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听很生气，那人竟不以为然地劝他说，“其实你们小叶也真是太小题大做了。孩子都有了，那种事，逢场作戏么，何必认真呢？不就被部长亲了一口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别人想让亲人家还不亲呢！
你就权当给蚊子叮了臭虫咬了不就得了？有的人不就是旱路不通走水路，全靠老婆升官发财么？那些人，谁得罪得起？别说你我，就是再大点的官怕也不敢！老弟，你何必生气呢？ ”
柳军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当时就把那人赶出了办公室叶萍萍仍在梦中，伸手想抓什么东西，却抓住了柳军的一只耳朵。柳军觉着很痛，思绪才回到了现实。孩子人不了托，老婆可能被清编去青海，自己明年又极有可能转业，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他感到自己仿佛被许多无形的绳索缚住吊在半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两只悬空的脚胡乱踢动，不知哪里是该落脚的地方。
他两手托在脑后，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长吁短叹。
天已放出鱼肚白。窗外，说话声、鸟叫声、汽车声汇成一支热闹的黎明交响曲，彻底把梦游似的柳军拖回了现实当中。
“究竟怎么办才好呢？ ”
叶萍萍终于醒了。她先是张大嘴巴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随即又张开两支白皙的长臂，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听见柳军叹气，便教训似的说行啦行啦。干吗这么劳神？小心熬坏了身体。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转。一个大活人还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成！ ”
柳军捏了一下她的脸庞，半笑半怒道：“我何尝不是这样想呢？
可是说说容易做起来难呀。就说转业吧，我往哪儿转？去了干什么？
现在地方上的事情也无非一靠金钱，二靠关系。金钱我们没有，关系我们有吗？难啊！（突然，他一下子扑上去，重重地压在她那诱人的身体之上，狂吻着，抚摸着，动作着……几滴泪水滴在叶萍萍的脖子上、脸上，滴在她细腻光滑丰满的胸脯上，滴在她的心里。她吃惊地睁开微闭的眼睛，捧起他那张连日忧愁劳累有见消瘦的脸庞，充满柔情地说，“你真的愁得不行了吗？ ”
“真的。”
“不要发愁。”她一翻身，又压在他的身体上，重重地亲了一下他的脸，柔声说道，“你说的那些都对，又都不对。”她把泛着潮红的脸紧贴在他那结实的胸脯上，“我们是一没金钱二没关系，”她把“是”
字的音拖得很长，“但是，我们诚实勤奋呀，我们有脑有手有知识啊。
好赖我们还是军队干部，总会给我们一碗饭吃吧。将来国家发展了，我们的出路会好起来的。你说对不对？再说，我们有一样最宝贵的东西，难道你忘了？这可是当今社会上许多人都缺少的。”
“是什么？ ”柳军一脸茫然。
“爱情。”她明媚如春的眸子里闪过一缕无比幸福快乐的光彩，“只要我们真心相爱，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
“对呀！你说的对极了 ！ ”
柳军忘情地搂紧了她，又猛地一翻身，把她压在了自己身下。动作太重，把床弄响了。
“你又欺负妈妈！ ”
两人回头看时，女儿媛媛早已光着屁股站在她的小床上，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指着柳军，怒目而视。
叶萍萍赶紧将女儿抱过来，一边穿衣一边说我的好宝贝，以后可不能光着身子站着，这样会感冒的，感冒了可要到医院去打针呢”
媛媛懂事地点点头，又问：“妈妈，爸爸老是这样欺负你，你怎么不打他呀？是不是你喜欢爸爸这样欺负你？ ”
叶萍萍的脸上腾起一丝红晕，责怪道：“小孩子家不要管大人的事”回头对正在洗脸的柳军说，“喂，上尉同志，今天的活动是怎么安排的？ ”
柳军一脸肥皂泡沫，转过来说：“这样吧，我带着媛媛再去碰碰运气。你哪，再到总站去一下，找你们主任和政委把咱们的实际情况反映反映，如果一定要清理你，就给他们说把你安排在离城里近点的地方也行。青海咱们实在是去不成，也是坚决不去的。记住，啊？ ”
正在梳妆往脸上涂抹的叶萍萍听到他的话，很认真地点点头。
看着镜子里那张漂亮的脸蛋和水汪汪的眼睛，她满意地一笑。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柳军一个战友的母亲在省保育院当院长，答应给他帮忙。当他拿着战友写的条子找到院长的时候，那位满头银发和蔼可亲的“老幼教”连声说：“来吧，叫孩子来吧。现在就去办手续。”
办完手续时已中午，肚子饿得咕咕叫，柳军只好带着媛媛去吃牛肉拉面。牛肉拉面是这座城市独有的一种名扬全国颇具特色的地方吃食。饭店不大，人又多，座位十分紧张，人们只好蹲的蹲站的站，将就着吃。柳军买了票，安排媛媛在一个快要吃完的中年人身后等位子，嘱咐她，这人吃完一旦离开，就把凳子占住，“不然，”他又一遍叮咛道，“咱们就得站在大街上吃饭了。”
