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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遗体交易

深夜时分,在羽田机场国际航线货运站,尔赫斯国际有限公司①的总经理木村利惠披着夹克,快步朝遗体处理车走去。停在货运站的处理车里放着刚刚从东亚地区运到的灵柩。

白天的货运站是铲车和卡车往来穿梭的地方,可到了夜晚,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亮着,不见一个人影,除了关着铁拉门的成排的仓库,就是开阔的停车场和大片空地。

从海外运回的遗体由于受到机舱内气压的影响,90%以上都会发生体液流出的现象,因此,遗体需要在处理车内进行必要的处理之后再送到家属那里。利惠一进入处理车,就对在灵柩旁边待命的年轻员工说道:“慎太郎,开始吧。”

利惠一叫这个名字,在惨白的灯光下,刚进公司一年的川崎慎太郎就回答了一声“是”,随即打开了灵柩的盖子。处理车内还有身兼司机和助手的古箭厚志在准备处理用具。慎太郎打开捆包,掀开灵柩的盖子。这里面还有一个铁板做的封盖,他用专用工具把螺丝一个个拧开后,将铁板打开。

员工们都说,这个瞬间是最令人紧张的,因为在打开盖子之前,他们完全不知道灵柩里面是什么情况。从外国运回来的遗体,有时会变得超出人们正常的想象。

刚一打开盖子,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喷涌而出,犹如腐烂的鱼或葱那样的臭味,还掺杂了一种胃液翻上来的那种甜酸味,对臭味敏感的人会条件反射地不停地干呕。即便开着换气扇,臭气也会附着在纤维、头发和衣服以及鼻毛上,随着每一次呼吸毫不留情地钻进鼻子深处。然而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几乎从来没有谈论过一句关于臭味的话题,据说在他们的记忆里,臭味会马上跑得无影无踪。“大脑对于臭味没有反应。”利惠如此解释。腐臭味是个前兆,对于导致腐臭的原因及其意味着的事态严重性,才会使他们感到紧张。

他们朝灵柩里看去,一幅从未见过的景象映入眼帘。“怎么会……”员工们都惊呆了。利惠只觉得血往头上涌。

“遗体不是挣钱的工具,为什么不尽可能处理一下再运走呢?”

灵柩里面躺着一个在当地因交通事故而丧生的赤裸着身体的日本男人。

从国外运回来的尸体一般都经过防腐处理。通过给死者的静脉注射防腐剂,其遗体保持与生前相同的外表。但是,这个男子的皮肤因氧化而变成了灰绿色,头部的解剖创口只用订书机钉了几处,从这个未缝合的创口流出的血液和防腐剂,在皮肤上留下了道道污迹。

最让利惠痛心的还是和遗体一起放在灵柩里的东西。大概是为了吸收渗出的体液吧,灵柩中胡乱塞进了五十多卷卫生纸,这些质地很差的卫生纸,因吸足了液体变成了红褐色,膨胀得很大。尽管已经做了多年的遗体运送工作,但这种没有包裹尸体却填塞了大量卫生纸的灵柩,利惠还从没有见到过。谁愿意以这种不堪的样子回到日本呢?

利惠望着灵柩里面的情形,脸上呈现出苦涩的表情。她不禁抹了把眼泪,说:“大叔,真是让你受罪了,一定很难受吧。”

一想到此人死后被人如此粗暴处理,利惠的心情就无比难过。

亲人死亡已经使家人受到巨大打击了,他们还要面对因践踏死者尊严的运送而面目全非的遗体。

即便如此,死者的亲人们却没有意识到受到了粗暴的对待。由于从国外送回遗体的情况很少,因此无从比较。无论腐败成什么样子,亲人们也认为因为经过长途运送所以自然会变得如此腐败。甚至只要能够送回日本,他们就谢天谢地,对那些恶劣的殡葬业者抱有感谢之意。

同一时期,从那个国家的同一地区还运送回了另一具受到粗野处理的日本人遗体。从遗体运送的过程来看,可知是同一殡葬公司经办的。在那个城市,总有些黑道上的人在急救医院门口徘徊,一有人死亡,他们便将死者强行运到有勾结的殡葬公司去。一旦遗体被送去,就产生了高额的遗体保存费。这些人即所谓的“遗体中介”。死者的亲人们自然分辨不出这些殡葬公司的好坏,在不了解遗体将会受到怎样的处理的情况下(或不经过任何处理)委托那些殡葬公司进行防腐处理。这些公司下面有好几个防腐处理承包商,他们从中选择最便宜的承包商,去进行防腐处理。

