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金天马并没用食言,他让朋友在当地晚报发了一篇文章,呼吁规范对“拉客女”的管理,有关部门重视了,经过请李冬梅她们共同协商,支持她们成立了一个约束性的经济组织,名字就叫“外来旅客服务站”,由她们统一资源,统一管理。这一来,济南“拉客女”也就规范多了。这个“外来旅客服务站”起意的是李冬梅,到时领头的自然也是李冬梅了。
李冬梅忙了,关注其他的事情就少了。何其道久不见她,还有一种依赖的情丝难以摆脱,所以他又不由自主地抓起了电话:
“李姐,今天是周末。我们已经两个礼拜没聚了吧?”
“哦?嗨,看我忙的……小何,我现在着实没空,浙江一下子来了几十口子人,我正在安排他们呢。”李冬梅忙碌的语气里透露着欣喜。
何其道明白她现在已非昨日,也不由替她高兴起来:“李姐,我觉得,现在你这个劳模才真正流光溢彩呢。”
“嗨!可不敢这么说啊。我还不是跟你们这些大老板学的?整日家跟你们在一起,怎么也学会了依葫芦画瓢呀。我呀,还得感谢感谢你呢。哪天,再去我家,我还给你包饺子吃。叫上小谭。”
现在,李冬梅的话里,充满着自豪和骄傲。
何其道抿着嘴微笑着:“好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对了,李姐,你了解济南的标牌厂,哪家最好吗?”
这话把李冬梅问愣了,她想了想,忽然想起金天马的话来:“济南工艺厂吧。听说他们那里,订货晚了,都订不上呢。”
办事处内,何其道放下电话。李冬梅的话,让他验证了刘晓彤的话。刚才,他问刘晓彤:“济南哪家厂家制作标牌最好啊?”
刘晓彤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是济南工艺厂了。”
她又紧紧地追问着:“何总,做什么标牌呀?我那里还是比较熟悉的。”
何其道抬眼对她微微一笑:“不麻烦你了。”
对刘晓彤的回答,何其道本能地感到不放心。虽然没有抓到什么证据,何其道还是觉察了她的心不在焉。
这个刘晓彤,这么有资质的一个女孩子,如果哪天真正属于自己了,那可是一个得力的助手啊!虽然,从刘晓彤身上,他发现了种种疑点,也非常清楚刘晓彤本身的弱点甚至缺点,但,对刘晓彤的机警和才华,作为一个企业负责人,他还是比较欣赏的。但是,如果刘晓彤再不觉悟,那么,他会在适当的时候,以适当的方式,给予她适当的训导。但,何其道自己也知道,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济南广告界,说不定会引起大波,而刘晓彤,这个初入职场的有资质的女孩子,只不过是一个牺牲品。
卧底,这种让人食其肉、禽其皮的事情,在广告界,会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对待刘晓彤,何其道决定:慎重、再慎重!
而何其道对自己的态度,让刘晓彤也觉得飘忽不定。他有时对自己赞赏,有时对自己疏远,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在反复咀嚼何其道的疏远,给自己带来的痛苦后,她问自己:莫不是他发现了什么?那么,她也得提防何其道了,如果他一旦采取什么行动,那么,她就会迅速逃到金天马处。
想到这里,她的心兀自疼了一下。无论怎样理智地判断、思索,刘晓彤不能骗自己:她喜欢上何其道了!
有时,她甚至想:死在情人手里,是否也是一种令人赞叹的传奇呢?可何其道不是他的情人,他喜欢的是谭醒!而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将他推向了自己的对面。
因为事态的不明朗,刘晓彤强压住自己的感情,让它丝毫不外泄出来。
做为一个穷女孩,想要压抑自己的需求那简直是太容易了,哪怕这种需求,是谭醒认为高贵的爱情。
二
次日下午,何其道、刘杰开着车来到了济南工艺厂,找到了生产科长。
生产科长是个近五十的矮胖男人,脸肥得像个白面包。
刘杰上前递上名片,问:“请问,这里制作酒店标牌的价格如何计算?”
科长看着名片,感到奇怪,自言自语道:“这几天咋了?怎么兴开了酒店标牌呀。噢,一百二十一平方。”
从科长的话里,何其道嗅到了什么,他偏起头,警觉地问:“还有制作酒店标牌的吗?”
