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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汽车狠狠地一个趔趄,王培只觉得胳膊上一阵剧痛,尔后脑袋上挨了一下,就开始晕晕乎乎。

没有意料中冷水灌进车里的可怖,只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疼痛。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渐渐地清醒了些,甩甩脑袋,透过车窗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河里早已干涸,只剩下淤泥,软软地将车轮子陷了进去。

真是老天爷保佑,好歹捡回了一条命。

王培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好几口气,让思路清晰一些。她把包里的东西通通倒了出来,想找出手机来报警。可寻了半天,依旧不见手机的踪影——这会儿想起来了,临走的时候跑得急,手机被扔在了办公桌上。

这大雪天的乡下地方,要去哪里找人帮忙?更何况,这天早就已经黑了,路边连个路灯都没有,黑灯瞎火的,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这种情况下只能靠自己了。王培先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势,右手臂痛得钻心,不知道到底是脱臼还是骨折,脸上和手上蹭破了一些皮,行动起来倒是没有大问题。她试着推了推车门,门自巍然不动,好像是被外头的淤泥给卡住了。

车窗倒是能打开,王培没办法,只得拖着伤痛的胳膊小心翼翼地从车窗爬出来。河底很软,王培每动一下,那车就摇摇晃晃地颠一下,根本不敢用力,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终于脱离了小车,两只脚踩在了淤泥中。

远远地似乎有车灯照过来,王培心中顿喜,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了,连滚带爬地往岸上爬,一不留神,又把脚给崴了,痛得她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但人好歹还是爬了上来,挥挥手,将路过的摩托车拦住。

老乡很热心,一路将她送到了镇上的医院,王培一进门,就被王奶奶被迎面抱住了,“哎呀我的儿,你这是咋了?咋弄成这样了?”

王培被老人家正巧抱住手臂,顿时痛得一脸煞白,王奶奶见状不好,赶紧大声地叫医生。一会儿医生过来了,仔细一看,说是骨折,不由分说地就给她打了石膏。

这一番折腾下来就花了个把小时,等王培被包得严严实实地从病房里出来,已经过了八点半。王奶奶说田知咏中途醒过一次,这会儿又睡了,到底是什么病现在还不清楚,准备明天送去城里检查。

但她的脸色却不大好,一会儿又忍不住偷偷地朝王培道:“你小叔叔可能不大好。”

王培一脸震惊地看着她,连话都不会说了。

“他回国以后就一直有些不对劲,我老看到他吃药,问他怎么了又不肯说……”

王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耳朵里只有王奶奶的那一句话,“小叔叔可能不大好……”他怎么会不好了呢?明明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笑眯眯地说要一起吃饭来着,明明他……

她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发愣,浑浑噩噩的,身边的王老爷子和王奶奶一直在说话,可她一个字也听不清。

王培的舅舅彭湖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他使劲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小丫头,你发什么傻呢,赶紧回家去休息。这里有我。”

王培终于缓缓抬起头来,茫然地“哦”了一声,呆了几秒钟,终于想起了正事,问他借了电话,赶紧给敖游打过去。

电话里只有嘟嘟的声响,过了许久,那边终于有人接通了,不说话。王培心里忽然舒了一口气,压低了嗓门,低声下气地道歉,“敖游,对不起,我家里忽然有了急事。小叔叔他——”

她还没说完敖游就狠狠地挂断了电话,王培再打过去的时候,手机已经关了。

真生气了!王培叹了口气,既无奈又委屈。她能理解敖游的愤怒,换了是她,只怕反应比他还要强烈。想了想,又给书店的座机打过去,但那边只是嘟嘟地响,一直等到电话都盲音了,还是没有人接。

索性还是明儿回去哄哄他好了——王培如是想,以敖游的别扭性子,这会儿气得不愿意见她也是正常,不过他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说不定等明儿她回去的时候,他早就忘了这事儿了。

晚上她到底没有回去,让医院在田知咏的病房里开了个床位躺下。王老爷子和王奶奶见拦不住,索性作罢。

一整晚田知咏都没有醒过,王培也几乎没有睡着。大早上彭湖就过来了,脸色很不好看,王培问起,他却始终顾左右而言他。

王培心里顿时就明了了,沉默了一阵,低声问:“小叔叔他……是什么病?”

