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下了床,踏上高得不可思议的高跟鞋,这让她高挑的身材更高了,似乎比1米74的何其道还要高。何其道看着她扭着柔软而纤细的腰肢闪出了门。那两扇高跷的后臀,就像两把鼓槌,敲打得何其道心旌荡漾。
女子回来了,她脸上的倦容消失了许多,代之的更加妩媚的明艳。她瞟了一眼何其道,似乎看穿了他的腹内所想,莞尔一笑。因为她立刻判断出,他是个不令人讨厌的人。
她坐回床上,向何其道伸出手去:“你看的什么书?”
何其道微笑着把书递给她:“《对话录》,柏拉图的。”
她接过书来略翻了翻:“这个,看着好深奥。我记得,我高中的一个同学,跟我提起过这本书。那时,我们都在上大学。”
何其道:“是男同学。”
她的眼风妩媚地一瞟他:“是男同学。不过,早已失去联系了。”
何其道又微微一笑:“不会是the first love吧(初恋)?”
她惊异地望着他:“英语は本物ああはあなたの(你的英语很地道啊)。”
他也惊异地望着她:“说英语,从某种以上说,是一种无知的表现。”
他巧妙地认输了。
她的眼角耷拉下来,回到了刚才的话题:“是不是这样子的,人都会在初恋中迷失许多呀?”
“你多大了?”何其道为她的神态有些心动了。
“26。你呢?”
“32。”
“有孩子了吧?”
“孩子?呵呵。”他用轻轻地笑予以否认。
她的眼睛低垂着,并不看他。外面的暮色越来越深沉,渐渐地,一切景物都看不清楚了,只有包厢内一片女人的香气和男人的心跳。
凌晨4点时,他的手机忽然响起了来短信的声音,这声音,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从桌子上拿过一看,只见上面的信息为:“亲爱的移动用户您好,欢迎您进入枣庄境内,如果您需要预订客房,请拨打114定房电话。”
何其道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欠起身子,拨通了济南114订房电话,表示希望预定一间星级酒店客房。而接线员却答道:先生,对不起,因正值五一黄金周,济南各大星级酒店已经客满。
“怎么了?”那个美丽的女子又滑到他的床上。
“遇到一点小麻烦,没事的。”何其道想了想,又问道:“你能帮我在济南定到好一点的酒店吗?”
女人伸出纤长的食指,点着自己的嘴唇:“嘘……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下了车,就再也不认识了。”
何其道抱歉地笑了笑:“Sorry,就当我没说过。”
“可你说过了,让我惩罚一下你吧。”女人喃喃着,一个轻吻印在了他的手背上,这种含义让何其道想入非非。
济南火车站,嘈杂而又拥挤。
夹在人流里的何其道像一条孤寂的鱼,拖着耐克牌旅行箱,随着乘客向着站口游去。那个美丽的身影,在他身前不远处晃动着。但她不再回头,他也不想再去招呼她。
出了栅栏门,忽然一个神情清雅的男子向这边招了招手,那女子快步跑了过去。男子体贴地拿过她的包,两人一起钻进了马路旁边停靠的奥迪。车很快开动起来。
“原来她这样了呀!”
何其道不禁自嘲地笑了一下。
车内,沙丁朝着亚斯叹息道:“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亚斯忽然转过了半个身子,然后将手轻轻抚在了他的一条腿上:“你是‘三面荷花四面柳’,我可是‘一只孤雁寻枝头’啊!”
沙丁的车子晃了晃,轻轻对她说说:“开着车呢。那些小动作不乏机会。”
亚斯放开他,乖乖地坐在座位上,撅嘴说:“胆小鬼。”
“人命关天啊,小姐!”沙丁决定不去哄她。他得训练她学会自己哄自己,要不,得让他沙丁操死心。
想了想,他还是有些不忍,把预先准备好的一个LV女包拿出来,递给了她。
亚斯瞧了一眼,说道:“也不问声喜欢吗?”
