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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身世之谜

我跟威尔、克里斯蒂娜站在栏杆边俯瞰峡谷。此时已经入夜,大部分无畏派的人都酣然入睡。我的两个肩膀因为刺了文身还有些疼。半个小时前我们都刺了新文身。

文身店只有托莉一个人,因此我很放心地文了无私派的象征——圆圈中间一双手,掌心向上,好像是要帮扶别人站立。图案文在了右肩上。我知道这是个冒险的行为,特别是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但这个象征是我身份的一部分,能够把它文在身体上,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一只脚踩在栏杆的横杆外面,臀部紧靠着栏杆,维持身体的平衡。艾尔曾站在这里。我往下看着峡谷,看着暗黑的河水还有犬牙交错的岩石。水流冲击着石壁,喷溅上来,水雾打湿了我的脸。站在这里的时候他害怕过吗?还是说他如此坚决地要跳下去,所以觉得轻而易举?

克里斯蒂娜递给我一摞纸。在过去这半年里,我把博学派发布的攻击无私派的每篇文章都收集了一份。把它们撒进大峡谷虽然不是彻底摆脱的办法,可至少会让我心里舒坦一些。

我盯着第一篇文章,上头有博学派代表珍宁的照片,她那犀利却富有魅力的眼睛也在盯着我。

“你见过她吗?”我问威尔。克里斯蒂娜把第一篇文章揉成一团,使劲扔进了水里。

“珍宁吗?见过一次。”他边回答边拿过第二篇文章,撕了个粉碎,纸屑飘进湍急的水流。和克里斯蒂娜不同,他这个动作没有带着愤恨。我感觉,他和我们一起这么做,也仅仅证明自己不赞同博学派的这种手段,至于他是否相信他们的话,这很难说。我也不敢问。

“她在成为首领之前,曾和我姐姐一起工作,她们想为情境模拟研发一种更持久的血清。”他说,“珍宁绝顶聪明,甚至她不用开口你就能明白这一点,她就像……会说话会走路的活电脑。”

“那……”我把一张报纸抛向栏杆外,紧闭嘴唇。我应该问问:“她说的那些事,你怎么看?”

他耸了耸肩:“不知道。也许由一个以上的派别来管理政府是个好主意。如果我们能有更多的汽车……新鲜水果,还有……也许就更好了。”

“你应该知道无私派确实没有什么秘密仓库来储藏这些东西,对吗?”我激动地问,脸涨得通红。

“是,我知道。”他说,“我只是觉得,舒适和富足的生活不是无私派优先追求的,但如果决策过程中其他派别也有一席之地,那么这些可能就会得到优先考虑。”

“因为给博学派男生一辆车比给无派别人群分发救命的食物更重要,对不对?”我发火了。

“嘿,够了啦。”克里斯蒂娜用手指轻轻擦过威尔的肩膀,“我们本来是很愉快地在这里毁掉这些有象征性的文章,不是在政治辩论!”

我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盯着手中这摞报纸。近来威尔和克里斯蒂娜老是有意无意地触碰彼此,我已经注意到了这点。难道他们……?

“说实话,她说你老爸的那些话,让我有点讨厌她。无法想象,她会说出这么可怕的话,这到底有什么好处啊?”

我觉得不难想象。如果珍宁能让大家相信我父亲和所有其他无私派领导都既腐败又可怕,那不管她想要开始什么样的革命,都可以获得人们的支持,如果她真是那样计划的话。但我不想再争论了,所以只是点点头,然后把剩下的报纸全都扔进峡谷。它们就这样前飘后荡,直至飘落水中。有些也许会被峡谷的石壁拦住,然后废弃在那里。

“该睡觉了。”克里斯蒂娜微笑着说,“要不要回宿舍?我实在很想把皮特的手放在一碗温水里,让他今晚尿裤子。”

转身离开峡谷的时候,我看见基地深坑右边有动静,一个人影爬向玻璃大楼的天花板,从那流畅得就像脚压根儿没离开地面的方式来看,一定是老四。

“好主意,不过我得去跟老四谈点事。”我指了指阴影中向上攀升的通道,她的眼光顺着我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你确定这么晚了还要一个人乱跑?”她关切地问。