生产科长答:“有呀,也是一家广告公司。”
“哪家?”刘杰也追问道。
“金青蛙。”科长说道。
何其道和刘杰对视了一下。
何其道眨动着眼睛,对科长说:“能看看你们的样品吗?”
“中。”科长爽快地答应了。说完,就领他们向仓库走去。
仓库里,各种各样的标牌样品摆在靠门边儿的展示台上,屋里头,是一堆一堆的成品。何其道装作漫不经心地一样一样地看着展示台上的标牌。终于,他看到了金天马的酒店客房价格标牌,上面的标价跟那天他发现的一样,都是上浮100%。
嗯,金天马果然是个目短之人,他只想取得客房利润。那么,为了拢住优势客源,一场客房价格战,势在必行!
何其道摸着标牌,似乎是在验看着质量。他拿起一块标牌,掂了掂,又随手放在货架上,对科长说:“你们的工艺不错,如果我们需要您制作,他会来跟您谈的。”他冲科长指指刘杰,刘杰冲科长友好地一笑。
“中中。”科长搓着肥胖的大手,将两个财神爷拱手送出了仓库。
一出厂大门,何其道就拨通了办事处张玉强的手机:“玉强,你尽快联系南方的标牌厂,让他们赶制客房价格标牌,标价比各酒店平时的报价只上浮90%。”
张玉强边答应着边忍不住问:“你不是去济南工艺厂了吗?怎么不在那儿订做呢?”
何其道说:“情况有变呀。金青蛙公司也在那儿制作,他们的价格上浮了100%。如果我们不回避,不是等于公开了吗?”
张玉强立刻明白了,扣上电话,打开手提电脑,查找着南方标牌制作厂家。
刘晓彤在另一台电脑旁边打字,似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干嘛呀,这么急?”
张玉强随口答道:“找家南方标牌厂……”说完,他自觉失了口,忽然把嘴闭上了。
平时,刘杰已经暗示过他--刘晓彤不大可靠。本来还想追求刘晓彤的张玉强,也开始疏离她了。
张玉强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刘晓彤是知道的。但她不在乎,包括刘杰对自己的态度,她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何其道对自己的态度,但似乎,何其道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张玉强害怕自己刚才对她的提防伤害到她,于是偷眼去看,只见刘晓彤脸色淡然地继续打着字,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这个女孩,到底有心无心呢?张玉强真摸不透刘晓彤了。
三
夜晚,凉风习习,让人沉醉。刘晓彤独自坐在宿舍内,她的宿舍,简单,整洁,透着女孩子特有的芳香。是的,刘晓彤是个纤尘不染的人,在生活上,她无法容忍一丝的嘈杂与脏乱,她似乎就是用这种近乎洁癖的方式,来宣告她与童年穷苦的农村生活的决裂。
此刻,她犹豫着,几次想拨电话,却又放了下去,潜意识里,她知道这样做,会离何其道更远,她甚至害怕终于有一天,她会将何其道推为自己的敌人,但此刻,那3000元钱,叶森答应的那3000元钱,怎么就没有音信了呢?
按照叶森的习惯,何其道一出泉城酒店的大门,他的电话就会打过来,这一阵子,怎么就不了呢?刚开始,她还觉得自己得到了解脱,现在,她开始疑惑了。
他不会赖掉那3000块吧?
如果仅仅是赖掉钱还好说,如果是他一切都不承认,那么刘晓彤就会百口莫辩。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要录音呢?
半天,她下定决心般地重新拿起了电话,打给叶森,为了那3000块,也为了刺探叶森的态度。
电话里,却传出电脑合成的女人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刘晓彤有些急了,她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怎么单单在这个时候停机!”
她又拨打了叶森的小灵通,也是“已停机”的信号。叶森怎么了?做为广告人,24小时开机,这是基本的工作准则,他怎么两个号码都停机了?他跑哪里去了?
