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哪怕想与莲花一起,去紫珊瑚公园观看诗人雕塑展的事,也提不起一点儿兴趣。
因为我有种可怕的预感,就要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
无缘无故,我的心脏就跳得飞快。
有时候突然停下来,紧接着,是更加剧烈地跳动。
似乎暗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向我暗示。它就要行动了。
也许是黑衣人;也许是小骷髅;或许是波波虫。
这个特殊反应,都是外婆“教会”我的。
因为她说,她总在发生不幸以前会有预感。
我翻过来,看看桌子上的波波虫,又覆过去,盯着窗台上的小骷髅。越想越可怕,连眼睛也不敢闭上。
同时,很为妈妈可怜。
她居然不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错误。
还洋洋得意地让爸爸夸奖,她做完面膜后的脸是多么地水灵。
更有心情展示,她下午新买的裙子--
我吓出一身冷汗,莫名其妙地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转过身盯着小骷髅。
它的两只眼睛空洞洞的,立在窗台上,并没有什么危险的举动。
妈妈的拖鞋在走廊中踏来踢去,与爸爸兴奋地交谈着。
我一面担心着妈妈,一面胡乱地想着什么心事,竟也迷迷糊糊地挑着眼皮(我要睡觉,又睡不着的时候,总是这样频繁地眨着眼睛)。
待到一声轰响,我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已经是深夜了。
桌子上的夜光闹钟,滴滴嗒嗒地指向十一点三十分。
已经睡了两个半小时。
冷汗又浸湿了我的头发,窗帘外闪过一道道鬼影。
闪电发出短促而尖利的隆响,巨大的雨滴斜扑向玻璃上,如硝烟四起的前线阵地一样密集。
我小心地嚅动着干哑的喉咙,吞咽下一团干巴巴的空气。
小骷髅还在静静地矗立着。波波虫的肚皮在轻轻地,有规律地一起一伏。
除了狂风暴雨,一切看起来是这么宁静--它们只是我的玩宠,不会发生任何灾难。
我瘫倒在枕头上,吐了口气,想合上干涩的眼皮。
“卡!”一声怪响,又让我瞪大眼睛。
但我没敢动弹,也许是你,也会和我一样,缩在被窝里,任汗水顺着头发滚到枕头上。
我认真地听着,想从杂乱的雨点中寻到怪响的来源。
“踏!”又一声清脆又犹豫的声音。
黑夜掩示了我的动作,轻轻转动脑袋,向窗台转去。
我差点儿嚎叫起来。
小骷髅的全身正冒出淡绿色的光,光线从它的头一直涌到脚指,又从脚指循环回来。
这样足有三四回,小骷髅向我看了一眼。
它的眼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注入了生命。
我将眼睛眯得更细了,几乎看不清它。
小骷髅迈出右脚,僵硬地向前移动一步。
见我没什么反应,又迈出左脚。
很快,它的双脚就灵活了,走到窗台边上。
借着强烈的电光,我看到它掀开窗帘,跷起脚,趴在玻璃上,向外看,好像在寻找什么,不断地扭动着脖子和身体。
直到好像寻到了目标,才一动不动地保持一个姿势,盯着窗外。
这样足足过了三四分钟,小骷髅放下窗帘。
看了我一眼,就灵巧地抱着窗台旁边的落地大花瓶,滑了下来。
小骷髅刚才向外看,在看什么呢?
在寻找黑衣人吗?
或是随便的什么精灵鬼怪?
它要去哪儿?
小骷髅走到了床边。
我吓坏了,飞速闭上眼睛,尽量不让身体打颤。
一阵攀爬声后,再次悄悄睁开眼睛,发现小骷髅爬到了我学习的桌子上。
桌子上有波波虫。
小骷髅推它,可它只是微微地抖动了几下。
我看出来了,它的身体在痉挛。
借着小骷髅身体里散发的莹光,我发现波波虫移动过的桌子上,留下一片深色的痕迹。
是什么?它的排泄物?我只能这么理解。
尽量不让自己因为惊吓,而喘息变得粗重,静静地盯着小骷髅将波波虫扛到肩上,拖着它向床上跳。
波波虫的足下,留下长长的一道水印。
小骷髅跳到床上,又将滚到被子上的波波虫背到肩膀上。
因为床与地面的距离很近,几乎没费了什么力气,就将波波虫抬下去了。
到了地板上,小骷髅又扛起波波虫,迈着沉缓而艰难的脚步,向卧室的门走去。
波波虫受伤了吗?
我瞥了一眼没有吃过一点儿的食物,心中加以肯定。
小骷髅要将它抬向哪儿呢?
去为它治病吗?还是要埋藏了它?
