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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欢喜悲忧

内线电话嘀铃铃地响,夏夏从办公大厅的一头飞奔过去,总算在对方挂断之前及时接了起来。

电话是前台打上来的:“夏夏,有位小姐想见你老板。”

“呃,小姐啊?”夏夏嘴上应和着,心里发出一连串鄙夷的虚词,不知道又是田宁的哪笔风流债东窗事发了,“可田总今天不在公司呀!”

“我也这么说,可人家不信。”

“她找田总有事吗?”

“没说,她坚持要见田总一面。”前台的口气里也稍带一丝八卦的兴奋,“她说她叫韩晴。”

“哦——啊?”夏夏一听,原来还是笔旧债,顿一顿道,“你让她接电话,我直接跟她说吧。”

听筒那头一阵忙乱,然后韩晴的声音传了过来:“郭小姐吗?我是韩晴,田宁他到底在不在公司?”

“你好,韩小姐,田总今天真没在公司,去客户那儿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可说不准。”

“你能帮我打电话问问么?”

“这个……”夏夏着实为难,但韩晴的声音听上去可怜巴巴的,她不禁心软,“那行,你等等啊!”

她用自己的手机拨了田宁的号码,响了好几声对方才接。

“有事?”田宁的嗓音压得很低。

夏夏也不由自主地把声音放低:“田总,你今天还回公司么?”

“不一定——你有事?”

“呃……没,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田宁看看表:“可能还要一个小时,五点前应该能赶回去,你打算等我?”

“嗯?哦,行,行啊!”

田宁的嗓音里居然流露出笑意:“这边一完事我就回去。”

一撂下手机,夏夏赶忙向韩晴通风报信:“他说他五点左右回。”

“那我就在这儿等他——谢谢你,郭小姐。”韩晴好听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感激,“我今天是特意请了半天假过来的。”

五点还差一刻钟时,田宁兴冲冲地回来了,还带着一脸饱满的笑容,夏夏察言观色,顿时也安心许多——如果客户那边谈得不顺利,那韩晴小姐恐怕就要被牵累了。

韩晴为了能跟田宁重修旧好特意去找了份工作,夏夏觉得一个女孩子能为自己所爱的人作出改变是值得尊重的,她愿意为此放弃和田宁的“交易”,反正她涨工资的事也不见得一定有谱,再说,自己这点儿小事肯定不如人家的姻缘来得重要。

“田总,有个客人等着见你呢!”

田宁收敛了笑看她,满腹狐疑:“什么客人?”

夏夏还跟他卖关子:“是个女孩子,在223会议室,你去见了就知道了。”

田宁从她脸上捕捉不到具体信息,皱眉把包往她桌上一扔,大踏步朝会议室走去。

夏夏暗自想象着田宁乍见韩晴时的表情,以及韩晴怀着激动扑上去,紧接着好一通凄凉婉转的倾诉衷肠,之后自然就破镜重圆,大功告成喽!

她被自己编写的剧情所感动,在这感动之外,还有一丝自以为是的伟大,在这伟大之外,另外还有一种滋味,淡淡的,酸溜溜的,找不着确切的词汇来形容。

夏夏正为自己这古怪的感觉疑虑时,223会议室的门忽然很大声地被拉开,韩晴怒气冲冲地从里面走出来,昂首挺胸,手上还提着她上楼来时就随身携带的一个纸袋子。田宁则带一脸莫测的阴森,也慢悠悠地从会议室里出来,跟韩晴拉开相当距离,不紧不慢地往办公室这边走。

夏夏错愕地望着从自己眼前经过,且正眼都不朝自己瞄一下的韩晴,这剑拔弩张的局面跟她脑海里的剧本相差得不是一点点。

“郭夏夏,你进来!”

夏夏闻声立刻打了个哆嗦,刚才还是看戏的心情,斗转星移间她就成了悲惨的主角,只等着被淋狗血了。

老规矩,把门关上。

之后,夏夏在心里“嘿咻嘿咻”建起一道坚强的防线,以期能抵御田宁毫无理性的咆哮。

孰料田宁面壁站着,久久不语。

夏夏弄不明白他打算唱哪一出,心里一合计,与其被动挨骂,毋宁主动认错,好歹能给对方的怒气一点儿缓冲的时间。

“老板,这个,韩晴,哦,韩小姐她说她找了工作了,你,你以前不是嫌她,嫌她懒么,所以她让我那个……我就想帮她一次……你们怎么说也有好几年的感情了……”

田宁缓慢地转过身来,面色出人意料的平静,平静中还夹杂一丝凝重:“郭夏夏,给我个机会。”

他这台词夏夏的剧本里根本没有,且转折过于厉害,她有一脚踏空的错觉:“什,什么?”

