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抢过张主任手里的酒杯，仰头将里头的干红顺进了肚里，然后说：“我需要房子，酒店的客房，而且多多益善。”
张主任疑惑地：“客房？做什么？”
未等亚斯回答，他又说道：“客房不是很多的吗？你尽管去订好了。济南的客房，很少紧张过。”
亚斯夸张着脸上的痛苦，这种夸张的表情，让她整个人分外生动起来：“可是我的张叔，糖酒会的客房，全让上海一家广告公司给订去了。”
张主任先是一惊，继而轻轻击了一下手掌：“妙！出其不意，垄断经营啊！妙！”
亚斯眯眼瞧着他，眼神里射出狐狸一样的媚光：“他们再妙，能妙过您吗？”
张主任被她的魅惑打动了。他思量道：“好吧，我给几个酒店打个电话。”
亚斯伸出长长的胳膊，隔着桌子，将手按在张主任的肩上，边摩挲边柔声说道：“张叔，现在电话恐怕解决不了问题了，因为人家已经签订了订房合同啊。”
张主任的表情一下收敛了起来，他把亚斯的手从肩膀上拿下来：“噢，是这样。那我再想想办法吧。”
“我可等你呀。”亚斯的声音嗲极了，一张艳丽的脸也几乎凑到了张主任的脸上。
泉城路上，何其道在厂家的各种展台、广告牌面前驻足观察，并不时地掏出手机照相。许多新奇的广告创意，让他完全忘形了。神奇的济南广告人，让他产生了几分震动，他预感到了今后的艰辛和风云。
在一个展台前，何其道忽然发现了谭醒的身影。这个展台，布置成一个演出现场，上面正有六个雪白苗条的舞女在扭动。舞曲终了，谭醒身着厂家时装走上台来，那时装上的标签还没有取下来，显然是有意留的。
走到舞台中间时，她拿起话筒，带着极富煽动情绪的口吻说：“沃天伦时装品牌展销会，将邀请下面的观众朋友们争当模特，是的，您没有听错，我们将在这里举行时装模特大奖赛，演员就是您！好了，台下的靓仔靓女，还有那些美丽的少妇朋友们，大奖赛的奖品就是您获奖穿的时装！如果您没有获奖也会以4折的优惠价买走您看中的时装。我们的评委就是所有观众的眼睛！
好了，现在开始！”
一阵音乐响起，六位舞女又开始跳了起来，谭醒继续说：“我们的试装间就在舞台的后方，有专人为您服务。有意愿的朋友，请过去。如果晚一步，您就可能错过了时机，我们只有两个小时的活动时间。”
五个漂亮的女学生在底下大声叽叽喳喳着：“这么好的事儿，为啥不去？”
“是啊，说不定白得衣服，就是不白得，也能四折挑啊！走吧，咱们几个，非得让他们赔死不可。”
“哈哈。”
“你也去，咱俩穿情侣装！”一个女生摇晃着一个男生。
于是，五个女生手拉手，一起向舞台后面走去，跟着她们走过去的，还有三个被她们拖着拽着的英俊男生，貌似非常无奈。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现场的观众，只道是谭醒把他们煽动起来的，何其道却知道，那几个学生样的靓女靓仔，绝对是谭醒花钱雇佣的艺术生，如同那台上的舞者一样。
但现场有些人被鼓动起来，开始往后台跑，很多人也留下了驻足，看看这场普通人的时装秀到底是个什么样。一个拖着男朋友的女孩，翻开手机，打起了电话：“妈妈，你快跟我爸爸来啊，我要参加时装表演了，获奖后还要白得衣服呢。可得有现场支持。赶紧来啊，说不定我一会儿就上场了……在泉城路，沃天伦时装展台上，快啊！”
然后，她又鼓动男朋友：“快，叫你妈来。我看了，没有自己的人，根本不能获奖。”
“哎呀，你要参与可以，干嘛那么劳师动众的呢？又不是买不起衣服。”男孩满脸的不愿意。
“沃天伦啊！贵的一千多呢！你我身上这件T恤，加起来也不过八十，你还说又不是买不起衣服，你买的起吗？快，让你妈也来！”
男孩屈服了，拨动电话。然后两人向后台跑去。
越来越多的人跑到后台去，台上的谭醒兴奋地笑着。忽然，她看到了台下的何其道，在冲着她笑，忍不住也微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何其道继续往前走，在另一家时装展销台上，一群时装模特正在走台。一个女模特的后影，让他感到异常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待要定睛细看，她却走进了后台，再也没有出来。
后台里，亚斯对沙丁抱怨道：“厂家实在太抠门，就那么点钱还非要请专业模特。时间那么紧，换装都来不及。害得我老人家顶了三次。哎，你跟厂家说，我也要出场费的哦。”
“好了好了，少几句牢骚吧。”沙丁用安抚的语气对她说：“你一上台，艳惊四方。我看哪，台下的观众，十有八九是在看你呀！尤其是那些男的。”
