副娇滴滴的样子。
“怎么会呢？现在我就把整个自己交给你。”我微笑着掀开毛毯，让她钻进来，双手搂紧了她。
早上，我从梦中醒来，怀里抱个枕头，挺软和，枕套布又白又细，如周若暄白皙的肌肤。我怎么会梦到她呢？我感到十分奇怪，但想起她在梦中娇滴滴的样子，从她身旁走过的时候，我还是红着脸同她打了声招呼。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依旧是爱理不理。一点不像她在我梦中的样子啊，我心里想着，走到座位上，拉开抽屉，拿出一板“乐得胃”，抠出两片掰成几瓣，用水吞下去，然后无力地靠在大班椅上，等着上班时间的到来。
欧阳振国带来的小米粥，使我的胃好受了许多。上午，我正在一边看着治疗所的资料一边思考如何拟定改制方案，罗宾使用内线电话，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这个人我从进来到现在，没有看到过他有任何作为，因此打心底里有些瞧不起他。谁想我刚走进他的办公室，他就赶快从他的办公桌后面走出来，热情地握着我的手：“早上吃了早餐没有？一个人生活，可要学会照顾自己啊！”他的表情有些夸张，我不由感到一阵厌恶。
“吃过了，谢谢罗主任的关心。”我用不冷不热的语气说道，站在门旁，没有要进去坐下聆听他谈话的意思。“请问罗主任有什么指示？”
“没什么，就是你来到这里也有一个月了吧？一直没有同你好好地聊过，韦部长也多次交代，要关心你的生活，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单位都会尽量地满足。来，进来，坐下来我们聊聊。”
“谢谢，我来这里已经两个多月了，生活得很好，也不需要什么。”
“两个月了，时间真快，感觉在这里工作与生活习惯吗？”
“还好。”
“当然，这里各项都不如东江那边方便，不过，你在这里居住过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发现，西江还是有着它独到的特色的，你不妨尝试着去理解它、走进它。这里的文化氛围、这里独有的人文气息，都是别的地方所没有的。”
“嗯，是的。每一个地方都有它自己的特色。”
“为了使你更好地了解本地的人文，单位准备在周末组织一次小规模的旅行，西江两日游，旅游的地方包括西江几大著名景点。这次旅游是特地为你而组织，我听说你每个周末都回东江去，这周你就不要回去了吧，也正好借此机会，与单位的同事多亲近亲近。”
“嗯，好的。谢谢罗主任关心。”
“还有，就是我听说，我们治疗所是本次医改的试点先锋，而你现在正起草改制方案，你准备怎么写？”
终于谈到正题了。这类人就是如此，如果不涉及自身的利益，即使你与他长时间地工作与生活在一起，也不会同你产生交集，你们始终会是两条平行线。只是，昨天晚上我们与韦煜恒的谈话，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呢？难道是韦煜恒告诉他的？不会啊，如果韦煜恒不避讳他的话，昨天晚上就会叫上他的。笛卡与欧阳振国就更不可能告诉他，因为他们是水火不容的双方。那么，是谁告诉他的？看来，这个人的能量不容小觑。
“目前我暂时还没有想好。也正准备请教一下罗主任您呢。”我决定以攻为守。
“请教我倒不用了。毕竟，改制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这帮老家伙，就不必掺和进来了。只是，我要提醒你一下，上帝是上帝，撒旦是撒旦，二者都有自己的职责，千万不可弄混了啊，不然的话，这世间的一切都会乱了套的。”
“谢谢罗主任的提醒。只是，这也是领导分配下来的任务，作为单位的一分子，我想还是必须要听从领导分配的。”我强压着怒火，说道。
“这是肯定的，领导布置的任务肯定要无条件地去完成。一个单位没有执行力，肯定就无法前进了嘛。不过，我希望到时候能够先学习一下你的方案，我是老人了，许多思想都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了，很多地方都要向你们年轻人学习。”
我打心底十分讨厌这种倚老卖老的人，但还是客气地说道：“十分感谢罗主任的看得起。不过，作为一个后辈晚生，我还是更应该多向您学习。至于方案，也只是我个人的一些想法，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韦部长如果认为里面有那么一两点可取之处，我想到时候他会同大家讲的；如果韦部长全部否定了，那就更不值得您指点了。”
“既然你这么谦虚，我就不强求了。不过，你还是好好地想一下我跟你说的话。好了，你回去做事吧。”
“谢谢罗主任的教导，我会记住您所讲的。”站起身，我走出他的房间。
下班前，我照例在网上浏览世界心理网站上的资讯。刚打开网页登录进去，便看到站内信箱躺着一封信。点开一看，是网站举办国际心理医师专业研讨会的邀请函，地址是在上海，为期十天，时间就从本月的二十五日开始，距今刚好十日。我把邀请函下载到电脑桌面上，继续浏览其他的资讯。