夏夏愣神之际,田宁已经走到她面前。

“给我个机会,行吗?”田宁深深望着她,“我观察了你一星期,你每天都过得逍遥自在,我知道你对我不在乎……不过没关系。”

他深吸了口气:“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他那副胸有成竹的口吻不知怎么的,让夏夏在慌乱之余居然还有点生气,她闷不吭声地转头想去拉门,田宁一把将她拉住,顺势又把她圈在磨砂玻璃旁边的白墙内。透过玻璃的缝隙,夏夏能看到大厅里攒动的人影,这充满张力的暧昧姿势让她耳热心跳。

田宁的双眸中燃起火苗,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冲动乱来,他俯在她耳畔低语:“你这么抗拒我,是不是怕有一天会对我动心?”

他低沉且富有磁性的语调里含着夏夏从未注意到过的成熟魅力,她像忽然失却了心跳,脑子里空茫一片后就是尖锐的嚣叫,令她无法再忍受下去。

完全是出于本能,她再次抬起了膝盖准备出击,不过这次田宁早有防备,在她出招之前已经松开了她。

她面红耳赤地抢着去拉门,田宁没再拦她,只在她身后幽然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没你想的那么坏。”

怀疑就这样得到了证实。

这还是首次有人明目张胆追求夏夏,一向自以为挺有主见的她忽然六神无主了,她只能上线向晓春求救。

晓春听说有人在追她,先发过来一张龇牙咧嘴的笑脸:“这是好事啊,夏夏!那人是谁?”

“……我的现任上司。”

“啊?!不是我说,郭夏夏,你还真有上司缘!前面是你爱上自己的上司,现在又被你的上司爱上,天哪!TVB的戏码都没像你这么庸俗狗血的!”

“哎呀,我现在心里特乱,你就别涮我了!我该怎么办呀?”

“他人怎么样?”晓春火速切入正题。

“以前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哦——就是那个又花心又残暴的自我感觉超好的家伙?”

“嗯。而且还很凶,动不动就朝我吼。”夏夏历数田宁的种种不是,觉得自己要这么乖乖地从了他实在太吃亏太犯便宜了。

晓春听完她的申诉没立刻反馈意见,好一阵沉吟。

夏夏现在完全把晓春当救命稻草了:“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说看嘛!”

“根据‘好坏坏好’定律看呢,这人其实还不坏。”

“什么好坏坏好?你绕口令呢?”

“好人不见得就不干坏事,看着像坏人的也不一定就不是好人。”晓春飞速敲字解释完,又切入正题,“你看啊,你这位现任上司,他觉得你不好就朝你吼,觉得你好,就敢于无视你的愚蠢主动追求你,这说明他是个表里一致的男人啊!这样的男人现如今算难得的了,多少人口蜜腹剑,随便撞上一个,女人最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可他还很花心。”

“你看见了?”

“那倒没有。不过传闻不少。”

“不是有句俗话叫:会咬人的狗不叫吗?嘴上花不见得心里也花。”

“听上去真别扭。”

“我说这么多其实都没用,关键你自己怎么想,你对他有感觉吗?”

夏夏扭捏起来:“我也说不清楚,每次看见他,神经立马绷紧,都成条件反射了。一想到他,全是他张牙舞爪朝我咆哮的场景。”

晓春纳闷:“那他怎么就看上你了呢?听上去你不是一般的笨呢!”

“喂!也不都是我的错好不好!是他太蛮横了嘛!”

“哦,我懂了,他属于‘小攻’,好容易找着你这只笨笨的‘小受’,如鱼得水,就舍不得撒手了!”

“林晓春!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晓春乐完,又敲了一段字给她:“你有没有发现,你提起他的口气已经不是普通员工对上司的那种意思了?问问你自己,你对他还有一点点身为下属的敬意吗?”

夏夏哑然。

“你俩平时肯定没少打情骂俏吧?我觉得吧,你跟他其实还挺般配的,至少比你跟叶吟风般配——不过要不要接受他必须你自己拿主意,你到底喜不喜欢他也只有你自己最清楚。如果现在搞不明白也不用着急,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早晚会有答案的。”

可夏夏的心哪里静得下来,分分秒秒都在摇摆中,她觉得自己都快精神分裂了。

一方面,她得时刻提醒自己田宁是上司,她不能在工作的时候胡思乱想,可另一方面,只要田宁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她就控制不住心跳的速度,尤其当他那双灼人的眼睛朝她扫过来时。

这期间,田宁除了公事,难得没多骚扰她,仿佛存心要给她时间考虑清楚。

夏夏每天都过得心慌意乱,时间可不等人,流星一样划过,转眼就到了田宁母亲大寿的日子。

寿宴定在周六正午,隔天下班时,田宁特别嘱咐夏夏:“明天上午十点我去你家接你。”

夏夏垂着眼帘轻轻“哦”了一声,一副小媳妇要去见公婆的忐忑相,若搁在平时,田宁少不得又要戏弄她一番,只是眼下情形特殊——任何不当言行都会影响到夏夏对他的综合评价,他怎么也得管好自己那张嘴。

周六,夏夏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又在衣柜面前作了一番审慎的抉择,挑了件中规中矩的裙子换上。

十点,田宁的电话准时打来:“我在你楼下,你准备好了就下来吧。”

“哦,好!”夏夏接完电话匆忙下楼。

上了车,夏夏才注意到田宁也打扮了一番,一身崭新挺括的西服配上他高挑的身材和清爽的发型,颇具飒爽的英姿。平日里他总是穿一套半旧不新的西装,一副风尘仆仆的劳碌相。

夏夏见他老拿眼睛瞄自己,顿觉不安:“穿这个是不是不好看?”