“我讨厌影视剧里的那一套。”他冷冷地说。
她瞟着女包,幽幽地说:“一杯冷酒,一道冷眉,换来了物质的刺激,不值也值了。”
沙丁自疚地说:“唉,真对不起呀!当初,你就不该选择我。”
“我的选择你可以拒绝,但你不能指责。”她反驳得很巧妙。
她忽然又用安抚的口吻对他说:“沙总,自责有时是一种胸怀,有时却是一种虚伪。还是那句话,我从来就没有要求你什么,除了你能给我一丝儿的情分。是的,我只要情分,永远不要名分。”
“有时为你受辱,也是一种享受。”说这话时,她脸上笑着,心里却开始痛起来。
何其道拖着行李包继续向前走,忽然,一阵吵闹声响起来,他的目光不禁被吸引了过去。
在站口不远处,一个手持电动话筒的尖嘴瘦腮的“拉客女”正采着一个戴眼镜的游客用济南话训斥着:“你这熊玩艺,不是没事找事吗!不住店你问的啥价?”
“大姐,”眼镜双手作揖,极力压制着局面。“都怪我,怪我!我不是故意麻烦您的,这不,电话一联系,朋友说您的那个宾馆离他太远了。您消消气,下次来济南,我不找别人,就找你。”
“下次?哼!”尖嘴“拉客女”依然采着眼镜不放。“我这一趟车也就谈一桩买卖,这不,让你给搅了!你这不是涮人玩儿吗?想走行,给我拿十块钱的咨询费!”
眼镜有些不高兴了,对她说:“大姐,你这不宰人了吗?我就问了个房价呀!”
“兴你涮我,不兴我宰你吗?小猴崽子,我就宰你了,咋着了?”尖嘴耍横的了。
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眼镜面对走近的何其道,用眼睛恳求着同情。
已经听明白了缘由的何其道刚要帮着眼镜说话,突然从旁边闪出了一个挎着话筒的中年“拉客女”,她一把搀起尖嘴女人的胳膊,笑着说道:“许姐,谁又惹着你了?还生这么大的气呀。走,到对面凉快凉快去,我捎来的绿豆汤呢。”
“我不喝。”尖嘴采着眼镜,没好气地对同行说。
“走吧。这太阳底下,多热呀。”新来的同行拽了许姐一把。
许姐生气了:“羊群里蹦出一头驴子来,李冬梅,你算哪一出啊!你当你还是劳模先进来?甭丢人了,你这不也跟我一样嘛!”
而李冬梅不愠不火,边扯拉着许姐,边朝眼镜使眼色:“许姐,快甭生气了,这大热天的,你这不是添火吗?再说,咱也是堂堂济南府的人哪,别让人家一下车,就笑话咱。”
趁机,李冬梅将眼镜一推,他借势挣脱开了。许姐又想采他,却被李冬梅一下用身子挡住了。
“李冬梅,笑话咋着了?你是劳模你怕笑话,我怕啥呀?都是下岗,你也高贵不到哪里去,你胳膊肘还往外拐!”许姐真来了火气。
李冬梅却一下子摸出了一张纸票,悄声对许姐说:“许姐,甭冒火了。这是天晶大酒店奖给我的一张餐票,十五块的工作餐呢,有肉有菜地,给你行了吧?你那小子可要中考了,不得加强营养啊。”
说着,她又偷偷向眼镜打手势,眼镜看到一辆出租车,噌地钻了进去。那司机也灵精,一踩油门,窜了。
还不舍气的许姐朝着出租车狠狠瞪了一眼,抽过李冬梅手里的餐票,昂首挺胸地走了。
一脸疲惫的李冬梅望着她那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当她转身离去时,何其道赶紧走到了她的跟前:“大姐,我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李冬梅陌生地审视着眼前这个俊朗的年轻人。
“事情对我来讲,不太容易,但对你来讲 ,或许很简单。”年轻人殷勤而又好看地笑着说。
李冬梅被他的笑意感染了,她好奇地望着他:“不用或许,有什么事你尽管说。能帮忙我一定帮。”
“是这样子的。”何其道伸出修长的手指比划道。“我来济南做业务,需要一间星级客房。”
李冬梅一听,“扑哧”一下笑了:“你呀,或许来或许去,就这点事?你找我就对了。走,我包你满意。”
何其道信任并感激地点点头,他拉起旅行箱,跟在了李冬梅身后。刚才,那个“劳模”字眼儿,深深地烙在了何其道的脑海里。他觉得,在工厂里,能混到劳模份上的一线工人,那可信度,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俩人出了车站没多远,就一同进了附近的天晶大酒店。李冬梅让何其道在大厅的沙发上一等,自己去了挂着三颗金星的总台。不会儿功夫,她回来了,对何其道说:“先生,1102房间。单人,卫生间、电视、上网电脑,可以吗?”