丁炯逸在这个时候打来了电话。我突然想起，已经有十多天没有同他联系过了。这段时间虽说业务不是很忙，但总被这样或那样的琐事纠缠着。他在电话中没有任何的客套，直接问我是不是在做治疗所改制的方案。我有些吃惊，怎么他也知道了？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问我到底是与不是。我只好如实地回答他。我臆想着丁炯逸会批评我过于草率了，但他没有。在电话中，他只是谈到要我注意好各种关系的协调，万不可因一时的强出风头而弄得鸡犬不宁。丁炯逸的话说得很直接，我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伤心，他把我答应做改制方案的事情看做是出风头，这很令我意想不到。但我也知道，这件事肯定是我们治疗所内部的人员告诉他的，并且添油加醋地向他描述了这是我出风头的表现。丁炯逸这样说我，或许也是为了我的将来着想，因为最起码单位内已有人这样认为我了。
不用说，我能想到是谁在向丁炯逸透露消息，这令我有些不安。如果说在治疗所内笛卡与我的关系最好，那第二位就应该是苏米娜了。她不仅是我的直接上司，还是负责把我招进来的人。在中国的职场，自己招的人往往会成为自己的心腹。在我刚进来的第一个月里，苏米娜常常中午不回去吃饭，而陪我到周边的餐厅吃快餐，从饮食方面向我传达她对我的关心。只是，这半个月以来，她没有再陪我一次，甚至这半个月里，她没有再主动地让我做过任何一件事。这说明了什么？在某一方面，我们之间已经产生了隔阂。我应该深深地检讨自己了，在我的职场经验中，如果顶头上司对自己不理不问，那就意味着他对你已经完全放弃了，而这往往是非常值得忧虑的一件事情，因为最终的结果会是你打包走人。
我想起了她之前的态度。在一次同韦煜恒的吃饭中，韦煜恒曾向她问起对我的看法，她对我还是大加赞赏的，笛卡也是如此，韦煜恒也因此对我是青睐有加。但现在，又是什么原因使得她对我的态度有如此之大的转变呢？
早在我来西江之前，丁炯逸曾一再叮嘱我，要我好好地向苏米娜学习。她能够有今天的成绩，尽管李梅等人对她不以为然，但我知道，她付出了很多辛苦和努力。她是一个临床经验丰富的心理医师。由于她有长期在工厂打工的经验，很能够从职业方面打开许多前来求医的打工者的心扉，许多打工者都比较喜欢找她来咨询心理方面的问题。有人咨询，则意味着会给单位带来经济效益，因此，笛卡也曾说过，苏米娜也是治疗所的一宝。尤其是治疗了那么多的病例，却没有产生过一起投诉，这更令人刮目相看。只是我弄不明白，很会从心理着手的苏米娜，怎么会突然之间对我远离呢？
我努力地回忆与她在一起的场景，试图从这些细节探究其心理原因，但结果我失败了。
靠在椅子上，我的心里不由得一阵烦躁。苏米娜的远离、罗宾的示威，使我意识到人际关系的复杂。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努力地把每项工作做好，就一定能够得到领导的赏识。所以，刚来治疗所我便主动与华忆科技的老总傅东升联系并谈下专家义诊的事情，为治疗所解决了如何走进企业这一难题；在义诊期间我积极热情地投身其中，不仅在邀请来的专家队伍中留下良好的印象，还在工人之中不留痕迹地大力宣传了治疗所，为治疗所创造了不少的经济效益；这次医改我又主动承担起草拟方案的担子，欲为治疗所的改制寻求一个最好的出路……然而，结果如何？我发现，我错了，并且错得一塌糊涂。但是，我真的错了吗？
办公室的人员陆续离开，一向下班后就早早挎包走人的李梅此刻却慢腾腾地收拾着桌上的文件。“李梅姐，还不下班啊？”我主动地同她打招呼。
“这就准备下班。你呢？还要加班？”李梅慢吞吞地回答，我听得出她有话想同我说。
“我也准备下班。今天没状态，不想加班。”我说道。
“哦。”她迟钝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我，“听说你在写我们单位的改制方案？”
“是啊。不过到现在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看来，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了，我只有实话实说。
“我有一点想法，觉得应该跟你说一下，”她好像异常小心，唯恐被别人偷听了一样，“你刚来不久，对我们单位的许多情况还不了解，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写这个方案了。我们这里的情况很复杂的，我怕你最后会被弄得几面都不落好。”
“哦？这话怎么讲？”尽管我的心里已是满腹的厌恶了，但还是装作好奇地问道。当然了，我并不是厌恶李梅，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矛盾冲突，我不会无理由地去讨厌一个人。只是，还没有开始一点动作，就有许多人来干涉、来过问，这种情况令我厌恶。
“等再过些时间你就会明白了。好了，我不能同你讲太多了，我先走了。”李梅没有再等我说话，挎起包像一个少女那样扭动着腰肢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