彭湖沉吟了一阵,终于回道:“你奶奶把他吃的药翻了出来,我上网查了,说是治脑瘤的。”

脑瘤……

怎么会……这是真实的世界啊,怎么会跟演电影似的。他的小叔叔,好好的人,那么温柔,那么善良,怎么能……

“也不知道到底是良性还是恶性的,不管怎么说,先送到北京去,我在肿瘤医院有熟人,越早治越好。”

“对……送医院,送医院!”王培小声地喃喃,脚步却有些踉跄,加上昨晚被就被崴过,往后一退,就又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培培你别着急,昨晚上我已经跟你爸妈联系过了,他们会马上回国去北京。你现在伤成这样,把自己的伤养好再说。要不然,大家伙儿还得担心你。”彭湖看着她手臂上厚厚的石膏,面露担忧之色。

“什么时候动身?”

“今天下午,我已经订了机票了。”

“我也去!”王培激动起来,“我也跟你一起去,我要送送他。”万一小叔叔他,从此一去不回怎么办?她岂不是连他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不行!”彭湖斩钉截铁地回绝了,“你瞧瞧你自己都成什么样儿了,自己还要别人照顾呢,跟着过去添什么乱。你要真想去,那就赶紧把伤养好了再去,到时候我保证不拦你。再说,我机票都订了,你想去也去不了。”

王培还待再求,但彭湖马上就招呼医生把她给押回了病房。

她就剩下一只胳膊,连行李都没办法收拾,就站在屋里眼睁睁地看着王奶奶给田知咏收拾衣物。

“老天爷真是不长眼,这么年轻的伢子,造孽哦……”王奶奶小声地叹息。王培就傻傻地在一旁看,看着看着,她的眼睛就开始发红,一转头,眼泪就掉了下来……

中午的时候田知咏醒来了,精神仍是不大好,王老爷子气得骂了他一通,罢了又把去北京治病的事儿说了。他却一言不发,眼神呆滞地看着空中,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关心了。

下午王培一直跟着去了机场,等送走了他们,她忽然觉得空落落的,心里好像被掏空了似的难受。

这个时候她无比地想念敖游,如果他在身边的话,一定会言之灼灼地告诉她,“田知咏一定会没事的!”对,他就是那样的确信,就像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中似的。

她打车回城,先去了书店,一进门小武就迎了上来,惊讶地大叫:“王老师,你这是怎么了?这……这胳膊……是骨折了?”

“出了点小车祸……”王培挺不好意思的,眼睛朝店里瞟,没瞧见敖游的人影,忍不住问:“敖游在楼上?”

“啊?”小武一副惊诧的模样,“老板不在呀!”说罢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昨天晚上我就请假了,不在店里头。要不,我去找小琴问问。对了,您怎么跟他在一起呢”

“不用不用,”王培赶紧摇头,想了想,勉强笑笑,没回答小武的问题,敷衍着道:“我回去找他就是。”

怕是到现在还没消气呢!王培想,心里都开始打鼓了,一会儿要怎么哄他才好?那个家伙肯定要甩脸色给她看,气哼哼地不理她。

到了家门口,王培先不急着敲门,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阵,里头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看来这次没像上回一样闹别扭找别的女人过来气她。于是伸手敲了敲门,小声地叫他的名字,“敖游,敖游——”

可敲了好一阵,屋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莫不是睡死了?不会还喝了酒吧?王培忽然有些担心,赶紧先回自己家把敖游留在她屋里的备用钥匙翻出来,直接开门进了屋。

门还未全开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香,推开门,只见满屋子的狼藉。桌上乱七八糟地堆着蛋糕和各种各样的零碎东西,地上是摔得粉碎的红酒瓶,还有淌了一地的酒液,红汪汪的,看着煞是吓人。

看来他这次真是气大发了,要不,一向有点小洁癖的他怎么能把自己屋里糟蹋成这样。王培顿时有些忐忑,她的心里甚至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好像有些什么事情超出了她的控制。

她轻轻地唤敖游的名字,屋里依旧无人应。于是又推他的卧室门,床上倒是整齐,被子上还放着件灰色的毛衣,看样子,昨晚上他似乎并没有在这里过夜。

那他到底又去了哪里呢?

接下来的半天,王培把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却始终不见他的人影。电话打了无数个,那边的回应也永远都是“你拨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虽然有些担心,可王培总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气个几天过后,自己又别别扭扭地回来。她跟他说几句好话,哄一哄,一切就会烟消云散,他们还会像以前那样,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敖游这一走,竟然没有再回来。

他离开的第一个礼拜,王培抱着受伤的胳膊跑遍了整个J市的派出所,每一天都心惊胆颤地等着派出所传来的各种传言,哪条河里又发现了浮尸,哪里又出了车祸撞伤了人……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敖游的消息。

他就这样忽然消失了,没有一丝预兆,也没有一句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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