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在眉睫的危机刚一结束,杨昊却意外地病倒了,病的昏头昏脑,一连好几天不能下床活动。张伯中紧急从丰安赶到军中主事,杨昊病倒的消息对外严密封锁起来。
战场上的失败让契丹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原先被他们吞并的十六个部落重新获得了自由。其中十四个向丰州靠拢过来,他们中的八个愿意跟丰州结成军事同盟。杨昊没有同意,这些小部落实力很弱,又极其好斗,杨昊不想被他们拖累。不过他答应与这些小部族通商和互派代表,建立较为稳固的双边关系。
契丹人向丰州赔偿白银一百九十八万两。其中四十万两是用作对西宁军、兀秃部、蛮黑部战死士卒的抚恤;七十八万两是用于赎回他们的俘虏,每名俘虏一百两银子。俘虏们走的时候允许他们带走盔甲和刀枪,但弓箭必须留下。契丹人缺少制作箭矢的材料,生产箭矢的能力十分有限,控制他们的箭矢数量十分有必要。
中受降城在这次战争中被划为灰烬,契丹人赔偿了八十万两白银用以重建。新的中受降城变成了一座石城,巨石垒砌的城墙、堡垒,平顶的石头房屋,用石板铺成的大街,以及地面之下纵横交错的地道。城市的总设计师,是碧眼黄发的格鲁斯。严密的城防设施重振了商人们对这条商路的信心。中受降城的重建工作在迅速推进。
契丹人大体还处在以物易物的时代,金银不是流通的货币,但这并不代表契丹人没有金银。相反,契丹人手里有很多金锭银块,多半是他们劫掠大唐边镇和其他部族所得。一百九十万两白银交割完毕之日,双方的战争才算最终结束。
七千八百名契丹俘虏离开天德军返回家乡,这其中包括他们的统帅耶律帖剌和重病缠身的耶律古洛。被俘的契丹人中有一个人坚持不肯回去,他的名字叫耶律匀德实,此时才十二岁,他要求到丰州武备学堂留学。他的灵感来自于看管他的威远营千夫长,千夫长曾经在武备学堂进修过三个月,从他嘴里耶律匀德实对武备学堂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病榻之上的杨昊听闻这个消息,连忙让一瘸一拐的张朗去告诉张伯中:同意耶律匀德实所请,并尽可能地吸引更多的契丹优秀贵族子弟到丰州来留学。尽管很多人不理解杨昊此举的真实用意,心中充满了疑惑,但张伯中仍不折不扣地执行了杨昊的指示。消灭敌人最重要的是消除敌人内心的仇恨,其次才是从肉体消灭他。在契丹贵族中培养一个亲大唐的阶层远比在战场杀敌一万来的更精彩。
除了给契丹人以必要的惩罚,杨昊也做了一定的让步,比如开放边境贸易,允许边境商人将汉地的货物贩卖到契丹境内。但对铁、盐和制造武器用的一些材料,杨昊还是谨慎的加以限制。契丹人派一个代表团常驻丰安,杨昊也派了一个代表团常驻契丹。代表团主事是姚广,因为违反军令姚广已经被革去军职,此刻他的身份是左公馆契丹分所的总管。
左公馆就是原来的情报室,之所以改名全是被逼出来的。四月初,驻忻州破虏营,有两名士卒出营醉酒,在街上与人殴斗,被百姓扭送县衙,县令得太原高层指示将二人处以重罪,并游街示众,又有人暗中鼓动百姓袭击西宁军驻军军营。
杨昊当日正全力对付契丹,无暇南顾,只有严令驻军不得浪为。驻军没有动,情报室却没有闲着,他们夜袭忻州大牢,救出两名被判重罪的士卒,又放了一把火将忻州州衙、县衙烧为平地。情报室自以为得计,殊不知自案发起裴度便一直盯着此事,他要借此将西宁军赶出河东。又岂肯放手?裴度向李昂密奏此事,李昂严旨斥责杨昊,要其撤销情报室,将肇事者送河东法司严办。
李炎恐杨昊办的不利索,特意派萧明月前往丰州督办,在此压力下杨昊只能撤掉情报室,遣散了一部分外围人员。关索被降为书办房书办,不过情报室此刻已经羽翼丰满,也不是想散就能散的。除了情报室的牌子不能挂,其余的一概照旧。因书办房在内书房左手,众人便以“左公馆”代称原来的情报室。
左公馆除了人数比原情报室稍少以外,内部结构比以前更为完善。共设四处两室一办:
四处:
第一处,又名情报处,负责全面收集和分析外部情报。
第二处,又名纪检处,负责执行家规,清肃内奸,反间谍渗透。
第三处,又名行动处,负责暗杀等特种作战。
第四处,又名总务处,负责内部行政及后勤事务,下设行政、后勤、保卫、仓库等科室。
三室:
财务室,管理内部财务。
技术室,研究、管理各种装备。
研究室,为决策提供智力支持。
除了总部的四处三室,在重要州府设立分所,由总管主持。为给左公馆提供充足的经费,又不留下抗旨不准的把柄,杨昊成立德隆玉石社,以经营玉器珠宝为幌子,向左公馆进行输血。此外关索又与马力大合作在长安、洛阳等地开设福祥楼分店,作为开展活动的掩护。
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后,杨昊终于能下地走动,此时已经四月末,丰安城里繁华翠柳分外妖娆,饱受战争之苦的天德军正在重建之中。自年初就到回鹘王庭活动的关索满载而归,他带来了回鹘人定制一千两百套重装盔甲的合同。按照库鲁伯公司现有的生产能力,这匹重甲将分六批在三年内完工交货。
杨昊在后花园池塘边的草地上和关索见了面,在回鹘王庭待了小半年,关索似乎变了一个人,变得举止优雅,会享受起来,对吕芮精心烹制的西湖龙井茶喝的也不十分上心。杨昊打趣道:“草原上的野蛮人如今也知道风雅两个字怎么写了么?”
