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天马见状,哈哈一笑:“这不跟我一样嘛。沙总,人生最难得的就是美酒和美女,今天我们都有了,应该先干为乐,这可是金樽五粮液啊!”
他抓起桌上的酒瓶仔细端详着。
沙丁晶亮的小眼珠儿朝上瞥了瞥:“好吧,那我们就一起‘酒地花天不知老’吧。”
金天马把酒往桌上重重地一墩,圆眼珠子一瞪:“我可不是来跟你喝酒喝到老的。”
沙丁被抢白,只好眯起小眼挑明:“金总,我就知道,您今天如此神秘,不只是为了区区几杯水酒的。”
金天马神奇地努努嘴,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喝下,然后蘸着茶水在酒桌上写下了三个大字--糖酒会。
沙丁一惊:“莫非真的降落济南?”
金天马装模装样地闭死眼睛:“恐怕是。”
沙丁有些不满地:“恐怕?真若没有影子,恐怕你也不会这般神经吧?”
金天马并没有理他,继续闭着眼睛。
沙丁想了想,又说:“你就别装神弄鬼了。我也打听了一些,据非官方消息,济南,最有可能。说来也有趣,就这么个会议,让我们济南整整争取了五十年啊!”
金天马眼睛忽地一睁,笨笨地打了个响指:“妈的,感谢那个上海广告人,他不出招,我还真不敢判断呢。”
沙丁顿感好奇:“噢?”
“沙老先生,真让你给说对了,这些南方人真******猴精,这糖酒会还没个影子,他就想到了你的神经之外。你猜怎么的?那个叫何其道的,就用了两本支票,总共不过60块钱的成本,预订下了咱济南所有商务酒店的客房,总共一万套哪!到时,如果他把价格一抬,乖乖,就纯挣几百万(元)呢!咱先不说人家挣多少,单论这步棋,糖酒会就在咱济南!”金天马的手指在桌子上重重地一敲。
沙丁和亚斯一同惊呆了:“你怎么知道的?”
金天马颇为自得地翻了翻眼:“这要感谢谭大小姐。天晶大酒店的项国强,你们也见过的。何其道一去跟他预定酒店,那家伙,太怂了。不说了,反正,咱们的谭大小姐就立刻知道了,谭大小姐立刻知道了,我也就立刻知道了。咱们可都是记者出身,擅长什么?眼线啊!知道他在预定酒店,我就立刻布置了眼线,后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之内了。”
“你为何不也预定几套?”沙丁怀疑地问道。
这一问,戳到了金天马的痛处:“我要是早知道啥时开会,早知道包客房能赚钱,还来找你干嘛,真是的!”
“你的眼线呢?”沙丁继续怀疑。
“眼线?我那个眼线就是一个下岗职工,玩底层的可以,能摸到上头的商业机密吗?”金天马的牛眼瞪得溜圆。
金天马的话,让谭醒也吃了一惊,她对金天马说:“怎么?你单独找李冬梅了?”
金天马无奈地双手一摊:“唉,等于没找。她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再说,这个女人,太固执,也不知道吃了那个南方人的什么迷魂药,啥也不不想多说。”
谭醒对金天马这套流露出了难以容忍的反感,但她却极力压抑着自己。没再说什么。
精明的沙丁看出了什么,赶紧打着圆场说道“金总,那个何其道是只外地虎,我们都是本地狼。这狼啊,可是群居动物,千万别自己内部起哄啊。”
“说的有理,自罚一杯!”金天马自顾自地倒了一杯,一口喝掉。
然后,他擂着桌子,把话题转移了,他问大家:“说,怎么办!人家把战火都烧到咱家门口了,咱不接招,损失的岂只是白花花的银子,还有咱济南人的面子啊!”
沙丁心里飞快地思量着,不出一秒钟,他就做出了跟金天马合作的决定。于是他和气地笑了:“你这金总,一个天才的煽动家。说吧,需要鄙人的战马,还是刀枪!”
金天马大粗手一挥:“战马、刀枪都统统见鬼去吧!现在不是农村包围城市,这是一场智慧较量。所以,洒家需要的是精诚,精诚之后的合作!”