这些防腐处理是非常糟糕的。由于防腐处理承包者完全不具备国际性的资质,所以在处理技术上不具有任何保证。

一是在国外发生的变故,二是要加以避讳的“死亡”。这二重死角形成了遗体交易的土壤。如果没有人指出这一点的话,人们根本不认为那些是非法行为,而且会有更多的人遭受这种待遇。

利惠和慎太郎将遗体侧过身来,想要把他从灵柩中搬出来,此时从死者的耳鼻口中流出血和防腐液的混合液,滴滴答答地滴落在灵柩中。

“怎么会变成这样……”

慎太郎惊呆了。从美国等具有先进防腐技术的国家回来的遗体,按说不可能以这样的状态运回来啊。

利惠对慎太郎发出指示。

“必须先止血。”

慎太郎小声答应了一声,便开始耐心地清除起流出的体液。他从死者嘴里塞进棉花,反复吸出积存的体液。每次塞入的脱脂棉都吸得饱饱的。这真是考验人的耐性的作业,在作业期间,体液仍然从死者身体的各个部位不断渗出。

慎太郎用那些作为充填物的卫生纸一点点地吸出体液,但是无论用多少卷也吸不干净。终于,灵柩里塞满的五十多卷卫生纸都用光了,薄薄的医用胶皮手套已经汗津津的了。虽说是寒冬腊月,慎太郎的额头上竟渗出了汗水。大概过了两个多小时,利惠对慎太郎说:“你看,大叔的表情好多了。”

慎太郎也感到死者的脸变得温和了许多。

“是啊。”

慎太郎用镊子将脱脂棉塞入死者鼻中蘸出体液,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动作,脱脂棉吸出的水分越来越少了,渗出的体液终于止住了。

死者的痛苦结束了。

他们的确有一瞬间是这样感觉的,利惠和慎太郎也因此而大大松了口气。

“慎太郎,你看,大叔在说谢谢呢。”

慎太郎听了,眼睛不由自主地湿润了,心里充满了感慨。

“……是啊。”

(谢谢。)慎太郎也真真切切地听到了。

皮肤擦拭干净后,再用特殊的修复剂仔细地修复伤口。为了让伤口能够和皮肤的颜色一致,他们仔细地选择颜色进行化妆。即便穿着衣服的部分也不能因为看不见而不进行处理,比较大的解剖痕上都贴了皮肤色的创可贴,进行了妥帖的处理。那些伤口原来仅仅是用订书钉钉着的,但如果因某种缘由,死者的家人要看衣服里面的话,就会看到身上的皮肤。遗属看到这些创口也一定会感同身受,甚至在内心形成难以愈合的伤痛。对于死去的人来说,这是怎样的悔恨和屈辱啊,利惠心里想。

利惠想要让遗属再次看到死者临行前在机场笑着告别家人时的表情,犹如唤回在异国漂泊的灵魂那样。慎太郎凝视着遗体的表情,贴近死者的脸,为他化妆。

死者的耳中、鼻梁、下巴等细微之处,若不非常仔细均匀地涂色的话,妆容就会显得很假。慎太郎用四方海绵仔细地涂着粉底霜,死者的肤色越来越亮,渐渐有了血色。在某一瞬间慎太郎仿佛感觉到那个人又回到其身体里了,这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等待的那个瞬间。他们集中精力作业,一句话也不说,但他们那专注的背影都在说着“欢迎回来”。

古箭把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和服展开,将死者放在和服上面,使劲揪着和服的边角,把衣襟整理好。然后,利惠将死者的双手拿到其胸前,使之手指交叉,握着一串白色念珠。

利惠想的是,他是一家之主,他一定希望以生前的威严姿态回到家人身边来吧。死者表情安详,微微浮现出一丝微笑。利惠凝视着死者的面容,突然说道:

“很好,大叔,现在你可以跟你的儿女们见面了。你现在很好看。”

利惠就像对待长途旅行回来的人一样对那个人说道。慎太郎和古箭把那个人放进铺着白被褥的棺材里,利惠小心翼翼地将死者散落的头发梳理如初。两名员工轻轻地盖上了棺材盖,利惠打开灵柩的小窗口,再次凝视死者的表情,确认遗体已经完全装好之后,她仔细地将棺木上挂着的小流苏一根根捋好,轻轻地关上小窗户。

第二天早晨,慎太郎将灵柩装上车,前往死者的家。一到达目的地,他就先进入死者的家,确认灵柩的安放位置,然后在已等候在那里的丧葬公司人员的协助下,把灵柩运进去。

丧葬公司的人望着灵柩中的遗体,以行家的派头当着遗属说道:“啊,还有解剖痕哪。我们是警方指定的,所以这种程度的处理我们也可以做的,用不用我们再重新做一遍呢?”

