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股这玩艺儿，究竞是什么活儿？一直很自信的股民老葛突然迷茫起来。他十分羡暮卖报糊口的老徐头，觉得老徐头那简陋的住处真是个逍遥之地，但老徐头却不然，他对老葛说，你们这些整天泡在股市里的俗人，不会理解逍遥的真正含意的，就是放两张空床你也不会到这里熬清静日子，宁可去股市里受罪受煎熬。
葛锐勇出大门时，碰见梁崽。两人边聊边走向证券交易所。从后边看，两个人身形很不协调，一个高大威武，走路昂首挺胸步伐稳健；一个瘦小猥琐，走路晃里晃荡缩脖塌腰，显示出各自的生活经历人生气质之不同，但他们一同去股市拼杀。梁崽曾是某工厂的采购员，因账百不清贪污等问题吃了官司，在新疆劳改三年，回来后也没正经工作，倒腾服装挣点钱后便一头扎进股市里折腾。
情绪不高嘛，又做套中人了？小梁子。葛锐勇问他。
你曷大校有消息不告诉咱嘛，此套非彼套，一点儿不安全呢！嘿嘿嘿……梁崽话意里那个地哧哧笑答。
你小子没个正经，三句不离下边！快点再讨个老婆吧，省得老琢磨那事。梁崽去新疆那会儿前妻跟别人跑了，他至今单身，老葛继续追问，对了，前几天你带来的那位女朋友呢？
哪个呀？我带的妞儿多了！梁崽有意闪避。就是那个嘛，老跟你勾肩搭背去股市的那个！
她？她不是我的女朋友！粱崽有气地说，补上一句，骚货！
说着他们走到证交所门口，一辆宝马车从他们身边开过，也进证交所院里，停在一边。从车上下来一位肥肥胖胖的中年人，胳膊挎着一个妙龄女孩，正是老葛向梁崽提起议论到的那个女孩。
陈哥！今天您老亲自下股市了！梁崽上前一步，热呼呼打招呼。
来看看：陈哥陈胖子不冷不热地说一句，不理不睬地走向电梯上他的大户室。
梁哥，你忙，啊！那个女孩小萍笑眯眯跟梁崽打招呼，没事儿一样，扭动着瘦瘦的臀部，如一只花蝶贴在肥象身上一一般，紧粘在陈胖子身上，消失在电梯里。
梁崽愣愣地看着他们，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呸！
他就是你常挂在嘴边的陈胖子陈哥呀？他是什么来头？老葛捅了捅梁崽。
原副市长陈平的侄子，花花公子太子党！要是我那点事坐三年牢的话，他，哼，枪毙三次都不够！梁崽忿忿。
老葛摇了摇头：刚才还热呼呼地陈哥陈哥地叫，转眼骂人家，你这梁崽呀，真是！老葛拍拍他肩膀，接着逗他，那个女孩怎么跑到陈胖子那儿去了？我明白了，你小子在施美人计，就是为了掏登点儿大户庄家的信息，是不是？
美人计个屁！梁崽似乎气不打一处来，我上次带她参加一位朋友的饭局，陈胖子也在，就被他撬走了，妈的！
哈哈哈……赔了夫人又折兵！我说梁子，其实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孩，你早点离开她还少受点损失，你瞧着吧，不用几天她就会从宝马车里被扔出来！老葛安慰梁崽。
葛大校说得对！反正从我手上过的货，让陈胖子在我的洗脚水里涮！梁崽笑开了。
你又胡说。老葛往楼上看了看，不过，今天庄家大户的宝马奔驰都开过来了，股市是不是有啥动静吧？
有道理！我怎么没往这上想？咱们快进去，兔崽子们备不住今天要兴风作浪！梁崽抻老葛的胳膊，迅速走进交易大厅。