“我怎么会是一个人?我和老四在一起。”我咬了咬唇。

克里斯蒂娜看着威尔,威尔也看着她。没人真的在听我说什么。

“好吧,那就待会儿见喽。”克里斯蒂娜有些漠然地说。

他们俩走向宿舍,她拂乱他的头发,他戳戳她的肋骨。有那么一会儿,我看着他们,总感觉自己见证了某些事情的开始,可我不确定那是什么。

我一路小跑着赶到基地深坑右边,开始往上爬。我尽可能放轻脚步。跟克里斯蒂娜不一样,撒谎对我来说并不难。我不打算跟老四讲话,至少在搞清这么晚他去上面的玻璃大楼干什么前不会。

我悄悄地跑着,到了阶梯那里,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我站在玻璃房的一头,老四站在另一头。透过窗户往外看去,此刻,城市灯火通明,但就在我专心看着的时候,灯光渐渐熄灭。午夜时分,大概城市所有的灯都会关掉吧。

老四穿过房间,站在通往“恐惧空间”的门口,一手拿着一个黑色的盒子,一手拿着注射器。

“你既然到这儿了,不如就随我来吧。”他头也没回地说。

我咬着嘴唇说:“进入你的‘恐惧空间’?”

“对。”

朝他走过去的时候,我问:“我能这样做?”

“血清会把你连接到程序,而程序决定你进入谁的‘恐惧空间’,现在程序正把我们连接到我的‘恐惧空间’。”

“你真的要让我看吗?”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进去呢?”他轻声问道,眼睛都没抬一下,“有些事情我想让你知道。”

他拿起注射器,我侧过头,露出脖子,针头刺进去的时候,传来一阵锥心的痛,不过我现在已经习惯了。他注射完以后,把黑色的盒子递给我,里面放着另一支注射器。

“以前我可没做过这个。”说着我从盒子里拿出注射器,我不想害他。

“扎这里。”他用指甲摸着脖子上的一个地方。我踮起脚尖站着,把针头推了进去,手有些抖。但他连缩都没缩一下。

自始至终,他都在看着我。等我打完之后,他把两个注射器都收进黑盒子,放在门边。他早就知道我会跟他来这里——早知道,或者是希望如此。不管怎样,对我来说都很好。

他向我伸过手,我把手滑进他掌心。他的手指冰凉又僵硬。我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因为太惊讶了,完全想不出该说什么。他用另一只手推开大门,我跟在他后面走在黑暗之中。现在我已经习惯毫不犹豫地走进未知之处。我尽量地让自己保持呼吸平稳,紧紧抓着老四的手。

“看看你能不能想明白他们为什么喊我老四。”他说。

门在身后“咔嗒”一声带上,也带走了所有的光亮。走道里的空气透骨奇寒,我能感觉到每个钻进肺里的空气粒子。我不由得靠近他,胳膊贴近他的手臂,下巴挨着他的肩头。

“你真名叫什么?”我问。

“这也得看看你能不能想出来。”

我们已经进入老四的情境模拟。脚下站立的水泥地面不见了,走上去咯吱响,像是踩在金属上。光从各个角度倾泻而下,周围的城市逐渐清晰起来,玻璃大楼、火车轨道的弧线全都在我们下面。我已经长时间没有看到蓝天了,所以当它在我头顶铺展开来时,我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接着一阵头晕眼花。

接着,起了大风,风吹得太猛了,我不得不斜靠在老四身上才站得住。他把手抽了回去,用胳膊搂住我的肩膀。起初,我以为这是在保护我——但其实不然,他呼吸困难,需要倚着我才能站稳。他张着嘴,大口地吸气吐气,但牙关还是紧咬着。

这样的高度对我来说十分受用和美妙,可对他来说,却是最惊悚的噩梦。

“我们要跳下去,对不对?”我顶风大喊着。

他点点头。

“数到三,好吗?”