“说吧,金总肯定成竹在胸。”沙丁紧盯着他。
金天马光滑的大额头一皱:“南方人虽说跑得快,但并不晓得济南的水有多深。酒店看起来金碧辉煌,其实弱者一个,有点权力的部门就能让它服服帖帖,治得它找不到北!消防啦、治安啦,说罚你款就罚你款,说关你门就关你门……”
沙丁猛然醒悟,赶紧抢了一句:“我们的亚斯小姐,某领导机关就有她的铁关系。”
金天马得意洋洋地:“而且身居要职,又称表叔。”
沙丁眯细了眼睛:“依我们的关系,相对来说,也只有依我们的关系,完全可以通过那位表叔,讨他一些客房,这又不是去抢,人家啥价咱啥价嘛。”
金天马神色飞扬,拍打着圆圆的啤酒肚:“再说,现在有些合同,不过是一张纸罢了。只要亚斯小姐出战,无往而不胜!公式很简单--表叔出面、酒店变卦、南方人妥协。记住,我们的目标是五千套客房,也就是让南方人让出一半来。”
沙丁沉思了片刻,才说:“问题估计不大,只是运营酒店,可不是我们广告人的长项啊。”
金天马却哈哈笑了:“沙总,你忘了吗?我们伟大的谭醒同志,以前可是酒店的大堂经理。所以,作为济南的广告界,也只有我们合作,才是最最黄金的。”
沙丁和亚斯轻轻拍起掌来。
这时,一直冷着脸的谭醒站了起来:“奉劝各位,不要光做美梦了!”
四
众人的目光一齐转向她,被她的这盆凉水浇得有些目瞪口呆。
谭醒扫视着他们,冷静地分析说:“据我所知,亚斯小姐的这位表叔,也就是重权积身的张主任,看上去和颜悦色,却是一个不轻易放弃原则的人。让他去推翻一万套的客房租赁合同,其中的风险他是不会无所顾忌的。政治人物,最怕的是什么,就是风险!”
亚斯首先返过神来,她冲着谭醒一笑,然后开着玩笑调侃道:“谭姐,看起来您对张主任还是蛮了解的呀。”
谭醒相对一笑:“权力是商业的神圣资源,在商业圈里混的,恐怕没有几个不接近领导的吧?”
听了谭醒的话,沙丁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皱起了眉:“可是,问题也别想得太简单了。人家既然有备而来,就有所准备。在权力跟法律的较量中,当领导的,往往是慎之又慎啊,正如谭姐所说。因次,当下,居安思危,胜过临危不惧啊!”
金天马攥拳嗵地一敲桌子:“思路决定出路,我就不信咱们的亚斯小姐攻不下张主任这座山头!来,为亚斯壮行!”
他又举起了酒杯。
时针已指向了上午九点钟。市政府会议大厅内,椭圆形的会议桌前已经坐满了人。
李副市长环扫了一眼,忽然发现会议桌的边角上空着一个椅子,问道:“怎么,人还没到齐吗?”
一名秘书模样的人悄声解释道:“市城建执法大队的纪大队长,路上堵了车,说是一会儿就到。”
李副市长卑谦地看着头发微秃,面色红润的某委员会张主任:“张主任,我们就不等了吧?”