“唔,土是土了点儿,不过我妈应该会喜欢,就这样吧。”

夏夏被他评价得不自在起来,一会儿掖掖左袖管,一会儿抻抻右衣襟,田宁暗暗好笑。

“宴会什么时候开始呀?”

“十一点。”

“那,我们会不会去太早了?”

“小姐,那可是我妈的寿宴啊,咱们当然得早点儿到了。”

“哦。”夏夏不断地换气,深呼吸。

“你至于这么紧张吗?”

“从没干过骗人的勾当。”

田宁笑道:“只要你点个头,咱把关系一确定,就不能算骗人。”

“我总觉得吧,”夏夏慢吞吞道,“我只要一点头,你就得把我给卖了。”

“……”

在酒店停车场停好车走出来,田宁远远瞧见母亲正站在酒店外面的檐下引颈眺望,忙拽过夏夏的手来握着。

夏夏吓了一跳,赶紧用力一甩,没甩脱,反被田宁握得更紧,她还没来得及叱责,田宁脸一板,正色道:“剧情需要,我妈看着呢!”

田妈妈眼尖,早就望见儿子牵着一个女孩的手走过来,那女孩白净清秀,打扮得也是老老实实的,且一脸青涩表情,怎么看都是个乖巧本分的姑娘,她看头一眼就喜欢上了。

夏夏本来挺紧张,到了长辈跟前,打小锻炼起来的敷衍长辈们的本事立刻派上用场,嘴巴一张就甜甜地叫了声伯母,把田妈妈喜欢得连连点头。

“妈!这就是郭夏夏,跟我一个公司的。”田宁少不得还给双方介绍一番。

“哎,好好!郭夏夏,这名字多好听,人也长得好!”田妈妈抓过夏夏的手来握着,“以后我叫你小夏好不好?”

夏夏含笑点头。

田妈妈一见“准儿媳”,自己的寿宴都不在乎了,径自拉着夏夏的手,一路给亲朋好友们介绍,田宁只有跟在她身后的份儿。

夏夏一见这阵仗,不禁暗暗叫苦,本以为只是逢场作戏,哪料田宁她妈如此热情,越玩越真。她简直怀疑是不是田宁早有预谋。不过能被这么多人重视着,夸赞之辞又溢于双耳,她又难免有点飘飘然。

筵席开始,夏夏被安排坐在田妈妈身侧,田宁则紧紧靠在她右首,坐她正对面的是群新的董事长田敬宜。夏夏的眼睛简直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一张脸时刻红着,脑子里也有点晕乎乎的。

田敬宜笑道:“小宁啊,你跟小郭处对象我没意见,唯一担心的是你俩朝夕相处的,可别耽误了工作。”

夏夏被这番打趣臊得脸更红了,亏得寿宴上除了田敬宜没有其他群新的人。

田妈妈乘势说:“你要实在担心,就让小夏去别的部门就是了。”

“那也得看小郭的意思。”田敬宜笑眯眯望着夏夏,“你对哪个部门比较有兴趣?”

“我,我还没想过。”夏夏心慌意乱地答。

田敬宜乐道:“你看你看,人家还舍不得跟小宁分开呢!”

一桌子人都呵呵地笑,夏夏的头低得更厉害了,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田宁偷偷探手过来,抓牢她的手掌,用力握了握。她下意识地转眸去看他,撞上一双漾满柔色的眼睛。

筵席上,田敬宜已经将话题转至生意经,宾客们也把注意力从两个年轻人身上转开,夏夏这才暗松了口气。

聊到市场前景,田敬宜语气难免沉重,反倒是田宁说了不少给他打气的话,田敬宜笑道:“我这个侄子,别看人年轻,能干着呢!他来公司一年没满,给我抢了多少订单过来。要不怎么说我老了呢,作决定缩手缩脚的,还不如小宁有魄力!”

田妈妈立刻道:“那你也不能由着他乱来,这孩子有时候没分寸!”

田宁则叹了口气:“可惜没把江润的单子签下来。”这是他最难受的一块心病。

田敬宜摆摆手:“你别这么想。江润的项目总金额虽高,利润被挤得厉害,而且听说他们内部斗争激烈。即使签了单,将来实施起来也头大着呢!我还是图稳妥,敏感的客户尽量少签为妙。”

田宁低头笑笑,岂能听不出叔叔话语里的安慰之意。

“我琢磨着,过两年我就退休了,总经理的位子就给小宁坐,以后的天下,说来说去还是年轻人的。”

田敬宜自己有个女儿,还在上大学,才学平平,将来很难接手他的生意。他看重侄子的才干,一直希望能为自己所用。

“别!叔叔,”田宁忙道,“您可千万别指望我,我没那么大野心,跑跑业务过过小日子就知足了。”

田敬宜嗔道:“哎——男孩子怎么能没志气呢!”