他又点点头。

“一……二……三!”我抓着他一起快跑。一旦跨出第一步,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我们双双从大楼边上冲下去,像两块坠落的石头快速下坠,空气的阻力往后推着我们,地面渐渐逼近。可是紧接着,这一切景象全都消失了,我跪在地面上,双手撑地,咧嘴笑着。选择无畏派的那一天,我就酷爱那股冲劲,现在还是如此。

在我身旁,老四气喘吁吁,一只手捂着胸口。

我站起身,把他也拉了起来。“接下来是什么?”

“是……”

可没等他说完,有个坚硬的东西就重重击中了我的背,我猛地撞了老四一下,头磕在他的锁骨上。两堵墙分别出现在我的左边和右边。空间如此狭小,老四不得不把胳膊抱在胸前才挤得下。天花板咔啦一声跟旁边的墙猛烈相撞,老四弓着腰背,痛苦地呻吟着。这空间只够容得下他的身体,多一点地方也没有。

“幽闭密室。”我脱口而出。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些声响。我侧过头,身体尽量往后仰,想去看他,可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太黑了,空气又很闷。我们只能呼吸着彼此的气息。他的表情有些扭曲,好像正身处痛苦之中。

“嘿。没关系。过来……”我说。

我拉着他的胳膊抱住我,想给他多一点空间。他紧紧抓住我的背,脸贴在我的脸上,仍然缩着身子。他的身体很温暖,但我只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骨头,还有包着骨头的肌肉,没有一点力气。我的脸开始发烫,他会不会觉得我的骨架仍然像个孩子。

“这还是我第一次因为自己长得娇小而感到高兴。”我笑起来。也许开开玩笑能让他平静下来,还可以分散一下我自己的注意力。

“嗯……”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

“我们冲不出去,但直面困难应该比较容易,对吧?”我当然没有期待他回话,“所以,你要做的就是让空间更小。情况糟到极致才会有好转,对不对?”

“是。”简单一个字,他说得又紧张又虚弱。

“好,那我们蹲下去。准备好了么?”

我抓住他的腰,拉着他跟我一起下蹲。天花板一寸寸逼近,我的手触到了他肋骨的坚硬线条。听着刺耳的木板相互挤压的声音,我意识到这点狭小的空间已经容不下我们了,于是转过身,蜷缩成一团,脊背抵着他的胸膛。他的一个膝盖弯曲着,紧贴着我的头,另一个膝盖蜷起来,压在我身下,我坐在了他的脚踝上。我们两个人身体纠缠在一起,耳边是他粗重的呼吸声。

“啊!”他焦躁地说,“更糟了,这下绝对……”

“嘘,抱着我。”

他顺从地用双臂紧紧搂着我的腰。我对着墙微笑着。我不是享受眼下这种情形。我没有,一丁点儿也没有,真没有。

“情境模拟只是测验你对恐惧的反应而已,”我柔声道,这只是重复他的话,但提醒一下也许能帮助他,“所以,只要你能让心跳平缓,我们就能进入下一段情境模拟。记得吧?所以你要尽量忘记我们身在何处。”

“是吗?”说话时他嘴唇就在我耳边动着,我心里突然涌过一阵热流。“那么容易啊?”

“你知道,很多男生都喜欢跟女生一起困在狭小的地方的。”我转了下眼珠子。

“幽闭恐惧症患者除外,翠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好吧,好吧。”我把手放在他的手上,然后拉着它轻轻放在我胸口,就在心脏那个地方。“来感受一下我的心跳,你能感受到吗?”

“嗯。”

“感觉到它有多平稳了吗?”