关索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再不可以旧眼光看人家,如今的回鹘可是人人皆君子,举止皆风雅,我去了都觉得惭愧,丢了我煌煌大唐的脸呀。”杨昊抿了口茶,道:“整个国家都陷入奢靡之中,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这次你卖出了一千两百副重甲,这是个了不起的成就,可是我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来的?阻力大吗?”
“阻力自然不会小,但推力更大。”关索放下茶碗,捡起一枚杏放在嘴里嚼着。
“平心而论,回鹘朝中有不少深明远见之士,一眼就看出库鲁伯家族的重甲缺陷在哪,但是这个国家从头到脚已经烂透了。高官大吏们沉溺于奢靡享乐,对国家未来毫不关心,庸碌无为者居上位,英雄才俊沉下流。手握财、色两件法宝,我是无往而不胜。”
关索说的志得意满,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杨昊看了颇有些嫉妒,话锋一转,道:“依你这么久的观察,他们弄的那个‘养猪计划’,你看能实现吗?”
这是关索去回鹘王庭的真正目的,通过对回鹘人了解的不断深入,杨昊对彰信可汗搞的这个计划产生了疑心,不是怀疑计划是否存在,而是怀疑计划是否真的能得到实施。
关索默默地点了点头:“回鹘是个大国,虽然中枢已经腐朽,但肢体骨头还健在。若是舍命一搏,力量还是十分凶悍的。”
“这就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吕芮插了一句嘴,杨昊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这两天因为吕小枫的事她正跟自己闹别扭。起因是吕小枫将从经济学堂结业,一年前是杨昊让他进的学堂,给吕芮承诺过结业后重用他,杨昊的安排是将他放在永昌公司,不管是总公司还是新设立的分(子)公司,单位随他挑,岗位也随他挑。
按理说这也算是兑现了自己当初重用他的承诺,但吕小枫的心思却是想到行政上来,哪怕是最偏远的小县的一名小吏。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杨昊答应了他,将他安置到农桑局驻永丰横塞镇第三农场做监督。横塞镇是杨昊起家的地方,虽在那待的时间不长,但感情很深。把吕小枫安置在那已经是存了私心,横塞镇第三农场是农桑局直属的第三大农场,也是管理水平最高的农场之一,吕小枫之前三任监督都很快得到升迁,仕途一片光明。
吕芮不懂这里面的关巧,只觉得把吕小枫送那么远的地方去吃苦,是杨昊有意为难他,为难他,就是跟驳自己的面子。因此一连几天都跟杨昊闹。不久前她生病时杨昊关爱不够,对她心存了一份愧疚,因此吕芮在家里耍耍小脾气,杨昊也只能让着她。
“三嫂说的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是这个道理。因此还是不能有丝毫松懈。”关索把话说到这,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妥,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应该由杨昊来最后决断。自己岂能越俎代庖。为了缓和尴尬,他转身问吕芮:“小枫快要结业了吧?有好的去处没有?”
吕芮看了眼杨昊,拖长了声音道:“有——,横塞镇第三农场,做监督,将来前程远大呢。”
关索听出了她话中的不满,也知道杨昊的难处。身为掌舵人,自己岂能破自己定下的规矩?于是他用商量的口气跟吕芮说:“他不是学经济的吗,让他来德隆社如何?既能熬资历,又不荒废了专业。”
德隆社是做什么的,吕芮知道的一清二楚,脚踏官、商两只船,两边好处通吃,这可是个地地道道的美差。
“好是好,只是……”吕芮乜斜了杨昊一眼没有说话。
“去德隆社可也不全是为了享福,有时候也是要拎着脑袋拼命的。”关索这话为吕小枫,也是为杨昊扫清了障碍。杨昊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