散户大厅跟以往一样，平静而人员稀少。一是还没开市，另外就是近来股市调整，没什么行情，多数散户又都处在高位挨套状态，大多懒着再理它，省得上这儿来面对天天发绿的大盘心烦。葛大校、梁崽他们是股市里的坚定分子，风雨无阻地忠诚守护在这里，耐心等候着那大盘的趋势线哪一天突然拔地而起，如大漠孤烟直。股市里有个流传较广的警句：股市门可罗雀的时候你进去，股市人人抢买的时候你退出。其实真能坚持这一名言，在眼下的中国股市真的无往而不胜。遗憾的是大多数散户股市门可罗雀时没有勇气杀进，而股市高位热闹时又被冲昏头脑恋战不出。结局可想而知。本来干瘪的散户钱，悄悄装进脑满肠肥的陈胖子之流的腰包里，可散户们依然可爱地执迷不悟。
这很像群蚁过河，抱成一团，扭成一个大圆球，前仆后继不顾死活，不停地被水冲走冲散，不停地又紧贴郝大圆球，随波逐流推动着圆球，以求达到彼岸，终被大浪掀到对岸时，那圆球之蚁也所剩无几了。
中国股市就如那个大圆球，众多散户就是那些被水冲走的蚁，抵达彼岸者寡。
早来的赵妈正在打水，冉老笑哈哈地跟老葛打招呼。
大厅里渐渐人多起来。
杨大夫刷卡查阅自己的股票，回来后发现葛锐勇正和冉老交谈着什么，笑问是不是又有什么内部消息，知道哪支股票要拉升提前告诉她一声，这回千万别落下她。葛锐勇一个劲儿说你们真冤枉自己，上次买稀土真的完全是蒙的，没有什么内部消息。
刘工程师匆匆赶来，口称本想今天不来，可看到宝马、奔驰车一辆接一辆开来，就觉得不同寻常，来看一看。大伙儿笑他过于精，高级轿车不一定说明上升行情，也许庄家们是来出货的，没见近期大盘阴跌不止。尤其粱崽嘴里损着陈胖子和其宝马车，说往下打压股票兴风作浪是可能的，要是做行情，他们早躲在暗角密室不露出尾巴了。
别看他神气，开着宝马，他堂哥那公司可玩完了！粱思解气般地说。
他哥的公司是哪个呀？赵妈问。中龙公司，股票叫中龙股份，你没见这些日子跌得最惨吗？梁崽撇撇嘴。
原来他是中龙老板陈杰的堂弟呀！又有原副市长陈平这背景，早先中龙股票可是多牛气呀！刘工感叹，心有疑惑地，奇怪，可近来这支股票却熊到家了，阴跌不止，快跌破发行价了！
报纸电视早预测它今年亏损，它能不跌吗？冉老插言。
惟有葛锐勇默不作声地盯着已开市的大盘，不参与他们的议论。
你们看，你们看！中龙快跌停板开盘！梁崽幸灾乐祸地叫起来。
果然，中龙昨日收盘价为九块，今日开盘价为八块二，一下子跌去八毛，而且大量抛盘涌出，形势可怕。
他娘的，陈胖子果然是抛售股票来了！这孙子真黑，谁有中龙算倒尊了！梁崽嚷着，上次吃饭时，他还劝大伙儿买进点，大家以为他要往上拉升，原来他是让大伙儿接他的抛盘！他娘的，我差点杀进去，好险！梁崽拍拍额头庆幸。
你可是一向栢信小道消息，相信大户庄家，这次怎么啦？葛锐勇笑问。
梁崽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说：这得感谢小萍，她打电话悄悄告诉我，千万不要买中龙哈，你小子还是施了美人计！老葛击他一掌。
没没，真的没有。小萍那是还我个人情，离开我心里觉得愧疚吧。梁崽说得认真。正这时，有一人急匆匆走进交易大厅。这人直奔前排葛锐勇这边，并伸手拍拍一直全神贯注盯视前边屏幕的葛锐勇肩头。老葛回头一看，见是自己老婆尚晓云站在身后，大吃一惊，一下子怔住了。是你？
没想到吧，我跟你有话说。好，好，老葛见周围股友齐刷刷盯过来，赶紧说，那咱们到外边说吧，这里人多，乱得很。
尚晓云一身西服革履，高雅打扮老总派头，还有外边等候她的专车桑塔纳2000都引起众人咂舌，她与以前截然不同的这次出现极度吊起了人们胃口，交头接耳，好奇不已。
咦，大校的老婆换了个人似的，小梁子，你们是同院儿的，咋回事？刘工问。
我也不知道，光知道她在一家出版社当编辑，没听说当了什么头儿啊？梁崽也疑惑。