田妈妈笑着插进来:“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一刻没得安分的,你能把他叫回来帮你做事就已经很能耐了。我反正不管他干什么,只要开心就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田敬宜对她摇摇头:“小宁这脾气,全是你惯出来的。”

夏夏听得有趣,心里竟对田妈妈的开通很有好感,一个能尊重儿子意愿的母亲,应该算一个难得的好母亲了。

一顿寿宴足足吃了三个小时,临结束时,田妈妈还硬塞了个红包给夏夏:“小夏,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喜欢应酬老头老太,我让田宁先送你回去。以后没事常跟田宁到家里来吃饭,我有几个拿手好菜,做得比饭店师傅都强呢!”

“妈,你别老拿我爸恭维你的马屁当真话来讲,会穿帮的!”田宁笑着调侃。

“去去!就知道拿你妈开涮!”田妈妈把儿子推到夏夏身旁,“你要好好对小夏,如果敢欺负她,我头一个不依!”

田宁乘势牵了夏夏的手,朝母亲挥挥:“妈,你可别被表象蒙蔽住了,夏夏也不是吃素的,你最好还是多担心担心你儿子!”

两边说笑着告了别,一伺走出众亲友视线,夏夏马上挣脱了田宁的手掌。

田宁无奈地嘀咕:“我手还没捂热呢!你也忒小气了!”

上了车,夏夏把红包递给田宁:“这个你收着吧。”

“给我干吗!这是我妈给你的。我们这儿的规矩,长辈给的东西不能随便退回去,不吉利。”

夏夏只得缩回手,打开来数了数,居然有一个月工资那么多,她又忐忑起来:“可是你妈给得太多了。”

“不都说了么,事后有赏。”

“可我还以为你说的犒赏是给我涨工资呢!”夏夏一不留神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田宁乐道:“想涨工资啊?那刚才在席上你怎么不直接跟叔叔说啊?”

“那是你叔叔!又不是我叔叔!”

“将来不也是你叔叔了?”

“你!”夏夏气得拿红包敲他脑袋,“又占我便宜!”

“喂喂!开车呢!”田宁乐不可支地躲闪,“赶紧把红包收起来,我妈要知道你不拿她当回事儿会生气的,你看她多喜欢你!”

夏夏想起田妈妈嘘寒问暖的热情劲儿,心里也止不住涌起阵阵暖意。

晴朗的春日下午,阳光很好。

田宁把车在靠近容湖的路边停下,扭头示意夏夏:“去湖边走走?”

夏夏眺一眼窗外的湖光山色,立刻也被吸引,点了点头。

容湖是三江最著名的景致之一,湖边有大片草坪、树林以及一条约十里长的沿湖堤岸。春光明媚的日子里,游人如织。

夏夏跟田宁顺着堤岸朝景区深处走,沿途经过一座拱桥,两人在桥上驻足赏景,从高处望下去,容湖山色尽收眼底。

田宁趴在栏杆上感慨:“多少年没这么悠闲地看风景了。”

夏夏本欲效仿他也来说两句诗意的废话,转念一想不对:“你不是说来群新之前一直在外面游荡么?风景看得还少?”

“我说的是‘悠闲’地看风景。”田宁转头强调,“在哪儿看景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有悠闲的心情。”

“原来你也会咬文嚼字。”

“这不是咬文嚼字。”田宁望着远处盎然的绿意,手指在栏杆上有节奏地敲击,“悠闲不是游手好闲,而是一种生活态度。”

夏夏若有所思:“所以你刚才拒绝你叔叔的提议?”

“是啊!对我来说,工作是工作,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我可不愿意把我所有的时间都贡献给工作,可如果当一个企业的管理人,这种牺牲几乎是必不可少的。”

夏夏新奇地望着他:“那你不想多挣点儿钱?”

“钱挣多少是个够?你看我叔叔,身家也好几亿了,可他平时的花销其实用不了多少,他挣钱是为了满足创业的欲望,追求所谓的成就感。但那不是我的理想。”

夏夏觉得自己以前真是太不了解田宁了:“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享受生活。”田宁转过身来,背对栏杆,带一脸慵懒的笑盯着她,“还有,娶个老婆,生俩孩子。”

夏夏正用带点崇拜的目光注视他,听到他后面的理想,眼神立刻虚浮辗转起来:“这也算理想?大多数平凡的人都能做得到呢!”

“人生本来就很简单啊!只不过太多人急着要证明自己,反而把最重要的事排到最后,那叫舍本逐末——你呢,你的理想是什么?”

夏夏还真被问住了,小时候她理想很多也都很崇高,随着年龄的增长,理想也在不断缩水。

“我没什么理想。就是希望生活没那么大压力,可以吃饱穿暖,将来再找个可靠的人结婚就已经很幸福了。”

田宁意味深长地笑:“看来咱们还挺志同道合的,不如凑合一块儿算了。”

夏夏憋不住谴责他:“你也算可靠的人?甩女朋友跟甩废纸团一样利索。”

“又替韩晴抱不平?”田宁轻哼一声,“谁没走过弯路,发现自己走弯了再走回来难道有错了?”