忽然,一种不祥的预感冲到脑海里:自己被人甩了!顿时,内心深处,涌上来一种被甩的羞辱感。
童年的贫穷,让她产生了一种畸形的自尊,她总是不甘心自己的命运是这个样子的,她要得到以前所没有得到的一切,当然她更害怕别人对自己有所轻侮。因为这种害怕,她不敢轻易跟人亲近,但是,被人轻侮的感觉,还是时常涌现在心头。一旦有了这种感觉,那么,就是她要寻机报复的时刻了。
她的心“咚咚”地跳着,只在一瞬间,她就决定孤注一掷。她举起手机,翻出了金青蛙公司的电话,仔细地按下了接通健,直到那边传出了接通后的“嘟--嘟--”声,她的心才感到稍微安稳了一些。那边,一个女内勤接起了她的电话。
女内勤撂下电话后,扣响了金天马的办公室。正在构思一个活动方案的金天马,放下纸笔,抬起头,问:“有事?”
女内勤“一个叫刘晓彤的找叶森叶主任。”
“刘晓彤?”金天马嘟哝了一句,忽然心里一动。“你没说叶主任出差了吗?”
女内勤说:“说了,她说有急事儿,叶主任不在,找您也行。”
“这是她的电话号码。”女业务员把一纸字条放在了金天马面前。
刘晓彤的手机响了,看着这个陌生的号码,她得意地一笑,她感到自己又可以操纵整个事件了:“金总,我知道你会给我打电话的。”
金天马似乎一阵惊喜:“啊,我喜欢跟年轻的女孩聊天,尤其是声音优美的女孩。不过,先让我知道你是谁吧。”
刘晓彤眨眨眼睛:“金总,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吧!”
金天马赞叹地:“嗯,聪明!像你这么聪明的女孩还真不多,而我,最不喜欢跟傻瓜对话!”
刘晓彤有些得意地:“谢谢金总。有个情况不知道您感不感兴趣?”
她停顿着,金天马也停顿着。
该怎么说呢?直接要那3000块钱?跟叶森可以,跟金天马却不合适。最后,她斟酌地说道:“白鹭公司正在寻找南方的标牌制作商……”
听到这里,金天马果断地打断她:“对不起,跟对手谈生意不谈隐私,跟美女谈感情不谈婚姻,这是我的原则。”
他又笑说:“今晚天气不错。如果你有空的话,我们可以出来喝一杯茶。我想,声音甜美的女孩,相貌身材一定不会错。”
一间安静的茶室里。金天马面对终于出现的刘晓彤,感到了一丝意外。他没想到,一个为了金钱情愿去做卧底的女孩,竟然是如此干净干练。她那皂白分明的眼睛里,射出的是机警和野心勃勃的光,漆黑的浓密的眉毛,让她有种女将军的威风。
金天马有些可惜: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叶森啊叶森,叶森啊叶森!
但他摸不透刘晓彤究竟为何答应自己的相约。
他冲她赞赏地说:“果然,果然,果然啊!”
他边说,边用折扇拍着自己的手掌。
“果然什么呀?”刘晓彤的眼睫毛眨巴着。“金总果然不同凡响。连说话都别有风味。”
金天马轻轻一笑,却没说什么。
静谧的茶室,限制了他声音的发挥,但他还是让刘晓彤听得清清楚楚:
“能跟这么优秀的女孩共品香茗,我荣幸的非常啊!”
刘晓彤坐下,面对金天马带色的眼神,她忍不住讽刺道:“金总身边,不会缺乏美女吧?”
金天马遗憾地:“唉,庸脂俗粉,怎么能跟你比呢。”
刘晓彤紧逼一句:“那么谭总呢?”
她的眼睛里,放射出不屈不挠的目光。
金天马心内一惊:这个女孩,锋芒太露。如果不好好调教,难成大气。
金天马哈哈一笑:“谭总,如何说呢?优秀的广告人,绵里藏针,锋芒不露,岂能跟一般美女相提并论哪!”
啊,原来,何其道喜欢这样的女人!刘晓彤心里不禁有种探秘后的快感。
她的表情没有逃离金天马的眼睛,但他不知她为何这样。
“刘小姐对谭总感兴趣?”
“是啊。她是广告界的女强人,是我的前辈嘛。从前辈身上,可以汲取很多养分的哦。”刘晓彤的回到滴水不漏。
金天马咧咧嘴:“我汗颜了。”
刘晓彤疑惑地:“金总为何汗颜?”