“还要重新做吗?”一股怒火从慎太郎心中升腾起来。

国内也有遗体业务。遗体经过处理已经很整洁了,他们竟然还提出再重新做一遍,这就意味着要追加丧葬费用。重新处理的话,大概需要多付十万到十五万日元吧。持有营业执照的丧葬公司想要给遗属推销整套的收费项目,有些殡葬业者,借口是从国外运回的遗体需要再次进行防腐处理,也有的殡葬业者劝遗属给经过防腐处理的遗体进行汤罐。

遗体不会说话,遗属并不了解再次进行防腐处理意味着什么。再次进行防腐处理意味着要将死者的皮肤再次切开,在锁骨下面和两条大腿根分别切出五厘米左右的伤口,插入管子。既然马上就要火葬,为何还要再次进行防腐处理?实在令人费解。唯一可以解释的是,因为是从海外回来的遗体,所以就要进行防腐处理,但即便如此仍然不可理喻。

遗属(有时甚至是丧葬公司)对于给经过防腐处理的遗体进行汤罐导致的严重后果并不了解。进行汤罐会减弱注入遗体的药剂效力,防腐剂里含有福尔马林等挥发性药物,防腐处理是通过其挥发作用使遗体干燥、阻止腐败的。可是放入热水里的话,防腐剂挥发会加速,含有水分的遗体就会杂菌繁殖,开始变质。

如何对待从海外送回国的经过防腐处理的遗体,丧葬公司和遗属对此都没有什么了解。慎太郎可以对遗属提出建议,但是如果遗属表示愿意再次进行防腐处理的话,他也不好继续坚持——那是遗属的自由。

当慎太郎沮丧地低头不语时,遗属来到他身边,对他说:“你们做得很干净……他一定很高兴。”

去当地认领过遗体的死者的妻子知道原来的伤痕是什么样的,想必她因感到无法修复而一度绝望过。

坐在妻子身边的女儿拼命地忍着眼泪,慎太郎意识到后,对女孩说:“你妈妈去当地的时候,你一个人看家很不容易吧?”

于是,一直表现得很坚强的女儿一下子放松了紧绷着的脸,放声大哭起来,她虽然没有说话,却一个劲儿地向慎太郎低头致谢。

利惠在尔赫斯办事处里接到了慎太郎的报告:

“遗属们……很欣慰,非常欣慰。”

利惠听到电话里传来了慎太郎兴奋的声音。几天后,利惠飞去当地,向日本大使馆通报了遗体回国后的状况。

遗体无法诉说,即便想要诉说什么也无从表达。

尤其是跨越国境的遗体,无论在海外受到怎样的对待,遗属很难看到的。再加上极端回避谈论死亡的日本的国民性,越过国境运送回国的遗体的搬运过程可以说是“不公开”的混沌状态。如果能够得到可以信赖的人的建议,那遗属便是幸运的,但是倘若遇到黑心殡葬业者,他们就会失去正常的判断能力,遭受不恰当的对待。

成为商业行为的不单是遗体运送,搞不好遗体的一部分也有可能被当作交易品。

木村利惠曾经处理过从南美同一地区运送回国的两具尸体,一具是十年前处理的,另一具是四年前处理的。

因遗体是按照货物标准运送回来的,所以在称了重量后上了飞机。成年男性的体重,应该是60公斤到80公斤左右,可是这两具遗体都只有30多公斤,轻了很多。如果是长期患病的老人,这么轻还可以理解,但死者是年轻人,虽说是病死的,也太轻了些吧。

利惠他们打开棺盖,一看遗体,就立刻发现了异常。死者的腹部奇怪地凹陷了进去,像撒了气的皮球一样瘪瘪的。他们每天接收遗体,对于腹部有没有内脏一目了然。而且一般来说解剖痕是从胸部到腹部,是纵向的,但是这具遗体除了纵向的解剖痕以外,还有横向切开的痕迹。胴体上纵横的十字大缝痕,说明在死者身上发生了某种不寻常的事态。