“那你想过她的感受没有?她为了你都重新找工作去了。”

“她不找工作靠什么养活自己?啃老吗?”

夏夏一时噎住。

“我承认我是不够好,那你说说看,你心目中的好男人是什么样的?”

“反正不能花心,一辈子只对一个女人好。”

“你有这想法,本身就证明你挺幼稚的。”

夏夏忿忿起来:“你的意思是,世界上就没有不花心的男人了?”

“我不知道,但你准备拿什么方法去测试对方是否就是你说的这种男人?你能看对方一眼就分辨出来他是花心还是不花心?”

夏夏再次哑口无言。

田宁的神色正经起来:“其实,男人之所以花心是因为没有找到他真正喜欢的女人。可是总有那么一类女人,他们一旦碰上,就再也不敢随便乱来,因为舍不得她伤心。”

他的目光渐趋蒙眬,从遥远的景色中转过来,想要捕捉夏夏的眼睛:“夏夏,你就属于这样一种人。”

夏夏的耳根忽然热热的,眼眶也不争气地有点潮湿,她猝然转眸,避开田宁追逐的目光,雾气在眼前不断升腾,她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心里却在数落自己,真是丢死人了。

她突变的神色没能逃过田宁的眼睛,他靠过去,自然而然地把夏夏拥入怀中。

“以前我很烦叶吟风,不过现在不了,我应该感激他。”他轻搂着她,让她恍惚如置身温柔的摇篮,“我得谢谢他错过了你,让我有机会认识你……并爱上你。”

夏夏的防线终于彻底倒塌,即使她平时再“恨”田宁,也无法挣脱他此刻的温柔。一个强悍的男人一旦缴械投降,带给女人的震撼远远大于她所能承受的范围。

她在田宁的怀里涕泪交加,抽抽搭搭问:“这……也是剧情需要?”

“不是,我真心的。”

夏夏哭得更厉害了。

“我们……试试?”田宁的口吻依然保持着小心翼翼。

夏夏啜泣着点头,即使她可能再次判断失误或者遇人不淑,但这一刻,也觉得值了。

田宁用前额顶住她脑门,看着她一脸狼狈的泪痕,发出开心的微笑。

夏夏和田宁相恋的消息在群新不胫而走,很多人吃惊到了极点,反而觉得这事挺正常,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再说人家老板跟秘书朝夕相处的,表面上剑拔弩张,背地里说不定早就暗度陈仓了。

王静是深知夏夏跟田宁之间关系曾经紧张到何种程度的,对此类消息难免存疑,趁着午餐时间特地找夏夏打听:“你跟田总,是你心甘情愿的,还是他逼你的呀?”

她这么一提,夏夏还当真好好想了想,整件事情怎么回忆都是“逼迫”的成分居多。跟王静算半个闺密了,她也不嫌寒碜,把田宁之前哄骗自己当假女友的事都说了出来。

“哇!”王静瞠目结舌之余直晃脑袋,“田总搞这一手,算不算现代版的王老虎抢亲啊?”

“咳咳!”田宁的声音冷不丁在两人旁边响起,“王静,看你年纪不大,居然还听说过‘王老虎抢亲’这种古董级的戏码?”

王静立刻被唬得面皮青紫:“田总,呃,是……这个故事是我奶奶,咳,我奶奶的最爱,小时候常,常听她讲。”

田宁心情好,不跟她理论,扭头吩咐夏夏:“我出去一趟,六点前赶回来,你别急着走,晚上一起吃饭!”

“知道了。”夏夏忍着笑答应。

田宁一走,王静大口呼吸着拍了拍胸脯,脸色又恢复了之前的红润,咂嘴感叹:“田总真是太霸气了,约个会都这么高调!夏夏,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正处在舞台灯的照射范围内?”

“有吗?”夏夏耸肩,“有也无所谓,反正这事儿不是我说了算。”

王静瞪她:“喂!你可不能表现得太奴性啊!小心田总蹬鼻子上脸。”

夏夏听得不舒服,本欲反驳几句挽回点儿面子,仔细一想,坦然道:“还用小心?他不是早就蹬鼻子上脸了。”

“你……你真没救了。”

和田宁确定关系没多久,夏夏差不多每晚都有饭局,要么受田妈妈的盛情邀请去田家吃晚饭,要么跟田宁到外面吃。

田宁也想在她的蜗居里给她再次展露自己在厨艺方面的才华,但夏夏总是找理由拖延。

现如今两人的关系可谓名正言顺,田宁更有理由赖在她那小破屋里不肯走了,可孤男寡女同待一个屋檐下,她怕田宁早晚有一天把持不住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夏夏可不像田宁以为的那么傻,她其实精着呢,暗地里的小算盘打得一点不比别的姑娘少——虽说她被田宁感动得点下了头,心理上毕竟还是拿他当上司的成分居多,离情侣还差着几步,得悠着点儿走,免得冲动之下再把自己当祭品一样供出去,将来才发现识人不淑弄得自己懊悔。