“但它跳得很快啊。”

“是,那个……但它跟密室无关啊。”一说完,我不由得缩了一下。刚刚我承认了某些事情,希望他没听懂这点。“你感觉到我呼吸时,你就呼吸,把注意力全都放在这上面。”

“好。”

我深深喘了口气,他的胸膛也跟着一起一伏。这样过了一会儿,我镇定地说:“何不告诉我这恐惧是怎么来的,也许说说它会对我们有帮助……多少会有点吧。”

我说不清具体的原因,但总感觉听起来有几分道理。

“嗯……好吧。”他再次跟着我的节奏开始呼吸,“这个……来自……我怪异的童年。童年时候受的处罚。楼上的小衣柜。”

我抿紧双唇,记起受过的惩罚——被关进自己屋里不准吃晚饭,剥夺我这个权利那个权利,严厉的斥责。不过从来没被关进衣柜里。那真是太残忍的惩罚了,我不禁为他心痛,不知道说些什么,所以只好装作满不在乎。

“我母亲是把我们冬天的衣服放进衣柜里。”

“我不想……”他喘着气说,“我真的再也不想提这个了。”

“好。那么……我来说,你尽管问我好了。”

“嗯,”他在我耳边虚弱地笑着,“那你心跳那么快是为什么,翠丝?”

我心里一哆嗦,竟有些支吾难言。“这个嘛,我……”我想找一个理由,跟他用手臂抱着我无关的理由。“我和你不太熟”——不够好。“我们两个又不熟,我却和你一起挤在这么小的一个地方。老四,你怎么看?”

“如果我们是在你的‘恐惧空间’,”他缓缓地说,“我会在里面出现吗?”

“我可不怕你。”

“你当然不怕,不过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又笑了起来。他一笑,周围的墙裂了一道缝,然后倒塌了,把我们留在一圈光亮里。老四叹了口气,把胳膊从我身上拿开。我挣扎着站起来,浑身上下掸了掸,虽然也没觉得身上沾了什么灰尘;然后在牛仔裤上抹了抹手。因为老四的突然离开,我原本挨着他的后背不觉有些寒意。

他站在我前面,咧嘴笑着,我拿不准自己是不是喜欢他的眼神。

“也许你很适合诚实派,因为你很不会说谎。”他说道。

“我在个性测试中,最明确排除的就是诚实派。”

他摇摇头:“个性测试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我眯起眼:“你想跟我说什么?难道测试结果不是你最后选无畏派的原因?”

他要证实自己是分歧者了,他跟我一样,我们可以一起找出“分歧者”的秘密,这个希望鼓舞着我,一股兴奋之情贯穿全身,就好比沸腾的鲜血在血管中流淌而过。

“不全是,不是,”他吞吞吐吐地说,“我……”

他转过头,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一个女人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拿枪对着我们。她一动也不动,是个五官非常普通的人——如果我们现在就离开,我可能根本记不住她长什么样子。可这时,我右边出现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把枪还有一发子弹。她怎么不冲我们开枪呢?

啊,我明白了,这次的恐惧跟对他生命的威胁无关,一定是跟桌上这把枪有关。

“你得杀了她。”我柔声道。

“不想每次都那样。”

“她只是幻觉,不是真人。”

“她看起来像真人,”他紧咬嘴唇,“感觉像真的一样。”

“如果她是真的,她早就把你杀了。”

“没关系。”他点点头,“我就……动手。这次没……没那么糟。没那么恐慌。”

没那么恐慌,但更恐惧。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了。他拿起枪,打开枪膛,那样子就像他已经做过千百遍了——也许真有那么多吧。把子弹推上膛,他双手握枪端在身前,闭上一只眼,缓缓吸了一口气。

吐气的时候,他开了枪,那女人的头猛地往后一仰,一股红色的液体喷出来,我赶紧扭头看别处,然后听到她“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老四的枪砰的一声掉下来。我们盯着她瘫软在地上的尸体。老四说得没错,的确感觉像真的一样。别犯傻了。我抓起他的胳膊。

“来吧,我们走,继续往前走。”我说。

我又拽了他一下,他这才慢慢地回过神来,跟着我往前走。可就在我们走过桌子时,那女人的尸体突然不见了,只剩下我跟他的回忆。假如每次通过“恐惧空间”都不得不杀一个人,那会是什么样的感受?也许以后,我会找出答案。

但有些事让我觉得困惑。这些应该都是老四最惧怕的事,在密室里与天台上,他惊慌失措,可杀掉那个女人却没多少困难。看来情境模拟是想攫取能在他心里找到的所有恐惧,不过它没找到太多。

“我们走吧。”他低声说。

一个黑影在我们前面移动,慢慢向光圈外缘靠近,等着我们往前迈出下一步。他是谁?又是谁频繁出现在老四的梦魇里?