门被小骷髅打开了。
让我吃惊的是,虽然门没有被锁上,对一个小骷髅来说,却也非常沉重。而且它没有伸手去够触门把手,却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门。
待到它走出去,又将门小心翼翼地关上了,似乎是怕吵醒了我。
我心中一阵难过,有点儿怨恨妈妈对波波虫的施暴了。
在这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它们要去哪里?
门刚一关上,我就打开了台灯。
桌面上的是血迹,妈妈伤得波波虫不轻!
我再也无法视若无睹了,飞速跳下床,胡乱地套了件长裤,悄悄打开房门。
走廊的尽头,是小骷髅艰难的身影。它身扛着波波虫,向客厅的房门走去。
打开那道防盗门,它就自由了。可以随便去哪儿!
对小骷髅将要去哪儿的好奇,使我停步不前,盯着它的一举一动。
走到防盗门前,门上的锁“噼啪”响了两声,小骷髅顺利地走了出去。
它不忘把门再关上。
我走到防盗门前,顺着猫眼向外看。
小骷髅拐向了楼梯的方向。
一个阶梯有它两个高,它要怎么下去?
我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确定小骷髅听不到开门声,才悄悄将门打开。
走廊里非常安静,我走向楼梯的方向。
让我大吃一惊的是,小骷髅并不是背着波波虫向楼下走,而是走向楼上的天台。
天台上是画家的热带小雨林,去那里干什么呢?
那几只嘴杂的饶舌鸟,会泄露它们的秘密的!
我脱掉鞋子,蹑手蹑脚地走了上去,想一探究竟。
因为背着波波虫,小骷髅走得异常缓慢,走两步,停两步。不时沉闷地咳嗽两声。
它的胸腔里,还发出骨架破裂的嗡嗡声。
走到通向天台的门前,小骷髅停了下来。
我真真切切地看到,通向天台的门上的挂锁,轻轻震动了两下,居然弹开了。
门从外向里推开。
在打开门的一刹那,我差点儿从楼梯上仰了下去。
门后,飘出黑衣人。
我不知道,是怎么逃回到卧室里,当蜷缩在床上大喘着粗气,才发现,鞋子还丢在楼梯的拐角处。
但管它什么鞋子!我算是活着逃了回来。
因为惊吓,一整夜都无法安睡,猜不透黑衣人,为什么出现在天台上。
他是要为波波虫治病吗?
他是人,还是幽灵?
小骷髅会不会再回来?
想到任何门锁都制止不了它的脚步,我就怕得发抖,生怕治好波波虫,它们再回来报仇。
我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鞋子。
如果小骷髅发现了我的鞋子,它会不会杀我灭口?
我飞速用被子将身体团团蒙住,警惕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也许是受到极度惊吓,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阵敲门声,将我惊醒。从窗帘外透射进来的晨光,驱走了心中的恐惧。
妈妈冲进来,“你什么时候出去了?怎么把鞋子扔在外面?”
她拎进我的拖鞋。
“我也不知道。”我语无伦次地说,飞速看向窗台和桌子--小骷髅与波波虫,居然还在窗台与桌子上。
它们是昨天晚上回来的?还是一直没有出去?
是我做梦?
但做梦,不会让鞋子自己长脚。
是我梦游了?
妈妈走进来,“你真的不知道吧?”
“你在哪儿看见的?”我问。
“我刚才去扔垃圾,发现它们就摆在走廊的阶梯上。”妈妈气哼哼地说。
她的眼睛里,也有害怕的神色,因为知道我没有半夜出去的胆量。
而且昨晚我睡得很早,几乎刚吃过晚餐,就钻进了自己的卧室。
“说了你也不相信。”我匆匆地说,准备去吃早餐赶快去上学,甩掉没完没了的追问。
妈妈问这个问题,比问我是否有了“女朋友”,还要仔细。
“怎么不相信?”妈妈追了上来。
“你没有出现,什么不愉快的事吗?比如护肤液丢失一瓶,新买的裙子上,出现了一条口子。”我飞快地闭上嘴,并为自己的无心之话目瞪口呆。
这并不是我想要说的,可我为什么说了出来呢?
我感到大脑的思维里,又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涌动。
妈妈冲出卧室。
没有五秒钟,她的独立卫生间,就传来尖叫声。
我和爸爸一齐冲了进去。
妈妈跌坐在马桶上,她的新裙子躺在浴缸里。
这条新裙子已经面目全飞,上面布满了细碎的洞眼和口子,似乎被人用狼牙棒狠命地砸过。
我惊得一跳,忽然想起昨天妈妈打波波虫--她还用厕所的马桶刷捅波波虫。
它虽然皮糙肉厚,却也只是一条虫子,而马桶刷对它来说,就是钢针铁刺。
它当然经不起那样的毒打。
这条裙子,是不是也遭受到同样的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