所以,出去吃成了最好的选择。

不过在外面用餐经常会碰到熟人,天晓得田宁怎么会认识那么多人,仿佛整个三江没几个跟他不熟的。

田宁也大方,每次有朋友过来搭讪,他都会把夏夏隆重推介出去,唯恐别人不知道似的。夏夏觉得没必要,事后也埋怨:“你怎么跟什么人都要介绍我呀?我跟那些人根本没什么关系。”

田宁坏笑:“人人都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了,以后就不敢随便追你了。”

夏夏被他一句玩笑气乐,心里却也觉得暖融融的。

田宁爱吃川菜,经常去的是市区一家口碑不错的川菜馆,那里的辣子鸡和酸菜鱼味道特别醇厚,夏夏不太爱吃辣,不过这两道菜她却很爱尝试,哪怕吃完后得伸着舌头狼狈地哈半天气。

这天晚上田宁又提到去吃川菜,夏夏立刻响应,还提前预订好位子,免得到时因为客人太多还得排队等。不过她电话还是打晚了,好位子都被抢光,只给他们在楼梯旁留了张桌子。

晚餐两人吃得还是挺高兴的,田宁生就一张能讨女孩子欢心的嘴,一顿饭的工夫,把夏夏逗得数次前仰后合,菜都没顾得上吃多少。

田宁一边往她碟子里夹菜一边还埋怨她:“别光顾傻乐,赶紧吃啊!”

夏夏正对楼梯,不时有吃完饭的客人从楼上下来,她偶尔也会朝下来的客人扫上一眼,但完全是无意识的,心思全在田宁这儿呢。

所以,当叶吟风跟邱文萱出现在视野里时,夏夏一开始并未在意,她正往碟子里加醋,双眸不经意朝前面一瞥后又低下头去,但很快地,那对熟悉的身影忽然从记忆深处浮出水面,田宁的话音一下子荡得老远,她恍如坠落梦境,手一抖,醋洒了出来。

叶吟风走路向来目不斜视,直奔目的地而去,反倒是文萱格外留意四周,也率先看见夏夏和田宁。数秒的意外之后,她挽着叶吟风的胳膊稍稍用力,笑吟吟地往两人的方向走过来。叶吟风不解地看看她,又朝对面望望,见夏夏和田宁坐一桌,心里顿生怪异的感觉。

夏夏的不自然岂能逃得过田宁的眼睛,扭身望去便一目了然,赶紧热情地站起来跟叶吟风打招呼。

“田总真体恤下属,加班晚了还上馆子吃工作餐。”叶吟风微笑打趣,表面功夫做得很好。

“嗨!哪家公司工作餐吃这么奢侈啊!”田宁也笑着回,“我们这可是自个儿掏腰包的!哦,对了,得重新给你们介绍一下——郭夏夏,我女朋友!”

文萱意外地看看夏夏,随即笑道:“恭喜你了,夏夏。”

叶吟风闻听,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笑意略微有点牵强:“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这几天刚挑明关系。不过眉来眼去可也有好一阵了!”田宁说毕,发出爽朗的笑声。

夏夏正拘谨得难受,听田宁信口胡说,忍不住把腿伸过去,狠狠踩了他一脚。田宁不露声色地往边上让让,依然笑吟吟地:“你们这是吃完了还是刚来?”

文萱道:“刚吃完,准备回去呢!这儿客人真多,有点闹。”

“川菜嘛!吃的就是个气氛。”

叶吟风扫了夏夏一眼,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文萱已经在跟他们告辞了:“那你们慢慢吃,我们先走了。”

夏夏抬头,松了口气似的跟他们颔首道别。

田宁坐回位子时,才露出龇牙咧嘴的狰狞面目:“你下手怎么老那么狠?”

“谁让你胡说八道的?”

“我哪里胡说了。”田宁强词夺理,“你要对我没意思,怎么可能我一勾搭你你就答应了?你上大马路上试试去,看人家跟你搭讪你肯不肯跟人家走?”

夏夏咬牙用力拧了他胳膊一把:“看你再胡说!”

田宁也不躲,撑死忍着,一边凄惨叫唤:“这个小女人太凶残了!”

回去的路上,叶吟风一声不吭,车里沉默得近乎诡异。

文萱忽然轻笑着说:“你发现没有,夏夏和田宁比我们更像情侣。”

叶吟风正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浑身不舒服,听到文萱这么说,眼前立刻又浮现出夏夏偷踩田宁脚尖的镜头,不舒服的感觉更强烈了,压抑地笑笑:“是么?我怎么没觉得,吵吵闹闹,跟俩孩子似的。”

文萱还想说几句什么,手机忽然轻盈地响了两声,她扫一眼屏幕,飞快地掐断了。

“谁来的电话,怎么不接?”叶吟风百无聊赖地问。

“不认识的,可能打错了,最近老有人打错电话。”