何其道笑了笑:“我在火车上预定,怎么说没有房间呀?”
李冬梅看看前台,然后压低着声音,解释道:“一说你就明白了。我们啊,是鱼水关系。淡季时,我照顾他们,到了旺季,他们肯定要给我照顾了,不过,多了可不行,也就一两套房间的面子。”
何其道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噢!”
把何其道送到了1102房间。李冬梅就要告辞,何其道却急忙喊住了她:“大姐,慢走,里面坐一下可以吗?”
李冬梅警觉地望着他:“还有事吗?”
何其道看出了她的警觉,也察觉了自己的冒昧,微笑道:“大姐,没什么其他事,我只是想请教几个有关济南的问题。呃,好吧,就在这里吧--房外取经。”
“取经?”李冬梅朝他眨巴着眼睛,有些好奇地问。
“是的,取经。”何其道进一步说。“也可以称作咨询的。”
望着何其道认真的表情,李冬梅不由“扑哧”一笑:“那你就询吧。”她挺起单薄的胸脯,浑浊的眼里闪动着期待的光芒。
何其道将旅行箱随便放下后,用一个指头侧点了一下自己的眉头,问她:“大姐,其实我的问题很简单,您熟悉济南的酒店吗?”
她乍听他那上海口味的普通话还有些吃力,等慢慢领会了,才认真地回答:“怎么说呢,干这个五六年了,济南像样的酒店知道个差不多,但光知道在哪里。”
“这就好,这就好!”何其道有点喜出望外。“那么,济南的客房,我这里所指仅仅是星级客房,总是这样紧张吗?”
“哪里!”她摇手摇头。“除了黄金周,很少这个样子的。”
“对不起,大姐,我再问一句,”他的眼睛在不停闪亮着,似乎有什么主意像趵突泉的泉水一样,不断地从大脑中汩汩而出。“济南大约有多少家星级或准星级的酒店?”
“二百左右吧。”
“好,好!”他忽然有些兴奋了,脸微微涨红着,唰地抽出了六百元钞票,往李冬梅手里塞,李冬梅被他这一意外举动搞得措手不及,极力躲闪着:“你,你这是干啥?不就问个事吗!”
“大姐,您先收下,我还有话。”
李冬梅迟疑了半天,才接过了钱。
这时,何其道将自己的名片掏出来,递给了李冬梅,说:“大姐,我是来自上海的……”
“看到了,何总。”李冬梅捏着名片,插话道。
“大姐,您有所不知,就是刚刚几句闲谈,你让我大有启发,我得感谢您。”何其道微笑着。
李冬梅一脸糊涂,说:“什么呀?不就一些闲碎话吗?”
“不!闲碎话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何其道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李冬梅望着他那副认真的表情,竟然笑了:“你们南方人真怪,这都把我给弄糊涂了。”
说着,她把钞票又塞给了他:“这钱我不能要,介绍你来,酒店还要给我回扣呢。哪能挣先生你俩份儿钱呢!”
何其道捏着钱,笑了:“大姐,看来你真的是劳模,原则性这么强。呵呵。只是,我是还有事要麻烦到你,倒时你不要嫌这些钱少才是。”
李冬梅浑浊的眼珠儿一沉,机警地说:“你的话我明白了。常年干这个,不懂那个是假。可我贵贱不干那个,但你既然是我的客户,也该给你帮个忙,这酒店,六楼就是夜总会,干那个的不少。六百块,选好的,至少是个大学生。”
听了李冬梅的话,何其道有些委屈了,他知道李冬梅误会他了,他的笑容尴尬起来:“大姐,你、你……我们两个说的不是一回事的。我、我历来不干那个的……”
他的脸像小男孩一样红了起来,潜意识里,他又想起了昨晚火车上的一幕。那个美丽的女子,也是济南本地人吧?
李冬梅疑惑了:“那你?”
何其道修正了一下表情,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我想在济南预定一批客房,刚来,人生地不熟,想请你引领几天路。这是报酬。”
说着,他又把钞票塞给了她。
李冬梅仿佛明白了,但掂量着钞票,又心存不安地说:“就带带路?这也有点太多了吧?”
何其道冲她一笑:“大姐,你可真是个劳模呀!”