张主任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正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无声地打开了,身材高大、穿着制服的纪大队长走了进来,他的脚踩在印花地毯上,无声无息。坐下后,他分别向张主任和李副市长歉意地点点头。
李副市长操着地道的胶东话,说道:“同志们,在省委省政府大力支持下,经过市委市政府以及有关部门的积极努力,我们终于把今年秋季全国糖酒会的举办权争取下来了!同志们哪,全国糖酒会号称是‘天下第一会’呀,会议虽然短短几天,可是十几万客商云集,直接的经济效益就是十几个亿,间接的经济效益接近三百个亿呀!所以,这个糖酒会举办了五十年,我们申办了也五十年啊,这次我们终于获得了成功!省委省政府对办好糖酒会非常重视,听说我们今天召开这个吹风会,特意把我们的老领导张主任给派来了,下面请张主任给我们作指示。”
噼里啪啦一片掌声。
张主任略微清了清喉咙,满面春风地讲道:“同志们,省委省政府让我分管糖酒会的筹备以及运作,我是充满信心的,为什么呢?因为有你们在座的各位的大力支持呀!对于如何办好全国糖酒会,我在这里就不系统讲了,因为市里还要成立组委会,等这个组织建立了,拿出了具体方案,我们再进行论证审核。那么,今天我既然来了,就谈一下到成都去观摩春季糖酒会的几点感受吧。”
一片翻弄笔记本的声音,大家都准备感受一下张主任的感受。
“总的说来,成都会议组织得还是满成功的,可是我也发现了一些问题,首先是广告大战的规范和管理问题,尤其是户外广告,乱搭乱建,满天飞舞,影响了城市的整体形象。因此我们要接受教训,加强广告管理,我的意见,最好是把经一路做成广告一条街,这样即便于管理,又有利于衬托城市形象。我看,这件事情就交给城建大队来负责好了。”
纪大队长飞速地记下了该自己分管的任务。
“另外,成都会议期间,一下子涌进了十几万人,酒店客房相当紧张啊,我们考察团幸好住进了当地政府预留的招待所,而好多商务代表团因为市区客房紧张,只好住到了几十里外的郊区宾馆。所以,这个教训我们也要接受,我觉得,糖酒会期间,凡是政府办的招待所和大酒店,一律由组委会统管起来,据统计,这类客房大约在五千套左右,只要我们把这些客房管好了,就完全可以应急调剂,处理政府之间和友好城市之间的关系。至于商办的一万套客房,就按市场规律操作好了,这样也可以激活市场,让利于民嘛。以上仅是我的一点个人看法,请同志们参考。好,我就谈这些。”
李副市长带头鼓掌,场上掌声四起。
“同志们,”李副市长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讲道,“刚才,张主任给我们带来了很好的思路啊!我相信,有张主任的支持,我们一定能办好这届糖酒会。根据张主任的指示,我认为,广告一条街,城建大队不但要管好,而且还要经营好,可以对外招标嘛;另外,客房使用要确保重点,政府招待所和政府酒店如果客房不足,我们也可以调剂嘛。”说到这里,他将目光转向了穿公安制服的一名领导。
那名公安心领神会,附和道:“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协调关系。我们对酒店拥有治安管理和消防监督的职责。”
张主任满意地点点头。
会议开了一个小时就散了。张主任正乘车赶回办公室,手机突然响了。他一看号码,对司机说:“停一下。”
车停在路边后,张主任走下来,选了一个僻静地方,轻声对着话筒问道:“亚斯,什么事呀?”
那边传来亚斯轻柔的声音:“张主任,您上次帮的忙,我们还没谢您呢。”
张主任不露痕迹地一笑:“怎么个谢法呀?”
“我替您领取了一万元的劳务费,想送给您呀。”
亚斯说得很认真,但语气中也不乏撒娇调侃。
张主任显得一脸不快:“亚斯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帮你协调关系,做些事情可以,但我是不会接受你的金钱和礼物的。为了金钱,有多少人栽了跟头呀!”
“那我们的心情……”
亚斯吃吃艾艾。张主任似乎看到了电话那头亚斯垂头丧气的娇俏模样,他的内心,忍不住有些痒痒起来。
于是,他呵呵一笑:“你们呀,心情的表达就只有一种形式吗?”
亚斯停顿了一会儿,好像在认真思考,然后说:“那中午我请您吃饭吧。索菲特,旋转餐厅好吗?”
张主任先打量了一下四周,才低声说:“你呀,怎么光想着吃呀。好吧,我一会儿赶过去。”
“您先去,我随后到。”亚斯的语气开始兴奋、快活起来。
“真是一个孩子。”张主任忍不住想。在他看来,亚斯就是那种典型的天使的面容、婴儿的头脑、妇人的身体的混合体。是的,亚斯是个天生的尤物,无论哪个男人碰到了,都会咬上一口。可是,做为身居要职的张主任,却忽视了亚斯的极端聪明,错把她的撒娇当成了幼稚,却不知道那是亚斯稔熟的谋利手段。
张主任行驶到半途中,下了车,让司机先回家,然后自己换成了出租车。
“你到哪里呀?”张主任在手机上悄声问亚斯。
“我正换衣服呢,在阳光舜城的新房里。”亚斯回答。
张主任随之问道:“新房?怎么,要坐花轿了?”
“什么呀,人家刚买的新房子里。”
张主任一惊:“呀,那里可是贵族区哪。多大的?”