文萱望望窗外,车子还在立交桥上飞速行驶,她又扭头看一眼叶吟风,他的面庞紧绷绷的,线条棱角过于分明,显出几分无谓的固执。

文萱不觉暗叹了一声,每个人的内心其实都藏着一个执拗的孩子,为一些得不到的东西耿耿于怀,所谓长大不过是个谎言。

他们没有立刻回家,先得去叶家把小冬接上。

婚后,叶吟风担心母亲与文萱不和,就搬出来住在文萱那儿,一家三口时不时回去蹭顿饭联络下感情,反正两边的家离得也不远。

叶母果然还是对文萱看不顺眼,一桌吃饭都不肯跟文萱直接对话,这让文萱很尴尬,不过想想当初她能答应两人的婚事已属不易,这点委屈做媳妇的怎么也得受着了。

叶母倒是极喜欢小冬,叶吟风便说服文萱,常把小冬寄托在父母那儿,后来干脆连幼儿园的接送活儿也都由叶家父母一手包办了。

文萱暗中观察,发现叶母确实对小冬疼爱有加,也就放心地由他们去了。她跟叶吟风也因此得到不少二人相处的时间,也算婆媳关系不顺中的一点小小安慰。

车子停在叶家楼下,文萱对叶吟风说:“你一个人上去吧,我就在车里等。”

叶吟风知道她不想看母亲的脸色,也不勉强,径自上了楼。

叶家客厅里,母亲正陪小冬看动画片。听到开锁的声音,叶母的笑脸立刻收起,留小冬独自坐在沙发上,自己则一言不发地进了卧室,叶父见状,只能暗自摇头。

叶吟风进门就问:“我妈呢?”

叶父嘴巴朝房间里一努,叶吟风会意,走进母亲的房间:“妈!这么早就睡啦?”

叶母见只他一人上来,想问文萱的下落,又觉得有点伤面子,于是赌气不开口,只淡淡地问儿子:“来接小冬?”

“嗯。她晚饭吃得怎么样?”

“我喂的,吃了一大碗米饭,菜也吃了不少。”聊到孩子,叶母的神采才飞扬了一些。

叶吟风笑道:“您怎么又喂啊?小冬都这么大了。”

“你去看看小冬的面颊还有身上,是不是比刚来时胖了一圈?小孩子哪有不哄着就肯好好吃饭的。要都由着他们,个个都是排骨,就等着三天两头生病吧!”叶母对文萱放任自流的教育方式颇为不满。

“好好,”叶吟风息事宁人,“孩子您带着,都听您的就是了。”

“吟风,”叶母嗔怪地盯着他,“你们什么时候才打算生一个啊?”

“呃,妈——你照顾小冬还嫌不够啊!”

“小冬再好,也不是叶家的亲骨肉!”

“可是我们刚结婚,你总得给我们点儿时间吧。”

叶母杏眉一竖:“是不是文萱不乐意?”

“哪儿的事!”叶吟风有点头疼,又不得不安慰母亲,“是我觉得现在要孩子早了点儿。”

“早什么,你都三十二了!再说,有了孩子也不用你们操心,只管生下来,有我跟你爸爸带呢!”

叶吟风不接茬,只是好脾气地笑着。

叶母泄气地往床头一靠:“当初死活要跟她结婚的是你,我怎么拦都拦不住,我也想通了,生了你这么倔的一个儿子有什么办法,谁让我摊上了呢!你爱跟谁结婚就跟谁结婚吧。现如今,妈就剩这么一个要求了,不过是想早点抱到亲孙子,你不会连这个都不肯满足我吧?”

“妈。”叶吟风不免心存愧意,想了想说,“您让我再考虑考虑。”

叶母叹了口气,站起来轰他:“行了,别在这儿考虑了,赶紧回去吧,晚了别又看你媳妇的脸色。”

叶吟风抱小冬下楼,车子就在楼洞口停着,里面亮着灯,文萱正垂头跟谁讲电话,额前的一绺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走近了,叶吟风抬手敲敲玻璃示意,文萱没提防,猝然仰面,脸上居然交织着惊恐和凌厉,叶吟风一见之下,顿时怔住。

见是丈夫抱着孩子下楼来,文萱的神色又立刻缓和下来,飞快挂线,替他们把门拉开。

“这么快就下来了?”她语气不太稳定,仿佛有丝战栗来不及清除干净。

“嗯,我妈怕你等。”

叶吟风把小冬安置在后座上,文萱也从副驾上下来,坐到后面陪小冬。

车子徐徐启动,叶吟风仍心存狐疑:“刚才跟谁打电话呢?好像有人要吃了你似的。”

“是个骗子。”文萱已完全恢复正常,“刚在车里等你们等得无聊,见有电话进来就接了,谁知道是诈骗犯,接了都后悔。”

“哦。”

文萱亲了亲小冬的额头:“今天乖不乖?”

小冬手上玩着纸鹤,点点头:“乖的。”

“晚饭吃的什么?”