询问有关人员得知,两位死者都是通过日本国内某个医院的介绍为了移植脏器去海外的人。但是询问医院,对方态度非常蛮横,说:“我们只是负责介绍医院,别的跟我们无关。”四年前的那具尸体没有什么亲属,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孩子。

当地警察没有出动,领事也没能在当地进行确认并追究医疗责任,就送回国了。去除容易腐败的脏器是防腐处理的方法之一,如果人家这么说,也无法予以反驳。但是,这两具遗体的悲惨状况是空前绝后的。

这种状态的遗体到底意味着什么呢?一个推测震撼了利惠他们。这两个人大概是怀抱着一线希望,为了移植脏器而去海外的,结果反而被什么人把自己的脏器给拿走了吧。是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摘除的呢,还是偶然变成这样回来的呢?说不定他们知道有可能变成这种样子回来?

推测不过是推测,无论如何,最重要的内脏是没有了。

利惠说如果遗属是成人的话,应该能够很容易告诉他遗体的状态,可是,留下的亲人只是个女中学生。假如死去的人还活着,他会希望以怎样的姿态见到孩子呢?孩子的父亲为了这个唯一的亲人,一定是拼尽了全力。

死者的腹部缠绕着白布,已被修复了体型。一向将恢复死者生前的样子作为义不容辞的使命的利惠他们,此时却无法消除心中的疑问。

处理得这么完美,莫非是想要掩盖些什么吧?

利惠至今忘不了那具遗体的样子。

那个人身上有文身。

“我该怎么样来弥补他的遗憾呢?”

在处理现场,有时会背负着那个人人生的一个重要部分。越是拼命去处理,就越是对死者投入情感,可是处理完了之后,他们却因此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利惠至今也不清楚死者背负着怎样的经历。

日本是先进国,我相信应该没有黑心殡葬业者,但是,在没有人关注、议论的地方必然产生邪恶。

在一个酷暑之日,发生了这样一场争执。从中国来的团体游客中,有一位男性在新宿的饭店突然呕吐,然后就失去了意识。虽然送到了医院,但该男性还是死了,在东京都内的某监察医务院进行了行政解剖。

之后,A丧葬公司把尸体领走了。遗属后来接到那个丧葬公司打来的电话,表示同意他们承办。但是,为什么选择这个丧葬公司呢?无论是遗属还是领队都不知道理由。日语非常流畅的中国旅行社领队说:

“在医院里有丧葬公司的中介。由于他们一个劲儿地推销,我就认为他们是医院方面的人,所以让他把尸体领走了。虽然他们在电脑上给我们看了报价单,却没有合同。我觉得很奇怪,就问他们遗体在哪儿,他们说在距离新宿很远的X市。我问为什么运到X市区,他们回答只有那里有这种设施。我觉得很奇怪。”

遗属一到达日本,A公司立刻向他们索要费用。

“预付现金一百万,如果不交的话就不能进行作业。”

领队气愤地说:

“太奇怪了吧。张口就要一百万,这可是一大笔钱啊。遗属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么多钱。人家不是把遗体领走了吗?遗属即便拒绝对方的要求,把尸体领回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遗体。如果遗体有什么损伤的话,会降低我们旅行社的信用。我急忙找政府机关商量,说是有尔赫斯这种专门的公司,于是我就跟木村总经理联系。结果态度完全不一样,合同很规范,而且最终让我们下决心的是,A公司说遗体送回国要一星期时间,而尔赫斯说第二天就可以出发。啊,我们想,一定得改换公司。”

外国人在日本国内死亡的话,东京都有监察医务院制度,在东京都内运送的话,东京都负责运送费用,但是神奈川县和埼玉县等规定运送费用由遗属负担。如果医院里有遗体保存设备(大型冷藏库)的话,能够在那里保存,可是有的县由私人医院接受委托,没有遗体保管所,于是,遗体便由出入医院的殡葬业者介绍给丧葬公司运送。

在这种情况下,外国人的遗体可以不经过遗属许可由丧葬公司运送。也就是说,对于外国人的遗属来说,并不知道遗体被送到哪里去了。在东京虽然不需要花运送费,但是在其他的县,运送费、遗体保管费、干冰费、棺材费合起来,领取遗体一般来说需要花费二十万日元,这对于遗属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对于外国人遗属来说,能不能找到一个好的殡葬业者全凭运气。

