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家的当家终于回来了。
风尘仆仆赶至,听说路上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天知道这位闻人阁主到底为什么拼命的赶回来。
不就是一个赫连流年吗?没见着也就没有着了,江湖上行行色色的事情多了,有人造孽,有人为福,一切的一切不是很普通吗?劳得着他拼着老命的往回赶吗?
闻人醒,是当朝首辅闻人宗之弟,今年不过五十二岁,正是健朗之身,却已将剑阁交出去,交给长子闻人笑的手中。
“赫连先生,阁主回来了,有请几位上前厅去一趟。”闻人家的下人,赶至安然院请三人到前厅。
前厅,已经有不少人在,他们见过的是闻人笑,闻人冰两兄妹,还有没见过的就是一身风尘未洗的汉子。
“爹,容孩儿介绍,这位正是解了这次围困的赫连公子,赫连流年。”闻人笑说着,却意外的瞧着父亲一脸激动的模样。
那神情,他这辈子还是首次见到。
闻人家向来显赫,即富,又贵,且极具影响力,身为闻人家的人,拥有沉稳不惊的气度那是必须的。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了,能处变不惊,泰然处世,那是最难能可贵,闻人笑从小到大皆敬佩父亲闻人醒,也一直朝着闻人醒为目标努力着。
这一次,他是真的很意外,莫非,父亲认识赫连流年。
“爹,你之前见过赫连公子?”凝问,问出了口。
“是啊。”闻人醒长长的舒了口气,可不就是因为认识嘛,“四爷,多年不见了。”这世上,还真的有这样的人哪。
几十年不变。
“是啊,好久不见了。”赫连流年失笑,被人认出来,那也是无法避免的,这张脸,已经太久不曾变过模样了。
这一头白发,也不可能再变黑。
又是四爷——
于长风与月含互视一眼,他们是不是也该见怪不怪了,他的这个身份到底是什么,他们是不是该好奇心重一点,见人就去打听一下。
“四爷,为何不回京一趟,我大哥,我爹他们都想着见你一面”,多少人都在猜呢,结果现在什么也不用猜了,他们活得好好的。
再好也没有了。
“他们还好吗?”赫连流年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当初他离开京城时,还是年少之时,闻人家与他,其实并没有太过密切的关系,否则,就不会有今日的闻人庄,今日的剑阁。就算有,那也是类于白月教一样的门派存在。
“我爹年纪大了,且养着,大哥身子骨还硬朗。”
“那就好。”
前厅里,说话的也就只有他们俩个人,其他人,看着,听着,却什么也插不上,不过,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闻人醒的急迫与激动和赫连流年的有所保留,那是全然不同的,他们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奇妙,耐人寻味的很。
好一阵过后,闻人醒才回过神来,看向赫连流年身边的两位,“这两位是——”
“爹,我来介绍。”闻人笑道,“这位是赫连夫人,闺名月含。”他指向月含,再看向于长风,“这位则是赫连公子的徒弟于长风,于公子。”
“夫人——”闻人醒又是一呆。
月含转过身去,忍不住翻起白眼,怎么所有叫他四爷的人,在听说她是赫连流年妻子的时候都是这种表情。
怎么?
赫连流年就不能娶她这样的妻子吗?
