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唯被带下了警车,反剪铐着的双手换到了前面,同行而来的人依然尽责地相护在他的左右。郭家唯拖着沉重的步伐缓慢地向前移动,铁镣摩擦地面的撞击声“哗啦哗啦”地在深夜的静谧中份外的刺耳。
今夜,在岗负责收押的是个个子高大且身材粗壮的警官,在里面也称人这些人为看守。当听到有人进来,大个子连忙起身,抬起手腕一边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皮,一面踢了踢在他身旁呼呼打酣的搭档,低声叫着:“嘿嘿…别睡了…没看见来活儿了”又很很地踢了两下。大个子伸出右手习惯性地端正了一下歪向右边的警帽,这样就会让他觉得自己做为一名警察更加庄重威严。完成了这一切后,他才向郭家唯等人看了一眼,在心里骂道:“早一点都不来,这么晚了还他妈送人”想归想,骂也没用还得起来。只是刚刚进入美梦又被人打碎的不甘,这股火气还是没有找到出口。这时,带着手铐呆呆地站在那里的郭家唯进入了他的视线,与此同时郭家唯也正在毫无目的地打量着他,两个人四只眼睛不约而同地撞在了一起。这样的对视在大个子看来就是一种侮辱,一种挑衅。
“瞎看什么?蹲下!低头!”大个子冒着火的喉咙几乎烧到了所有的人,而那粗亮与众不同的高分贝己明显超越了自己粗壮的体魄。
郭家唯下意识地觉察到这个高音像是冲着他而来。他不禁抖了一下,身体仍像个木桩似的直挺挺地戳在原地一动不动。这种无声的反应像是在大个子脆弱的自尊心上给了重重的一击,同时也将他那高亢的分贝一下子撞回到墙上,又被突然闹进屋里的一股寒气抛出窗外,消失在深不见底的夜空里。
干了这么多年看守工作的大个子,威严从未受到过如此的践踏,而更难以容忍的此的是这轻视竟然来自一个本该是他轻视的对象——阶下囚。他认定,如此的行为不光是简单的无视他的存在,根本就是在向他的尊严;或者说是警察这个职业及他作为一个人的全部做出的挑战。联想导致火一般的恼怒在胸中升腾,在耀目的灯光下那张粗犷的脸开始充血,象只会表演魔术的变色龙一样,转眼就从冰冷变成喑红色。他浓重乌黑的眉,七根组一八根一簇地朝着不同的方向肆意谩延,似手要去遮挡放着空洞的光的眼睛。他的那些愤怒无论源自何方,也无论源自主动或者被动黑眼球即刻移动到中心,留白的四周形成一个圆圈,像张黑白二色的膏药旗,其古怪状令人在忍俊的同时也心生畏惧。不管别人如何,‘膏药旗’却是他的骄傲。因为,有高人的评价为证,高人是这样告诉他的:你有一双当将军的神目,它射出的光带着强大的震慑力,如果在战场上凡与它对视的敌人无不胆寒,像三国张飞,环眼一瞪杀退十万曹兵。大约总是如此吧。出于一个人总幻想有异于众人的心理,所有对一些讲自己如何如何的与众不同,任何如何的出类拔萃等的话是十分受用的。哪怕这只是假意的奉承甚至是一种巧妙的挖苦也无所谓,因为这些话在当局者的心里早已形成了不知多久了,一旦从他人的口中说出,简直胜过佛语纶音了。每每想到这些大个子就会将骄傲化为自信,他耸了耸浓眉,瞪开神目,释放出的光杀死眼前都死到临头却还如此胆大忘为的罪犯。遗憾的是郭家唯根本不领受他的这份“好意”。熟悉了环境后,他显得比刚才更加防松了。败下阵的大个子那里肯甘心,所有的愤怒在他的脸上反映出来,脸部的暗红又变成了血红色,一场角逐似乎一触即发。随车押解的几位同行见此情景,才放下的心一下子回到了嗓子眼儿,担惊了一路,现在,就差这最后半步便大动圆满,无论如何他们也不允许任何人再节外生枝了。若果真是那样的话,就算是哭恐怕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坟头。那才是真正的历尽了苦难前功尽毁的“苦逼根儿”呢。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的想法不约而同的一致统一。小侯是公认的话唠,他的机智应变能说会道似乎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现在终于到了他发挥特长的时刻。他不慌不忙地到大个子跟前,秀气的脸上陪着感同身受又饱含歉意的笑。他拍了拍大个子强壮的臂膀,目光始终在观察大个子脸部的颜色。一边安慰一面将一沓材料递到大个子眼前,说道:“辛苦了,辛苦了,要不是上面我们也不愿意这个点,儿过来打扰您,咱们都不容易,您比我们更.......哎,别说了,谁让咱们都吃一碗饭呢?一天到晚又累又苦的哪儿还有劲儿跟他们这种人一般见识。”说到这儿他看了看面前的这张红脸渐恢复到铁黑的本色,又将话题转向了郭家唯。“这小子太不识好歹,他这会儿还懵着呢,你就是说什么问他什么都跟对个哑巴似的,别跟他费劲了,犯不上!想问什么材料上都写的清清楚楚的,按着抄就是了”估计是刚才这番话总算让大个子有了个不大不小的台阶,小侯也总算看到血液在他的脸上缓缓地褪去。就在翻材料的时候,他来到郭家唯身边解除了手脚上一路跟随他的戒具,善意地对他说:“我看咱俩年龄也差不了多少,跟你说几句别不爱听,你也该醒就醒醒吧,事儿出了不管怎么也得解决,该面对就要面对,现在你应该知道自己在哪儿了,到哪都机灵点,再犯傻受苦的可是你自己,尽量少遭点罪。”郭家唯点点头,看着这个与大个子同样身穿警服的陌生人眼神带着感激之情。与此同时,大个子将材料翻了一遍,对郭家唯有了初步的了解,受伤的自尊心难得有了一丝平衡。连吐出来的气也平缓自信了。“我才是这里的主人”他在心里肯定这这句话,还要用行动证明。他昂首打量顽固又不识趣的犯人,一掌拍在材料上。包括郭家唯所有人的目光一下都集中到他身上。毫无疑问他就是这里的主人。
现在他开始工作了。
“姓名?”
