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烈日炎炎。ZQ有人做了个实验,将一个生鸡蛋打碎在太阳下的汽车发动机盖上。两分钟不到,生鸡蛋变成了熟煎蛋。而在这种情况下,胡侃还是不得不步行往回走一站路去找面试地点,还好时间充足。
想想当初独自拎着编织袋穿双破球鞋踏上这片热土时,迎面扑来的那种陌生,无助,新鲜糅杂的感觉,仿佛昨天才感受到过。今天,走在三年后同样的季节里,却有一种希望夹杂失落的感觉油然而生。希望,自己未来的道路才刚开始。失望,以后的生活费他爹一分钱都不给了,就靠自己赚了。
享受着湿热空气冲击身体带来的强烈快感,胡侃终于找到了面试地点。正当他想要过去时,偶然一瞟却看见了一个人。他正躺在公共长椅上,嘴上叼着半截烟,身边放着一个黑胶袋子。看到眼前的人,一个影像顿时浮现在了胡侃脑海里,犀利哥。
曾经在网上红极一时的犀利哥,最终在社会各方相助之下,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然而还有更多的犀利哥依然飘荡在城市昏暗的角落里,蚕食着现实生活当中的人情冷暖。他们有着同样的称谓,叫流浪者。之所以区别于乞丐,大概是这类人身上还残存着他们自己舍弃不下的一厘米厚的自尊。
胡侃认为每个人都有心里的故事,无论哪一类人。大学期间写的那本小说,为了写一次**过程,他还真准备真切体验一把。酒壮怂人胆,本想去之前喝点,结果在宿舍里整大发了。第二天醒来,正赶上某地扫黄。胡侃在某隐秘网站找到了正规途径不敢播放的视频,整个过程一目了然,除了不能亲自体验之外。
今天看见另一类人群中的代表,胡侃忍不住跃跃欲试般凑上去,打了声招呼。
“帅哥,你好!”
不可否认,眼前这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自有他独到的气质。虽然双手和脸颊几乎沾满污垢,像是得过皮癣一样。浑身衣服破破烂烂。头发似在灶火膛里烫过一般。但是眉宇间仿佛存在一团岁月抹不掉的忧郁气团,时时在滚动。
胡侃喊了一声后,中年男人依然闭着双眼不理不睬。嘴上的烟卷一闪一闪地冒着火星,烟灰存了很长一截没有掉落。
“我姓胡,是一名作家,想……”
“你叫胡侃!”中年男人打断了胡侃的话。嘴里一说话,烟卷上的烟灰自然地落在了汗渍的脖子里,他毫不在意。
胡侃被吓了一跳,莫非遇到了传说中的活神仙,光凭浓重的脚气味就知道是他来了?只听中年男人继续说道:“全世界的都在胡侃,都是胡侃之人。我也是胡侃!”
听完这句话后,胡侃差点当场傻掉。不愧是凝聚了五千年华夏文明的国度,连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都有哲学家的范。也许在为了生活而生活这群人的世界里,道理都是针对自己的,算是对生活的一种体会。
“大哥说话真有深度,你以前是什么人?”胡侃适时地拍了一记马屁,因为他看得出中年男人身上一定隐藏着故事。
中年男人吸完最后一口烟,吐掉了烟头,舌头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随后终于睁开了眼睛,眼角的两颗暗黑色眼屎忧郁眼睛的动作,看着像要掉下来却始终挂在那里。
“以前不是什么,现在什么也不是。”中年男人慢慢坐了起来,冲着胡侃诡异一笑,露出了胡侃以为是黄色却洁白的牙齿,说,“你是作家?”
胡侃被笑的有些心虚,他根本就不是作家。仅凭对几个文字进行咀嚼,排列组合,凑成的几段文字,难堪作家的称谓。更何况现在的他,只是把文字的喜爱过分地加持在了自己身上,总觉得自己应该是个作家。
文学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因而胡侃才会有**的想法和现在与流浪者的交谈。如果他以后写的小说都不被认可,但他至少为了自己理想做过些什么。
胡侃对着中年男人的笑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说:“我不是。”
“不,你是。”中年男人眼睛里除了眼屎外竟然闪过了一丝精光,“因为我觉得自己是个诗人。”
顿时,胡侃以为自己被电流击中了脑神经,思维居然有些跟不上中年男人说的话了。一瞬间的脑空白后,胡侃才明白了他的话中含义。类似于胡侃小时候被灌输的不平凡思想,他说的是一种信念。执着地为信念付出的人,才有机会成功。
就是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任谁也得对中年男人刮目相看了。
胡侃想继续剖析他的心理,于是有了下面的对话。
“为什么要流浪?”