“鱼、肉、米饭,还有很多菜。”

“阿公阿婆对你好不好?”文萱低声问着,瞥了眼叶吟风的后背。

小冬再次点头,把纸鹤朝母亲扬了扬:“阿公帮我折的。”

自从跟着叶家二老,小冬比过去活泼了不少,话也多了起来,这是文萱最为欣喜的地方,否则,以她的脾气,是断不肯把女儿甩给对自己怀有敌意的叶母的。

“阿婆还陪我看小丸子,可是叔叔一进门,阿婆就回房间里去了。”

叶吟风听到小冬“告密”,身子不自然地挺了挺,文萱内心了然,只是淡淡一笑,揉揉小冬的头发,把女儿搂得更紧一些。

小冬睡得早,回到家没多久精神就打蔫,文萱服侍她睡下后才关了房门出来,叶吟风还在书房开着电脑处理公事。

文萱走过去给他捏肩,酥酥麻麻的力道刚好,叶吟风轻拍她手背以示谢意。

“怎么每天都有这么多事要做?”文萱疼惜丈夫。

“没办法,客户可不管你休不休息,想到什么要求,哪怕三更半夜也得给我们提。”

“江润的项目开始做了吗?”

“嗯,这两天刚开始,千头万绪的,有点乱。”

文萱松开他的肩:“那我不打扰你了。”她走出去,还替他把门关上。

叶吟风回了一阵邮件,感觉口渴,想沏杯茶喝,正好借机起来走动走动。

客厅里只开了盏壁灯,光线暗暗的,他以为文萱已经睡下,走起路来不免蹑手蹑脚的。

谁知进了厨房,却见文萱在黑暗里站着,面朝窗户,双手撑在台面上,不知在想什么。

叶吟风放重了脚步:“你还没睡啊?”

他赫然而起的说话声惊动了文萱,她身子轻颤一下,本能地回过头来,一副和在车里时一模一样的表情。

叶吟风皱眉:“你这两天怎么了,突然一惊一乍的?”

“是你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每次都吓我一大跳。”文萱先发制人,但笑容虚弱,“你要喝茶?”

“是啊!你怎么连灯都不开?”

“我也想喝点东西来着,走到这儿想起点事,一时忘了。”

“哦,什么事让你想得这么入神?”

文萱没说话,忙着沏茶。她拿了茶壶和茶杯,又打开橱柜门,里面大大小小有十几罐茶叶。

她笑着扭头问:“你想喝哪种?”

叶吟风指指最靠外的一罐:“锡兰红茶吧——你还没回答我呢!”

文萱笑道:“我还能想什么,当然是琢磨怎么跟你母亲搞好关系了。”

叶吟风也笑了笑:“这事说起来也简单。”

文萱意外:“怎么个简单法?”

“她想要我们给她生个孙子。”

文萱愣了愣,笑得有点无奈:“咱们不是早就讲好了,一年以后再说?”

“我没问题,主要是我妈……”

文萱把热气腾腾的一杯茶递给他,神色略显滞重:“生个孩子不是那么简单的,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光想想这些就头疼,我在小冬身上已经觉得很累了,所以……”

叶吟风走近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微笑着宽慰:“我没逼你的意思,我妈虽是那么说,不过决定权还在我们手里。”

文萱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她慢慢靠进叶吟风怀里,轻柔地搂住他:“吟风,你真好。”

每当这种时候,叶吟风就觉得自己的心也化成了一泓池水,柔柔的,荡漾着一波波浅清的涟漪。

夜里,文萱却做起噩梦来,胡乱地低呼:“不,不要,我不……”可是又说不清楚,仿佛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

叶吟风被她闹醒,慌忙用力推她,把文萱给晃醒了过来。

她脑门上布满一层虚汗,眼角还挂着泪,样子甚是可怜,叶吟风抽了张纸巾给她擦拭:“做噩梦了?”

文萱忍住啜泣的欲望,缓缓点头:“梦见有人想杀我,在一个树林里,我拼命地跑,后来想起还有小冬,又赶紧跑回去,可是小冬已经被那人抓住了……”说到后面,她到底还是哭了出来,尽管很隐忍。

叶吟风心疼地搂住她,轻拍她的背安慰,过了会儿,问:“那我呢?我在哪儿?”

“我不知道。”

他叹道:“原来我在你心里根本没什么地位。”

“胡说。”文萱的脑袋从他怀里钻出来,梦境已飘远,她清醒了不少,脸上多了点儿被叶吟风逗出的笑意,“幸亏你没到梦里来,不然我又得多添一分担心。”

“你怎么没想过,如果我在你身边,至少可以帮你把小冬抢回来。”

文萱静默了片刻,轻笑:“可能在我心里,你跟小冬一样,也是个孩子,帮不了什么忙,却总是要我操心。”

叶吟风轻抚她顺滑的发丝:“文萱,知道吗?其实你是个很要强的女人。”

这一点他们结婚后没几天他就发现了,文萱极有主见,很多事情都拿得定主意,也很少有事要麻烦他。

文萱默然不语。

叶吟风沉吟着开导她:“我们现在是两个人了,我是你丈夫,你有麻烦的时候尽可以来找我,不必自己偷偷扛着。否则,你为什么要结婚呢!”

或许是梦中的余悸犹在,文萱没跟他辩论,而是乖顺地重又钻进他怀里,温柔地点了点头。

叶吟风等着她说些什么,他几乎可以肯定文萱心里有事,可等了许久,她都不开口,只是缠绵地蜷缩在自己怀里,安静得像一只刚归家的猫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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