“郭家唯”
“年龄?”
”二十八“
”职业?“
”没有。“
”知道你就没有。“
”案情?“
”我······“
”我什么我,问你干什么了?犯什么罪了?支支吾吾的敢干还不敢说了?“
小侯上来指了指材料:”都写着照抄就是了“
大个子不置可否,边抄,不阴不阳的话一句句从嘴里出来。
“这年头邪了,又是杀人?真没看出来啊!可惜了这个年纪。”
‘杀人!杀人!还是‘杀人!’这两个字几天来一直缠绕在郭家唯的脑海,无论如何也驱赶不走。就在刚才,听到的又是‘杀人’,它的再次出现又是从警察的口中,它像万斤的力量压在郭家唯不堪重负的身上,又似一支利剑刺在他的胸口,穿云裂石般在耳边重复回响。他疲惫的神经,呆滞涣漫的瞳孔遽然聚成成一道光,一道惊恐杂乱混合的光。然而,谁会关注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一个人呢?没有人会在意他,一个杀人犯的命运。面对已是司空见惯的情景,麻木取代了一个人所有的同情心。
虽然不耐烦却始终在忍耐的同行们整齐的将目光投向大个子,以此表示他们急切的心情。眼前的情景给大个子的虚荣心加注了一个大大的感叹号,他喜欢控制,指挥所带来的快感。现在,他得到自己需要的满足,他向着他们等待的目光挥挥手,说:”可以了,交给我们吧!”几个人同时出了一口长长的气,宣告此次任务顺利圆满结束。道别时,同行之间友好地握了手,为下一次相遇互道保重。
郭家唯又被带进一间空房子四壁雪白,窗户全部是敞开的,夜风从拇指粗的铁条透进来,他孤零零地站在中央的位置,如同一只正在等待宰杀的羔羊。
灯,突然间全部打开了,整个房间照如白昼。
“你,站在哪里别动”声音像是从太空传来的,在整个房间低沉的回响着。
“现在,一切都要按我的要求去做,把你身上所有的衣服全部脱掉,一件也不许剩,袜子,内衣,全部脱光。”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可置疑的强制性。
郭家唯机械性的按照声音中的指令将身上的衣物脱得一丝不挂。风从四面吹来,打在他****的肉体上,他的脸色更加惨白像一张纸瑟瑟发抖纸。奇怪的是感觉到的不是寒冷。
“蹲下,站起来,蹲下,站起来,把身体转过来,举起双手,转过来,蹲下,”相同的指令重复了不知多少次。几天来的水米未进。现在,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蹲在地上,两只胳膊紧紧地抱着,身体缩成一团,任凭怎样也不会再做任何动作。
当一个人,在被迫的情况下,不得不在自己的同类的注视下,褪去最后一块羞怯的布片时侯,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找到亚当重返伊甸园的快乐的。当你像动物一样毫无保留,毫无尊严任人摆布时,才会蚀骨铭心的体悟到,人与动物之间最根基本的差别是什么?失去自由对于一个人究竟意味的又是什么?
那里还有会想法呢?抽干的大脑,模糊的意识,连续几日的折磨郭家唯想到的也许只有睡觉或者是死。是啊!“死亡!死亡这是时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吧
!”
另一个大大鼻子,脸上布满皱纹的看守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站在了郭家唯的眼前,他的身体瘦而小,甚至撑不起穿在身上的警服。脸是铁黑色的,一副无私表情。
黑脸的看守的右手上带一只一次性的手套,不急不慢地弯下腰,捏着两根手指将郭家唯仍在地上的衣物一件件夹起来,一件件在空中抖动,左看看右看看,那样子如同翻一部破字典,在将所有的物品查完之后,随手丢回地上,尖细沙哑地说了一声“穿”字。回过头来放心地向门口的方向做了个检查完毕的手势。
刚刚穿上衣服的郭家唯又被带到隔壁的一间比较暗的屋子,在他的眼前仍着的是一副脚镣,那是为他准备的。没经历的人是不会知道的,这是红看对重刑案犯特出性所采取的必须措施。脚链上有几个原型的小孔,每个圆孔接口都要用穿钉连接,就是传说中的死镣,凡事戴上它的人几乎没有不被判处极刑的。
锤子砸一下一下将砸进圆孔发出'铛铛'的回声,传进郭家唯的耳中,他听听到的,感受到的像是梦中听到的灵堂传出的‘铛、铛’的丧钟声一遍遍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