“160平的。”
张主任又一惊:“这得一百多万吧?”
“一百二十万。贷了六十万。”
张主任:“你可真敢。”
亚斯毫不在乎地说:“年轻,我怕什么!再说,我不能让同学、朋友瞧不起呀。”
张主任一语双关:“是啊,年轻就有资本。”
“好了,不闲扯了,一会儿见。”那边,亚斯先扣上了电话。
五
上午九点左右,刚刚从快餐店里出来的的何其道,身穿耐克牌白色运动装,一边休闲性地小跑着,一边听着手上的微型收音机。
突然,一条消息吸引了他:“今天上午十点十八分,济南商业金街泉城路,举办夏季名牌时装大展销,届时,名模、艺人和商家,在广告人的导演下,将展开一场场精彩的博弈……”
广告一词,让敏感的何其道,立刻打听着路人,向着泉城路走去,他要看看,济南的广告界会有什么创意。
在穿过一个花卉市场时,他和其他几人被堵住了,一个戴太阳帽的女人费力地拉着一辆三轮,三轮车箱里装着十几盆茂盛的花草。在这些花草中,夹杂着一盆花蕾欲吐、翠绿欲滴的日本君子兰。他记得自己的父亲,最爱这种兰,家里曾经养过两盆,父亲去世时,那两盆兰似乎有了感应,也随之枯萎了。也就在那时,他有了一种宿命感。这种感觉,对他这种年纪的人来说,有些过早。
那女人在前面蠕动着,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摊位,让开了道路。何其道正想上前问价,没想到那女人一扭头,正是李冬梅。没有准备的相遇,让他不由地退避两步。
这时,一个顾客上前问李冬梅君子兰的价格,李冬梅边拾掇花盆边答道:“五十。”
顾客犹豫了半天,走了。
何其道关死收音机,走上前去打招呼:“大姐,你也搞多元经济呀。”
李冬梅一看是何其道,有些惊喜,随即,又为自己的处境感到不好意思了:“嗨,啥多元啊。孩他爸有病,在家里侍弄了些花草,车站上事少了,我就拿出来卖,贴补贴补家里。”
何其道:“大姐,五十元,物有所值呀,这可是名贵的日本兰啊。这样好不好,花呢,你暂且给我留着,等会儿我来取。”
“你要啊,那就四十吧。反正是自己养的,就是个功夫钱。”李冬梅说。
“大姐,五十就不贵了。在上海,这一盆可不止这个价啊。”
李冬梅还想说什么,被何其道摇手制止:“就这样了,我一会儿就来。”
“对了,大姐。”刚要走的何其道又扭身回来。“这几天,没有什么人找过你呀?”
深谙商战秘诀的何其道知道广告人的那些道道,他估计济南的广告人不会放过李冬梅的。
而李冬梅却对他说:“找不找,一个事。该说的我就说,不该说的,金山银山,我也不说!”
她并没有直接透露金天马找她的事儿。
是啊,涉及到谭醒的面子她也不能说呀。因为她清楚金天马跟谭醒是一伙的,金天马来从自己嘴里套东西,按照她做人的一贯原则,她是不会出卖何其道的,况且也没有什么可出卖的,但也不能难为了谭醒的人。李冬梅就是这么一个既讲情又讲义的人。
听了她的话,何其道放心了,跟她挥了挥手,向着泉城路走去。
索菲特大酒店旋转餐厅,餐厅一角放着一架三角钢琴,一个脸色白净的女大学生坐在那里手指飞动,钢琴声缓缓地从她手指尖流了出来。
在优雅的琴声中,一袭低领艳红连衣裙的亚斯与张主任一边喝着酒,一边天南地北地聊着。
酒过三巡,张主任微微一笑,轻轻地问道:“亚斯,你找我,不单单是上次的事情吧?”
酒色染面的亚斯,端起酒杯,调皮地晃着里面的干红,笑起来,露出两个好看的小酒窝:“张叔,你可真是久经沙场啊,酒到了这个份上,您才切入主题呀。”
张主任掩饰着表情,隐晦地说:“你是主人,这个主题不应该我先切入吧?”
亚斯撅撅小嘴,撒娇地说:“好吧,谁让我求人呢,我就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