亚斯得意地挑了他一眼：“哄人，有时也是一种商人本领吧？”
沙丁会意地一笑。
时已偏晌，李冬梅的花草也下去了几盆，那盆君子兰被她摆在了最高的位置上。不时有人被它那卓越的丰姿打动，过来探问。
这时来了一名老年顾客，观赏了一阵子君子兰，脱口而言：“好花，好花！多少钱呀？”
李冬梅心不在焉地：“已经卖了。”
“多少钱卖的？”老人不甘心地问。
“五十。”李冬梅又从车里搬出一盆君子兰。“这里还有一盆。”
“嗳，这盆可比不上那盆。”老年顾客不无惋惜地：“啊呀，多年见不到这种君子兰了，知道吗？有人专门为它写过一首诗，叫做‘金盘托红玉，银蕊发幽情。立似美人扇，散如凤开屏。端庄伴潇雅，报春斗寒冬’。大妹子呀，这花太令我爱了，能卖给我吗？”
李冬梅摇了摇头：“这可是给人家留的，你要要，就要这盆吧！我便宜点给你。”
老人家撇撇嘴：“我就要这盆。他付钱了吗？”
“还没。”
“我付了。”老人边说边掏钱。
李冬梅歉意地答道：“可不能卖呀，说过给人留着的。”
“哎呀，这孩子，真是的。这样吧，我下午还来。要是那人不来拿，你可得给我了。”老人认真地说。
李冬梅想想：“下午再说吧。大叔，您要真喜欢，我家那位还能栽培出来，就是费功夫。到时，我一定给您留一盆。”
刚刚转回来的何其道老远就看到了守着那盆君子兰的李冬梅，他正要上前去取，又来了一个中年眼镜女顾客，她一发现李冬梅的君子兰，激动异常：“呀，日本兰！还带着花蕾呢。多少钱呀？”
李冬梅仍旧表情如一：“五十，可已经卖了。”
那名眼镜焦急地说道：“大妹子，你有所不知呀，家父早年留学东洋，尤爱日本君子兰，现在，他老人家病危住院，我特意赶来寻找，你能不能转卖给我呀，我出一百元。”
李冬梅为难地：“不是我不卖，这盆花确实有人了。”
何其道站这时走了过来，对李冬梅说：“大姐，就给这位老姐吧。”
李冬梅看了看何其道，对眼镜说：“你得谢谢这位何先生呀。但我不要你一百，还是五十。”
眼镜感激地给了李冬梅五十块钱，搬起花儿走了。
李冬梅望着何其道：“何老板，你真是好人呀。”
何其道也夸奖起了她：“信守承诺，你也是好人。”
李冬梅却羞愧地垂下了头，低声说道：“我可够不上。有时还帮着拉皮条呢。”
何其道深深地望着她，感慨道：“好人也有过错呐。那些刻板地制定评判标准的人，并不一定比你高尚。”
李冬梅的头越垂越低：“何老板，你可真理解人呀。说真的，当年我也是厂里光荣榜上的人。可如今，老公有病，自己下岗，孩子又上学，我实在没办法呀。”
何其道略一思忖，说：“我在泉城大酒店建了办事处，目前就我一个人。你去吧，帮我清扫卫生，我每月给你一千元。”
李冬梅仰起头来，说：“确实不少啊，可我不能去。”
“为什么？”何其道疑惑地问。
“我熟悉酒店，办事处的卫生由服务员一块负责，你这是单独给我设的岗，所以，我不需要您这样的照顾。”李冬梅答道。
何其道敬佩地冲她点点头。
忽然，他又对她说：“大姐，看你这么清苦，身体这么单薄，我在济南还要住些日子的，往后，周末我们一起吃一次饭好吗？”
“你可别这样照顾我，受用不起呀，真的。”她说。
“大姐，我一个人在济南，也怪寂寞的，你陪我吃顿饭还不行吗？”
李冬梅想了半天，点头答应了：“这样说倒行，但我们只是一起吃饭哦。”
何其道右手食指与拇指合成了一个圈儿，潇洒地一亮：“当然！”
他又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片，递给了她：“大姐，还得麻烦你呀，这是办事处招聘一名文秘的启事，麻烦你联系一家报社给刊登一下。”
“成啊！”李冬梅痛快地把纸片装在了兜里。
何其道笑道：“你看都不看，就不怕是违法的东西吗？”
李冬梅愣了一下，又笑道：“我早看出来了，你挣的是清白钱。没啥违法的。”
李冬梅的话，让何其道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大姐，你真是……真是个山东人啊！你放心，我每次麻烦你，都会给你记下劳务费的，到时候一块算给你好了。”
他的话，让李冬梅心里有些不落忍：金天马找过她的事情，她还没对何其道说呢，而且，也并不准备说。万一何其道从别的地方知道了这件事，还会这么信任她吗？还会说她真是个山东人吗？
六
办公室里，金天马仰脸躺在老板椅上，两条又粗又长的腿架在老板桌上，嘴里叼着根雪茄，慢慢吸着，吞云吐雾，似乎很舒服，又似乎不知在想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