葛大校可能又麻烦了，她老婆早就明令他退出股市，他不干，还恋战不走，瞧着热闹吧。刘工回头看着玻璃门外正在争论什么的老葛两口子，不无幸灾乐祸地发表议论。
杨大夫听了他的话很不以为然，嘴角挂着轻蔑，欲驳又止。不过她也回头瞅瞅门口，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之情。
门口的葛锐勇两口子，真的在争论着事情。早起上班的尚晓云，本想出门之前把昨晚未说的后半句告诉老葛，可老葛正鼾声如雷便作罢。到了班上一听操盘手元诚说了一句今天谁胆大买进中龙谁就占大便宜的话，又心急火燎地赶来通报丈夫。可没想到人家老葛根本不想买。
买不买你自个儿看着办吧，反正小洪的话全告诉你了。尚晓云有些不高兴。幸亏你昨晚没有告诉我。
现在也不晚啊！
晚了，如果昨晚说了，今早开盘我可能就杀进去了。现在，打死我也不敢买了，你说说，快跌停板开盘的股，能买吗？啊？那不是明明叫我往火坑里跳嘛！
是这样啊，可这话是小洪叫我转告你的呀！
坐庄的人哪能先把风透出去？没听说一个庄家的搡盘手连亲妈都没告诉让妈挨套的故事？小洪的背景又那么复杂，老葛这回变得聪明地分析起来，一旦消息传出来，大伙儿都买进，庄家赚什么钱？他们守口如瓶还来不及呢！
人家就告诉你一个人，叮嘱你别传出去。
可我一买别人也会知道的，尤其我们那帮人，儿乎大伙儿都商量着买进卖出的，能瞒得住吗？我还是怀疑，怕挨套，那个臭到家的垃圾股中龙股份，人见人弃，躲都来不及呢，哪有一点儿拉升的迹象？老葛依旧固执得像一头牛。
小洪是我亲表妹，她不会害你，信不信买不买由你！尚晓云看看表，甩下这句后脸上不高兴地走向小车！
葛锐勇追上两步，说：你别误会，我没说小洪会害我，只是事不由人。好了，好了，我买些就是，为了她的好意，难得你也大老远跑来告诉我一声，不能拂了你的美意。
这还差不多，不过，亏了可别怪我啊！尚晓云脸呈笑意，坐进车时又这么说。
股市门口有一个卖报的老汉，大伙儿都叫他徐老。
她可两头儿都占上了，我是买还是不买？葛大校站在股市门口，揣摸了半天。
大爷，七十多岁的人，身板儿硬朗，精神矍铄，衣着朴素而不通遢。他卖报也怪，每张报纸杂志都用毛笔工工整整写上价格立个小牌牌，一旁又放一个收钱笸箩、让购买者自己拿报自己找钱，有些贪小者抓个报纸站在那儿读完整张报纸，他也没有不高兴；有的拿个杂志就走，丢下一句今日没带零钱赶明儿给你，他也只是点点头。他的人缘极好，众股友见他这么大岁数，又挺大方，都不计较一星半点，也懒得从那钱笸箩里找回一毛两毛，可老汉也并不表示什么感谢之类的套话，依然坐在他的大太阳伞下边读书。他并不读他卖的那些经济类股票类的报刊，捧读的净是些线装古书！这更引起人们的刮目相看和种种猜测。有人说他是哪个大学的退休教授，有人说他是棋坛隐士九段高手，又有人说他就是钢厂的退休工人曾当过会计。
老葛跟他也相熟，闲聊中问过他的经历，老汉笑而不答，只说平头百姓一个，没啥可说的经历。有一天中午老汉犯了酒瘾，把报摊托付给正在那儿看报的老葛，回来后他的话多了些，称自己单名一字一福。当初他爹跟1他讲，早先什么叫福，一口田、半边遮衣便是福，多一口田多半张衣便不叫福，人只要不知足这一口田半张衣便后患无穷苦恼不绝。听了此话，葛锐勇颇受震动，咂摸半天，也以为这徐老爷子肚子里有墨水肯定是退休教授类无疑。可徐老爷子却说：所以我这辈子谨从老父当年遗训只当了一名小学语文老师，没干别的，一口田半张衣足矣。
老葛送走妻子，路经徐老爷子小报摊时，买一张证券报看。
老葛，那是你妻子吧？徐老爷子问他。是的，我那口子。
她现在正春风得意，比你强呐。
那是。老葛笑笑。