金天马继续非常痛苦地:“我希望美女把我看成帅哥,可不希望把我看成前辈啊。”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刘晓彤。
看着他胖圆脸上的那双牛眼,刘晓彤只觉得浑身寒毛直立。想到何其道清秀俊朗的样子,对比这个金天马,太令人恐怖了!
但是那3000元,到底给她壮起胆来:“金总。我想,我跟我同学叶森的约定,您不会不知道……”
金天马脸色一板:“叶森已经不是我公司员工了。”
刘晓彤诧异地:“怎么,不是说出差了吗?”
金天马继续冷着脸:“那是个托辞,总得给他留个面子吧。这小子,马上就要糖酒会了,他却趁机添乱,办了一件极其危险的事。为了不让公司名誉受损,我只好让他卷铺盖走人了。怎么,他没告诉你?”
刘晓彤呆呆地摇摇头:“没有。”
金天马也摇摇头:“那是他羞于告诉你。这个叶森!”
接着,他又回过神来,往刘晓彤茶杯里添了点水:“刘小姐,请。”
看着刘晓彤发呆,他又笑着说:“良辰美景奈何天啊。刘小姐如果不嫌弃,能否到寒舍一坐,我们彻夜长聊啊?”
“嗯?”刘晓彤以为自己听错了。
金天马将头向她这边略略一凑,暧昧地说:“我家的茶可比这里的好喝。”
刘晓彤腾地起身,怒目圆睁,低低地吼了句:“你就妄想吧!”
望着刘晓彤怒气冲冲离开的身影,金天马摸着脑袋开心地笑了:这个刘晓彤,原来是来邀功领赏的。可自己偏不给她赏钱,万一被业界知道了,他金天马怎么混下去?当下之际,得跟这个野心勃勃的女孩子撇得清清楚楚!
叶森的失踪、金天马的无耻,让刘晓彤整夜未眠。下意识里,她感觉自己终于被抛弃了,像一块用过的抹布一样,被无情地抛弃了。
四
沙丁家,夫妻俩人边吃水果边看电视,享受着难得的二人世界。两人虽然不说话,但彼此间气息交织在一起,幸福的神色洋溢在他们的脸上。窗外,火树银花,窗内,气息旖旎。
就在这时,沙丁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虽然是悦耳的《维也纳森林》,但没有预期也不想预期的声音,破坏了屋内的和谐。沙丁妻子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头:“又是什么人的电话?”
沙丁看了来电显示,以汇报的口吻说道:“金天马。”
沙丁妻子愠怒地哼了一声:“别太罗嗦了,我们难得在一起轻松一下。”
“是的,检察官夫人!”沙丁冷静地开着玩笑,并接起了电话。里面传来了金天马兴奋的声音:“何其道快上钩了!”
沙丁也有些兴奋起来:“此话怎讲?”
金天马:“因为他正在寻找标牌制作商。”
沙丁刚想细问,看了看妻子的脸色,只好对金天马说:“夫人在场,明天再谈……”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把金天马嗤之以鼻的声音关在了手机之外,夫人满意地笑了笑。两人继续安静地看电视,任凭他金天马在办公室里兴奋得跟打了鸡血似的。
第二天上午,何其道拎着一个皮箱走进了泉城大酒店办事处。办事处内,三名部下正在忙碌着。他环顾了一下,问道:“有什么新情况吗?”
刘晓彤拿起业务纪录,站了起来,汇报说:“何总,灵韵酒厂、思杜思酒厂、渤海缘酒厂的广告片预案,已经完成了,是不是送达厂家,让他们再审定一下?还有,记者大奖赛的项目反应还可以,已经有两家大酒厂对冠名感兴趣,愿意参与协办的中小企业也有七八家,只是他们普遍觉得赞助费高了些。”
何其道不动声色地:“嗯。他们现在觉得高是正常的,当参与的厂家多了,就不会有这种声音了。价格不能降,冠名五十万,协办十万,利润目标八十万,这个不能动摇!”
他忽然看着刘晓彤的脸色问道:“你的脸色不好,怎么,病了?这两天辛苦你了,要不要休息一下?”他的眼中流露着关切,声音轻柔极了。
何其道的态度,让刘晓彤联想昨晚金天马的无耻表现:金天马这个色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