“自由。”
“自由是什么?”
“随心所欲。”
“有家吗?”
“四海为家。”
“亲人呢?”
“无亲无挂。”
“你不觉得自己很狼狈?”
“至少我的心是干净的。”
“你不在意外界对你的看法?”
“人不该活在别人的世界里。”
越往下谈,胡侃越有一种冲动。买瓶江津老白干加包花生米,和中年男人席地而坐吹上三天三夜。然而中年男人仿佛说累的样子,重新躺回长椅上闭合了双眼。
胡侃正想再说些什么,只听中年男人自言自语般地说话了。
“此时朦胧的夜空,
一盏孤独的星芒在遥远摇曳,
我伸出迎接的手,
带回的是满满光的愁。
星芒,别害羞,
我掌中有我们共同的倾诉。”
难道说,眼前的中年男人真是诗人不成?
有的人说,诗人的脑袋不是被雷击过就是被驴踢过。要不然为什么他们的思维是断续的,跳跃的,超前的。写的文字前言不搭后语,主谓宾残缺不全。普通人看到的第一感觉,写的什么玩意,狗屁不通。正是这狗屁不通的玩意,才是真正的好诗,好文字。因此,诗人是不受待见的,孤独的。如同厕所旁边石缝中的一棵小草,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枯萎。
当然,真正的文学基本上都不甚符合大众口味。如古典文学中的诗词歌赋,以四大名著为代表的古典小说,鲁迅老舍矛盾等一些时代性作家的文章。这些也只能强制性地放进教科书,存活于学生时代。
现在,网络文学正以势如破竹只姿态异军突起。唐家三少,天蚕土豆等网络作家成为了大众心目中的大神。其想象编撰的情节故事,往往吸引读者成就了第二天的熊猫眼。
两相比较一番,只能用四个字来解释这种差别:适者生存。可胡侃对于如今的文气之风稍感挫败,几年之后网络文学家或许也能如莫言一般得诺贝尔奖,可总感觉心中缺点什么。缺点什么,他也说不出来。
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胡侃由衷地赞美了一句:“你的诗有种忧伤的美,能触动心灵的那种,绝对的好诗。”
中年男人并没有回话,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胡侃没有再说什么。也许白天只存在一些人的眼中,另外一些人的世界里只有黑夜。黑夜才能看得见星辰,也是睡觉的时间。
最后看了一眼这位有文化的流浪汉,或者可以称为流浪的诗人,胡侃真心希望以后还能够相遇。默默地将兜里的一盒黄山放下,他转身走向了面试地点,面试还有五分钟开始。
走进这家小型教育辅导机构,面试进行的并没有胡侃想象的复杂。填了了一张应聘登记表,小学语文和数学试题各做了一份。机构最高领导问了几个问题,便得到了第二天可以过来上班的通知。这也应了胡侃前面所说的大学生找工作容易,找适合对口的工作难。
这份工作上班时间为下午三点到晚上八点,周末节假日休息,主要辅导小学生做作业。胡侃觉得这个时间正适合自己,其余除去睡觉时间可以用来写小说。工资待遇将就,维持生活之余还能剩点几条普通烟钱。
别看只是辅导小学生,注意,是小学生的作业,也需有深厚的功底。就胡侃刚做的那两套试题,语文正确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数学在百分之八十左右,更有一到题不会做。这正反衬了一句话: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看来想要为师矣,必须回家好好温故了。不然,误人子弟不说,要是学生问问题回答不上来,只能对学生说,徒儿稍等片刻,为师去百度一下,那丢人可丢到姥姥家去了。
工作落实后,胡侃下楼买了两瓶水,准备再与流浪汉谈一会。却只见长椅上空无人影,只留下一片不小心掉落在上面的树叶,夹在木条之中,挺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