还是说,他该娶的,其实已经有个模子在那里,正等着适合那模子的人印上去呢。
“闻人庄主,久仰久仰——”回头,脸上扬起的是可爱天真的笑,满满的盈满了整张脸,甜甜的声音,又让闻人醒怔了好大一怔。
这下更糟糕了。
怎么看她都是一个未长大的小女娃,配给四爷,这——中间的差距是不是有点太大了些。
“夫人客气了。”闻人醒差点出声提醒直呼他的名字,反过来想想似乎有些不妥,“没想到在下在有生之年还有机会看到四爷和夫人。”真是难得。
当年的四王爷,好好的消了声,灭了迹,就是跟随四王爷身边的人也不知道他的去向,更何况是其他人呢。
先皇武卫三十六年,太子病逝,改立二皇子为太子,时过不久,二皇子也因意外离世,余下的,便是在三皇子与四皇子之间择其一立为太子。
三皇子与四皇子并是双生兄弟,同父同母,一同长大,兄弟之情自是胜过一切的,原该立三皇子为太子,一切也正该如此进行着。
谁知,不在太子之列的五皇子却在这个时候动起手脚,在先皇大病之时,用药酒毒杀三皇子与四皇子。
三皇子不幸丢了性命,四皇子的生命也仅存一线,他昏迷不醒三个月,是经御医,宫外的神医,所有的大夫一起会诊,才好不容易捡回的一条小命。
却落下了病根,一头黑发白了头。
五皇子顺利成为太子,且顺利登基为帝,四皇子不得不离京,却开始了漫长的夺位大战,费时六年。
当时,江湖上对“四爷”的呼声极大,所有人都以为,四皇子能顺利归朝,或许真的能把皇帝拉下马来。
事则不然,在那之后,四爷消了身影。
他只是替手下所有的人都安排了出路,便不见踪迹,这一消失,已经太多年了。
他的白发青颜——
正是当年的毒所落下的病根,一头黑发变白亦是正常,他的病,也是靠着好几位神医花费了几年的功夫,才调养回来的。
赫连流年的一身医术,因此而来。、
赫连流年的长命之因,更是因此而来,为了解毒,他的身体不得不尝试着各种各样的草药,为了活命,不管那药最终是不是会要了他的命,他都必须服下。
若服,还能有一线生机。
若是不服,唯有死路一条。
在宫里的三个月,不过是让一个快死的人从晕迷之中清醒过来,五皇子登基之后,第一件事自然是要除掉一个又一个会威胁到他皇位的人。
四皇子,首当其冲。
他不得不死。
几位神医连手将他带离皇宫,居于隐居之处,花费了心思,为他调养身体,身子骨好一些之后,那时的四皇子长慕的确有心起兵板倒皇上。
人心啊——
是会变的。
一切平静之后,会发生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百姓要的不是打仗,不是每日面对的三餐不知何处寻,明日不知何处生的日子。
他们只想安安定定的过自己的生活,不管是谁当皇帝,不管是谁主掌整个天下,那都与他们无关。
只要当皇上的不要太苛刻老百姓,给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安安份份的寻生活,那就足够了。
赫连流年体会过——
在深切体会的那一刹那,什么坚持都不再重要。
他放下一切。
在老神医的随侍之下,让白月教消声隐于高山之中,他习医,学武,直到后来,他才觉得不对劲。
助他的老神医,一个人仙逝离他而去。
而他——
仍活着。
活得好好的,经过多年的调养,经过各种药草的洗礼,他的身子已经越来越健壮,也越来越不显老——
回过头再来看一看,他似乎从来就不曾老过,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赫连流年是花了许多心思才让自己接受这样的事实。
顶着一头白发,挂着一张不老容颜。
他的人生,意义早就不再有,曾是皇室中人,现在,他只想当一个悠闲的散人,住在深山老林,吃着粗茶淡饭也无所谓。
一切繁华到了尽头,除了叹息之外,似乎什么也不曾留下。
以前的生活,离他越来越远,远的,似乎是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一个叫长慕的人,而非一个叫赫连流年的人身上。
他是赫连流年——
他也只是赫连流年——
老庄主很激动,月含也很激动,她一个晚上睡不着,两只眼儿眨巴眨巴的盯着赫连流年好一会了。
只是,那个男人的双眼就不曾离开过他手上的书。
真是的——
书会比她好看吗?
嘴儿一憋,有人开始不大情愿了,小手一伸,直接扯下赫连流年手上的书,“你在看什么嘛,这么晚了,还看不够,快,快上床来,咱们要睡觉了。”
“月含——”赫连流年在叹息,任由她将书丢在一旁,黑眸,直视着她的明眸,“有什么,就问吧。”
“我问,你就会老实回答吗?”
“那要看你问的是什么问题”,若是不好回答的,他会选择不回,这丫头,小小心眼里不知道装了多少东西。
“肯定不会太过份,你要老实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她想知道,她想知道,她非常的想知道。
“月含——”黑眸泛着流光,“我的身份重要吗?那都是以前的事,现在的我,只会是赫连流年。”
也对,现在的他只会是赫连流年,只会是她的丈夫,只是,她有一点点好奇也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