可她脸上，好像有个隐忧，没大看清楚，你说说她名字当中的中间那个字。这徐老爷子今天突然话多起来，而且怪怪的。
一个晓字。本想买完报纸就进屋操作股票的老葛，听了徐老爷子这话，来了兴趣。
现在通用简化字，就按现在通用晓字拆吧。左旁有日厉阳，女子属阴缺阳，有个日字补一补便不错，她现在发迹正应了这点；儿上压一板便成半个儿乃是女儿，命中只有一女；唔唔，这上边的戈字便不妙了，是了，是了，我刚才没看清的她脸上那隐忧就在这儿呢，日后有兵戈相随，不妥不妥。老葛啊，信不信由你，日后你要她小心些为好呢。这位小学退休语文教师徐福老爷子，就絮絮叨叨说出这些个话来。
葛锐勇打量起徐老爷子，说，嗬，看不出您老还看相拆字呢，谢了，谢了，多谢您老的指点，我一定告诉我妻子，日后小心就是。
等一等，徐老爷子喊住转身要走的老葛，我知道你没把我的话当回事，你当兵出身，也不会信这些，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那个戈字有得解，那就是叫你老婆往后写名都改写原来的繁体字，也就是恢复写原来的三个土字，三土垒在一起命厚实啊，一般事对她无碍的。老葛摇摇头，冲徐老爷子拱拱手：记住了。徐老爷子这边也冲他后背摇摇头，喃晡自语：你是不会记住的。世事难料，东边扫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说不说是我的事，记不记是你的事，今天我也犯昏呢，絮叨这些多余事。尔后他兀自坐回太阳伞下边捧起书来。
当葛锐勇回到位子后，人们都看他，似乎从他脸上读出点内容。老葛装作不知，集中精神从大盘上搜寻起中龙股份的变化来。
夫人下什么指示了？憋不住的刘工跟他搭讪，又强迪你退市吧？
这回你猜错了，满足你好奇心吧，她这回叫我买股票。老葛看一眼刘工，平静地说。
噢？这是好现象嘛。她叫你买什么股票？梁崽也凑上来。
信不信由你们，她叫我买中龙股份。老葛依旧不动声色。
哈哈哈……刘工、梁崽等众人均爆发出哄笑。
真高明！
老婆对你可真关爱！我也知道这很荒唐，不过，我还真的去买点。、葛锐勇说着站起来，拿出股东卡就要去刷卡。
大校，中龙已经跌停板了！你还买呀？杨大夫赶紧叫他。
犯什么傻，葛大校！梁崽也劝他。不为别的，这是为了缓和家庭关系。买这种垃圾股，我真可能是疯了，但老婆也不会责怪我的，说完这些，葛大校就这样在众人可怜加嘲讽的目光中，慢馒走到刷卡区，用前几天卖出稀土的资金买进1000股跌停的中龙股份。
回来后，一屁股坐进座位里，端起大玻璃杯咕嘟咕嘟喝起茶水来，他似乎要把心中升腾的恼火靠这杯茶水浇灭压下去。
赵妈冲他摇摇头，安慰他：真难为你了，别上火，看开点。
上次跟随他买稀土的冉老，这回也没有勇气跟进了，也觉得这无疑是去自杀，往火坑里跳。对中龙股份的情况，他们太了解了，听到的东西也太多了。
刘工嘲讽着说这哪儿是在炒股啊，这是在调节家庭关系，葛大校又发明了一项炒股票的另一社会功能。
脾气好又善忍的老好人葛大校，并不在意周围人的冷喇热讽，对赵妈杨大夫等人的关切也只是笑一笑，一个劲儿地喝着水，后来索性翻看起从老徐头那儿买来的证券报，并记起他说的那番话，兀自笑了。好一个江湖术士，还真有点道道，他那福字的确讲得不错，可如今谁能做到呢，谁能只满足于一口田半张衣？穷怕了的中国人，现在发48疯般地敛钱呢，那些雨后春笋般的贪官腐败分子就是证明。
半小时之后，奇迹出现了，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