“媛媛知道。”女儿眨巴着眼睛说。
还是没占上位子。柳军只好蹲在地上给女儿喂。旁边有个老太太，见他带着孩子吃饭，要把凳子让给他，柳军推辞，冲老太太一笑。
这一笑却引来老太太一筐话，“你们这些当兵的呀，也真是的，难道不知道在外边吃饭容易得传染病吗？不心疼自己，也不心疼孩子吗？（柳军一个劲地点头，什么话也没说。0夜幕降临时分，奔波了一天的柳军疲惫不堪地回到他那小窝，像尘土落到地面一样悄无声息。媛媛早已在自行车后边的座架上睡着了，小脑袋跟着自行车的颠簸来回摇晃，一副可怜的样子。“什么时候，咱们也能像外国人一样有自己的小汽车开，孩子就不会受这份罪了。”他想。
叶萍萍早就在狭小拥挤的家里等他们回来。饭菜已经上桌，锅里的冬瓜汤还冒着热气。她一脸的兴奋和愉快，红色的套裙把她本来就十分好看的身材衬托得更加楚楚动人。
柳军一进门，鼻子嗅嗅，眼睛瞅瞅，一脸的惊喜：“嚯，今儿个太阳还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去你的。”
叶萍萍还想撒个娇，却看见车子后边已经睡熟的女儿，心疼得赶忙跑过去抱起来，一连亲了好几下，又骂柳军：“你真是个没心肝的，把孩子弄病了我跟你没完！我的可怜的小心肝呀。”
吃罢晚饭，一切收拾停当，柳军才把战友母亲帮忙，媛媛顺利人了全托的事给叶萍萍汇报了一遍，随后又眉飞色舞地说，“你猜我今天碰到谁了？ ”
“谁？，“高奇！ ”柳军故意把字咬得很重。见女少校仍然张着嘴瞪着眼，又说，“就是我那个外号叫‘四只眼’家在齐齐哈尔的同班同学嘛。”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他！ ”女少校终于想起来，“他不是前几年转业了吗？ ”
“不错，他在四五年前转业了，走的时候才是个正连职，可人家如今是省联通科技发展有限责任公司的副总经理，硬梆梆的副县级，坐的是奥的！你猜人家工资是多少？说出来吓死你：年薪十五万！
他听了我的情况后对我说：‘叫走就走吧，部队又不养老，年龄越大越麻烦。你看那些师干团干，还不如我们，转业后像个降价商品似的叫人家踢过来踢过去，多寒碜哪。就说咱老政委，多好的人哪，四十多岁’正是干事的时候，说不要就不要了，地方上又没啥关系’到现在工作还没落实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死起来太早，干起来太老，除了老婆孩子，给谁谁都不想要，真是活受罪啊我现在才发现，如果干不上去，军装是脱得越早越好当然，我可不是挖墙脚’他告诉我说，他们新近成立了一个计算机中心，正好缺个懂行的他知道我在这方面有专长，叫我去他那儿，并说地方上的事他全包了，工资待遇只会比部队好，绝对不会差。我想了一下，把咱们的想法再给领导们反映反映，如果能留下继续干那是再好不过，毕竟咱对部队还是有感情的。实在留不下，我就向后转吧。你说呢？ ”
自结婚以来，叶萍萍是第一次十分认真一字不拉地听完柳军的讲述。柳军一席话，把她带进一个陌生的五彩斑斓的世界。她的思绪正沿着这条线向前延伸，设想，憧憬，否定，担心……直到柳军摇着她“问你话哩”，才回过神来说，“好吧，也只能这样了。不过，”她似乎有点得意，“我可确实有好消息告诉你哩。”
柳军摇了摇头，露出不大相信的神情。
“我不走了。”叶萍萍兴奋地说，“今天我去找我们主任和政委，他们告诉我说，总站党委已经决定把我留下了，继续回技术处干老本行。”
“肯定有原因吧？ ”柳军狐疑地问。
“我当时和你一样，也不明就里。”叶萍萍依然神采飞扬，“后来呀，到机关一打听，你猜怎么着？原来部里那位部长被人告了，说他不但生活作风不检点，更有严重的经济问题。上边派人一查，件件是实，他倒台啦！ ”
“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哩。”
柳军兴奋异常，一把将她拉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说，“这几年真是委屈你了。”他捧着那张俊俏的脸颊端详起来，看得叶萍萍红晕泛起，春潮涌动，嗔怪道，“又不是不认识，兴这么死看？ ”
“我发现你今天比任何时候都美丽动人。”
“我会永远这样美吗？ ”她充满希翼地问。
“会的你会的”他满怀信心，“只要生活永远美丽”
夜色深沉，星星眨着多情的眼睛他们躺在柔软舒适的席梦思床上，又薄又轻的被子裹住了两颗滚烫的心激情奔涌的河流，欲望四溢的肉体，美妙无比的快乐和他们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星星依稀可见，如痴如醉地弹奏了一曲爱的乐章后，两人都有点累了他们并排躺着，互相能听见对方的呼吸，能看见对方的眸子柳军突然问：“你说，你明天就回技术处去上班了？ ”
“嗯。”叶萍萍温柔地偎依在他的胸前，轻轻地点着头。
“哪我呢？ ”柳军有点失落，“我明天干什么？明天会怎么样呢？ ”
“放心睡吧，明天会好的。”一阵睡意袭来，叶萍萍打了一个呵欠。
柳军没有答话。他在心里对妻子也对自己说：是的，明天会好他把妻子搂得更紧更紧。
1998年6月写于兰州
2005年4月改于天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