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嗣书看着妻子脸上久违的笑容,心内那粒干瘪的生活之种也像白兰花渐渐隆起的肚子一样又开始发出了新芽,慢慢长大,开出新生命的花儿。长时间对女儿那份难舍的思念,憔悴如麻的日日夜夜也正抽丝一般在悲戚的茧子上悄无声息地剥离了。患难过后的夫妻又开始了有了他们另一个新期待。欣喜快乐的日子又回到了他们中间,夫唱妻随的甜蜜,平平淡淡的柴米油盐里到处充满了幸福的感觉。
期待通常是另一种煎熬,尽管它是美好的,也许正因为它的过于美好,幸福也就成了煎熬。期待像架上已泛出红色葡萄,像玻璃橱窗内抹上了蜜的面包,而他们就像两个饥饿己久的孩子垂涎地等待它快快成熟。他们为这个期待提早定下了一个名字,不论白兰花生下的是男或是女孩这个期待后的结果都叫郭家唯。顾名思义,在'郭家唯'的里面即蕴含了他们对女儿郭佳永远不逝的深深思念,也表明了这个注定来到他们身边的新生命是他们全部,未来,希望和唯一的爱。
当期待的已久的啼哭声在耳边响起的时候,曾经的所有快乐又恢复了,郭嗣书每天早早的回到家,家的每个角落似乎一夜之间又回到一年前的生机勃勃,连其貌不扬的家具泛出了新的光亮。
家,更像一个家了。
已过不惑的郭嗣书在儿子的啼哭声里再次找到了生命的意义,眼中充满了感恩的泪水,心里暗想:这个弱小的生命是我的创造,不,远还不止这些,不止······小家唯啊!我的孩子,是你把我的生命延续,是你让我心灰意冷的心重燃起生命的温度。你告诉我生活并没有抛弃我,从今后你就将是我的生命,胜过我的生命全部。感恩上天对我的再次眷顾,享受你这颗‘小太阳’照耀我心的温暖。与白兰花不一样的是,他不会像一个母亲那样,将心里话淋漓尽致的写在自己的五官上。特别是经历了上一次的悲喜轮回,生就内敛的郭嗣书自然将全部情感埋于内心,自行消化。苦是如此,乐亦如此。而呈现给外人的是一份难得的平静、满足。中年得子无论如何都算是人生一大快事,尤其当小家唯眨着明亮的眼睛咯咯地笑着看着他,好像是在'祈求'他快快给予他父爱的时候,解不开的血缘情顿时在体内澎湃。他张开一双盛满父爱手,托起这个小小的生命,亲吻他柔软的四肢,水冻似嫩嫩的小屁屁,不可言喻永远割舍不断的舐犊之情像一朵花在心中释放缕缕馨香。小花的芳香拂去了生活中所有的艰、清苦、烦恼,与这个鲜活的小生命相比又算的了什么呢?只有他才是他的所有,他的未来。这个他用生命完成的杰作,才是真实的存在。
身为母亲与妻子的白兰花是家里唯一的女性,从农村走出来也快三年了。'城里人'带给她的也已不再是安逸与悠闲。进城之初她的想法和大多数像她这样的女人没啥区别,说的更简单直白点就是给自己找一个可以吃饭的地方,孩子是给男人养的,只要能让自己的男人满意。街坊邻里间开玩笑地说,郭老师是个有福气的人,这么个年纪了还能找到一个如此贤惠又年轻的媳妇。也有的当面夸过她,说她这么能干那么善良啥的。不管他们说的真心的还是另有其它,她都会笑出声来,原因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人家,所以又多了一个优点,开朗。她问郭嗣书:啥叫开朗?丈夫的回答只有四个字:没心没肺。她听了还是笑,但并不是'没心没肺'。她基本没读过书,字也认识的有数,她甚至为此感到自卑。但丈夫却将她认为在自己身上的这个最大缺憾是她最大的可取之处,是一种难得的美德,这才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的。
她很少去思考,想什么诸如未来呀等等即想不明白反倒平添烦恼又令生活更加无趣的事情。现在,她只求小家唯能健康成长,丈夫能像昨天一样的高兴,家能平平安安,至于做些什么,多累,付出多少,再苦,她都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
晚饭后,小家唯靠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踢腾藕节似的小腿,一会儿又抓挠着小手一下揪住妈妈的耳垂儿,使劲儿的摇晃,‘咯咯,咯咯咯’小鸭子声似的笑个不停。郭嗣书侧头品味着可爱温馨的画面,已刻上了岁月痕迹的脸上泛出爱的笑意。妻子的用手不停地摩挲儿子的身体,偶尔抬头看一眼沉醉中的丈夫。这一刻,在白兰花的身体里女性所有的,母亲的,妻子的爱,正如同一泓潋滟的春水由内而外缓缓溢出,释放出一圈儿又圈儿幸福甜美的涟漪。
一家人躺下的后,白兰花轻轻拍着儿子入睡,一边小声跟丈夫聊天说:“接连两夜了都梦到咱们的女儿,她对我说话,说了很多的话。”
郭嗣书转过身,手放在妻子的手上,问:“是吗?我也梦到过,她都说啥了?“
白兰花继续说:“她说······她说真的很想念咱们,想回家,但是她不想再投胎做人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做人已是万分辛苦了,如果要投一定要投个男人身,再也不做女人了”她看着睡在身边的小家唯,说:“我感觉家唯就像是咱们的女儿,她找咱们来了。”听到这里郭嗣书掠过一丝悲伤。他看着熟睡的小家唯安慰妻子说:“你就是太想女儿了,她那么小怎么会想到这些,你呀,好好休息一下就会好的。”但郭嗣书多么希望妻子说的是真的,小家唯就是他们的女儿啊,那样女儿就没有走,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看来妻子的确是累了,也许还没有完全从那个阴影走出来,不然怎么总是做着相同的梦呢。妻子有她自己的世界,她自己的梦,而他不想走入她的那个世界,打破她的任何梦。
“只要你相信它就会是真的,反正我信。小家唯也许真是咱们女儿又回来了,你看他笑的样子和女儿简直一模一样。你看你快看呀。”白兰花说。
“睡下吧,别吵醒他了”郭嗣书闭上眼,他困了。
他知道妻子并没有睡觉,她仍在跟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小声的嘟囔:“你没做过女人啊,哪儿知道女人一辈子受的罪。”一边说又将小家唯紧紧揽在怀里。
闭上眼,郭佳佳和自己童年的一些往事清晰地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