“这不是劳模不劳模的事儿,这做人呐,不塌实的钱,不能赚!这古人不说了吗?拿人手短,骂人嘴短。这钱,我不能要。”
她坚定地说,又把钱塞回何其道手里。
“大姐,我会让你赚得踏踏实实的。因为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呀。古人不也说了吗?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要不拿这些钱,我怎么知道你是否真心替我消灾?”
何其道又将钱放在她的手里。
李冬梅掂量掂量钱,想了片刻,说:“那行,反正我也是下岗了,到处混饭吃。可是忘了,我叫……”
“李冬梅。”何其道一口说出。
“哟,你还记得呢?那个许姐……我们以前一个厂子的……”李冬梅不好意思地笑笑,“很土是吧?还是你的名字洋气。”
她又问:“你需要我啥时来?”
“明天早晨。”何其道微笑着。他确定,这个貌不惊人却憨厚率直的李冬梅,是他此行济南的福星。他的内心深处,是带着道家的宿命观的。
四
翌日清晨,李冬梅特意换了身干干净净的灰色套装,一大早儿就按响了何其道的门铃。在她的带领下,何其道首先来到了入住的天晶大酒店经理室。
进了门,她先指着老板桌后面的一个胖子向何其道介绍:“这是项经理,这里他说了算。”
然后她又对项经理说:“您不是让我给你揽活吗?这不,来了。人家是上海的,做大生意的。”
何其道敬上名片,说明来来意。
略带忧愁的项经理一看何其道,清秀俊朗,极像电影里的白脸书生,忍不住想到了一个词:绣花枕头。他的女儿刚满17岁,就开始谈恋爱了,对方是济南艺校的小白脸,学唱歌的。在项经理看来,恋不恋的,倒并不是非常重要的原则问题,关键是这么一个绣花枕头,除了好看嘴甜,哄女人高兴外,到底能干些什么呢?
因此,他对何其道采用了不冷不热的态度。
但,何其道的话,让他越听越警醒起来:他要预定10月11日至14日的全部中高档客房!
为什么?提前半年预定房间?看样子,这个小白脸绝非吃饱了撑的。他又拿起何其道的名片--只是一个副总。
他的眼珠子滴溜咕噜转了起来。他审视着何其道,问李冬梅:“你们早就认识?”
李冬梅摇摇头,又赶紧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对项经理说:“您不是一直让我们给你承揽业务吗?这位先生订房的时间,可正是咱们酒店的淡季呀。”
“十月份,黄金月,咋会是淡季呢?到时候,客房一紧张,很多关系单位,我没法处理啊。”项经理似乎非常为难,他的手不停地轻拍自己的秃脑袋。
李冬梅似乎无法理解了:“唉,项经理,这是咋说呢?那个时候……”
项经理果断地打断李冬梅的话:“唉,李大姐,酒店的淡季旺季,我还是有数的。怎么说,我也是负责这帮人吃喝拉撒睡的呀。”
李冬梅不可思议地望着项经理。
何其道睁大温和的眼睛,望着项经理,然后微微一笑,表示理解。
项经理沉头一思,圆滑地对何其道说:“你先一等,我们这个酒店还有主管部门,我去请示一下,一会就来。”
完了后,他伸手示意何其道坐在他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上。“李大姐,你也坐。”
何其道坐下后,低下头,并不说话。李冬梅并没有坐下,而是替何其道着急。不知为什么,这个清秀小伙子的命运已经开始关乎她了。
等项经理一离开,李冬梅弯下腰,低声却飞快地对何其道说:“别听他的,啥黄金月啊,就是淡季。那时订房,至少是六折的。”
何其道感激地点点头。
项经理进了套房的内间,摸出手机,给市府、酒店业的几个朋友打电话,询问十月中旬是否有大型活动,结果都说不清楚。
他翻动着手机,一个电话号码又跳了出来--谭醒。他想了想,把电话拨了过去。
听了他的话,谭醒含笑温婉地对他说:“项经理,有了订房的,好事呀,你还探这问那的做什么?”
项经理焦急地说:“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呀,如果到时遇到重大活动,我这样把客房订出去,不就折本了吗?”
“怎么会折本了呢?”谭醒不解道。
“你也干过酒店,提前预定这么些客房,要打六折以上的。我们二百套客房,去掉四折就是几万元哪。而且,万一有重大活动,我还可以将房间提价呢,这一里一外的,你算算,我损失多少!”
“是啊,损失是挺大的。你想怎么办呢?”谭醒体贴地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