现身的这个人又高又瘦,头发短得贴着头皮,双手背在身后,穿一件无私派的灰袍。

“马库斯。”我低声说道。

“就是这一段,在这里你可以想出我的真名了。”老四的声音在发抖。

“他是……”我看看马库斯,他在慢慢逼近我们,再看看老四,他在一点一点后退,所有的线索都连起来了。马库斯有个儿子选择了无畏派,他的名字叫……“托比亚斯”。

马库斯让我们看他的手,一条皮带缠在他的拳头上,接着他用手指缓缓地把皮带松开。

“这是为你好,为你好,为你好……”他的声音回响了很多次。

好多个马库斯分裂出来,朝光圈逼近,全都拿着一样的皮带,全都面无表情。当马库斯再次眨眼的时候,他的眼睛变成了空空的黑洞。地板现在变成了白色瓷砖地面,皮带在地上慢慢地向前拖动着。我打了个激灵。博学派曾指责马库斯残忍,看来这一次博学派是对的。

我看了一下老四——托比亚斯——他像是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身体松垮着。他一会儿看起来像老了好多岁,一会儿又看起来小了好多岁。第一个马库斯胳膊往后一甩,皮带扬过肩头,他准备出手了。托比亚斯不断向后退,抬起胳膊护住脸。

我冲到他前面,皮带抽在我的手腕上,缠住了我的手,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从小臂窜到了肘部。我咬着牙,用尽力气往后拉,马库斯抓着皮带的手松开了。我这才得以解开皮带,抓住皮带扣。

我以最快速度挥动胳膊,因为突然用力,肩窝一阵烧灼般的疼痛,皮带也抽在了马库斯的肩膀上。他号叫着伸出手冲向我,那指甲就像是乌鸦的爪子。托比亚斯把我推到身后,挡在我和马库斯之间。他看起来很生气,但没有一丝惧怕。

突然,所有的马库斯一下都不见了,灯光又亮了起来,照出一个狭长的空间,里面有倒塌的砖墙还有水泥地面。

“就这样了吗?”我说,“那就是你最深的恐惧?为什么你才只有四个……”我的声音小了下去。只有四种恐惧。

“啊,”我回过头看着他,“那就是为什么他们叫你——”

当我看到他的表情,后面的话也就没说出口。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唇微张着,在灯光下他显得十分脆弱。如果不是在这个地方,我会把那种表情描述为一种敬畏。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以敬畏的眼神看着我。

他轻轻抓着我的胳膊肘,拇指紧贴在我小臂柔软的肌肤上,用力地把我朝他拉过去。我手腕的皮肤依然有些刺痛,就像真被皮带抽过一样,可颜色和其余地方一样苍白,并不红肿。他的嘴唇慢慢地在我脸颊上移动,然后手臂紧紧搂住我的肩,把脸埋在我的脖子上,温热的鼻息吹着我的锁骨。

我僵立了一小会儿,双臂轻轻环抱住他,然后叹了口气。

“嘿,”我柔声说道,“我们过关了。”

他抬起头,轻轻撩起我的碎发掖在耳后。我们沉默地凝望着彼此的眼睛。他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拨弄我的一缕头发。

“是你帮我通过的。”他最终说了句。

“这个嘛,”我觉得喉咙发干,想尽量忽略那令人紧张的酥麻感,他每次触碰我时,就像有电流瞬间通遍全身,“我又不是面对自己的恐惧,当然比较容易勇敢一些啦。”

我放下手,假装不经意地在牛仔裤上胡乱擦了擦,希望他没有注意到这些。

即使看到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抓起我的手,他的手指和我十指交握。

“来吧,”他说,“还有点别的事要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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