一听说尔赫斯要进行运送,A公司就对遗属提出:

“那就五十万日元,五十万就行。”

遗属说没有带那么多钱,那个年轻员工就伸出手来,说:

“那你带了多少?怎么也得有五万吧?那先交五万也行啊。”

领队说:

“真是让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我对刚抵达日本的遗属们说还是交给尔赫斯来办吧。可是遗属们现在变得谁都不相信了,还不客气地冲着尔赫斯的人说:‘万一遗体腐烂了,我们可要告你们。’我劝遗属们:‘不能对亲自前来的总经理这种态度。’木村总经理说:‘因为你们请我们来,我们才自己花了交通费来的,并不是我们拜托你们的。如果你们不愿意的话,还是去找刚才那家公司好了。’说完转身就要走,这回又费了很大的劲疏通经理和遗属双方的关系。”

最后,遗属决定委托尔赫斯全权办理。

利惠为了避免和遗属发生冲突,让遗属和领队双方都确认一下遗体。于是,利惠带着他们二人去A公司的殡仪馆领取遗体。

遗体放在一个很小的殡仪馆中央。利惠和领队一走进去,对这种缺乏常识的保存方法瞠目结舌。

正值酷暑,遗体没有放干冰就被赤裸着放在了担架上。利惠和领队不禁对视了一眼,利惠喊道:

“你们怎么搞的,怎么也不放干冰啊?”

在场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被利惠的气势吓坏了,战战兢兢地说:

“那个……说是马上要进行防腐处理了,而且还开着空调呢……”

这也是个缺乏常识却承担运送遗体重任的从业者。想到这儿,利惠冒火了。

Embalming是对尸体进行防腐处理,并非让腐败的尸体还原的技术。无论怎样开空调,遗体仍然会腐烂,这是连外行都应该懂得的常识。从超市买回来的盒装肉和鱼,肯定不会有人不放进冰箱而放在房间里,不用说也知道,因为那样会腐烂的。此时,遗体已经散发出了腐败的臭味。

就这样还要求遗属付一万日元保存费,而运送费则从东京的税收中支出给A公司。这些人简直太可恶了,领队非常愤怒。最终,遗体通过尔赫斯平安地回到了本国的家属身边。

后来,A公司给尔赫斯打来电话,这次是劝诱。

“我们公司做过(遗体的)‘收进来’,但没做过‘送出去’的。所以呢,下次如果再发生这种案件,我们就把活儿包给你们,不过你们对外要说是我们承办的海外运送,怎么样?多少给我们一些介绍费就可以了,只是希望不出现你们尔赫斯的名字,用我们的名字来做。”

利惠简直无语了,原来他们是这么打算的啊。A公司不具备作为丧葬公司的实体,而是通过转包给其他殡葬业者获取中介费,所以,根本不具备处理遗体的基本知识。后来经过调查才知道,曾经被媒体评为黑丧葬公司的B公司寄来的商函和A公司是同一个地址。

领队说:“还是拜托木村女士的公司好啊,遗体能够平安地回到中国的家属身边了。家属们都很感激。”

近年来,在日本对于隐私的重视度不断提高,死亡作为极致的隐私更加远离了人们的视野。与此同时,也夺走了我们的正确的了解和判断力。人们不了解在日本死亡的外国人遗体都受到怎样的待遇。

被稀释的死亡充斥在电视和电影中,但在虚构世界里没有死亡的真实感,只是死亡的代替品被人们捕捉,进行着消费。虚构出了不正视真正的死亡的不自然的世界,我们一直被关闭在其中,不去正视死亡。但是,2011年的那场灾难不正是冲击了这个道具一样的世界吗?尽管如此,直接受灾的人们已经快要将这一现实忘却了。

在现在的日本社会里,“死亡”被从生活里彻底地清除了,不见了踪影。

但是,死亡的方式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变化着。

在国际化发展的现代,凭借科学的进步,遗体得以免于快速腐败,从海外乘飞机回国了。

我小时候仰望天空,看到飞机银色的机影,就会幻想海外旅行。但是现在,一看到那个影子,就会勾起自己内心复杂的感情,说不定那上面也装着遗体吧。

现在,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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