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乐蔑视的瞧着她,沉声道:“不能做,就滚!废物一个,叫能顶事的来!”
“我才不是废物!我会证明给你看的。”略显苍白的脸蛋,显出一股不服输的傲气。她抿了抿唇,沉了一口气,往前迈了一大步。
“我只是提醒你!既然选择留下来,就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也为你所留下来的人负责!盲目的逞强,没有任何意义。”
“我需要做什么?”
“你来扒住刀口,不能让内脏流出来。容不得一丝差池,否则,她拖上你的全家也配不上她的命!”
冷冷的言语,慕嫣以为是恐吓,稍稍跑神,然而,却不知是铁铮铮的事实。当然也不会联想到眼前这产妇的特殊的身份。
“快点,还愣着做什么!”
“是,我知道了!”
将刀口撑开,留给她足够的发挥空间,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腹腔里面的肠道和胃脏因为呼吸和子宫的收缩,蠕动着,像一条不肯密闭窒息的血蟒,让人看了只觉得头皮发毛,干呕不止。
屠刀蘸着烈酒,清澈甘冽的烈酒因为滴入了粘稠鲜艳的血滴逐渐成为绯红色,如火烧云一般。
慕嫣的心噗通噗通狂跳,表情无比的认真。
神乐的心终是因为看到她的坦荡荡而稍稍安心一些。
倏地,刀锋落下,烛火像幽魅的火苗跳跃一下。
外面的众人各个抻着呼吸,翘首以盼。岁来自五湖四海,但谁家没有妻儿老小,遭遇此等之事怎能不使人揪心呢?
“哇……哇……哇……”清脆有力哭声,预示着一个崭新的生命掷地。
然而,刀光落下的那一刻,慕嫣是不敢睁开眼睛的,只听得刀切皮肉的“滋滋声”还有刺鼻的血腥之气。
谁曾想再次睁开了眼睛,神乐血粼粼的双手托着一个皱巴巴的婴儿。
“神乐……”
“是个女孩,很漂亮的眼睛。”
“我能抱抱她么?”慕嫣巴巴睁着美眸,眼角似乎闪烁有泪光。
慕嫣看着这婴儿,打心眼里喜欢的不得了。的确,这婴儿的眼睛清澈如同琉璃一般,如一道混沌世界一缕白芒,打开了天地的大门。
慕嫣清洗着小婴儿的身子,神乐用针线将产妇的刀口缝合好。
“好可爱,好漂亮的小东西!神乐你快来看呀!”
“难道,你不喜欢么!”
“喜欢与不喜欢有什么用,我们并不是她的谁谁谁!不能给她带来什么,这孩子从一出生就这般不平凡了,以后……”神乐将手上的血渍擦拭干净,并没有再多看一眼。
“以后当然是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长成婷婷少女,然后修炼斗气,成为强者……就像慕容神乐一样!无所不能,无坚不摧。”
无所不能,无坚不摧,只有圣人。
神乐冷眉一笑,不理置之。
“如果,有一天这孩子真的走到那一步……”
慕嫣隐隐觉察到话中的几分不寻常,正要问她想表达什么,门外忽然响起急切的敲门声。
门板煽动,快要塌下来似得。
“大小姐!大小姐!”
声音沧桑浑厚,中气十足,听声音不像善茬。
偏偏在这时候……
神乐眉峰一皱,眼神示意她不要冲动。
然而,慕嫣并未顾忌,笑意未减。道:“没关系的,是福叔!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不过,他怎么在这儿?”
口中还念叨着,但,已经放下了孩子悻悻然开门去了。
推门而入,是一位头发苍苍的半百老者,头戴四方帽,身穿对襟灰蓝色束腰华服,眼窝深陷,眼睛却格外有神。
“福叔,你怎么来了?”
一边掸了掸身上未有的灰尘,眼角目光却捕捉着另一个人,神乐。嘴角一闪即过一丝不寻常的笑意。道:“来株洲打点一些事,老爷特派我过来了。”
“爹爹真是的,福叔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让您这般奔波。回去,我一定好好说说爹爹。”
“应该的!大小姐心中有我,老夫便知足了。”
说着轻拍慕嫣额头,目光梭巡,神色一滞,道:“嫣儿,这位是……”
“哦,她是!”
“我叫……云络,我和慕嫣姑娘是路上遇到的,遭遇了一些琐事才一起的。”
慕嫣不解,为何她这般隐瞒,但是,也知道慕容神乐所做的任何事,总有她独特的道理。便也没戳破。
“原来如此呐!这一路多谢云络姑娘照顾我家大小姐了!”
“应当的。”
福叔抱拳作一揖,颔首微笑。道:“我家老爷,有几句话要我亲口交代大小姐,您看……”
“你们请便,这边已经无碍。”
得了肯定,福叔转身出去。在这特定的环境中,于公于理都不适合站着一个外来男人。慕嫣一步三回头跟了出去,口中还念念叨叨的。
空荡荡的屋子里,什么都不再有。可是,脑子里却蹦出无数的念头和猜忌,就像一双无形的巨手将自己推到了悬崖。只要稍微一想,便浑身冷汗涔涔。
“什么?爹爹他!怎么可能?不是好好地么!”
“嫣儿,我说的句句属实啊!”
“可这……”
“嫣儿,三思为重啊!”
“好,我这就回去!爹爹他一定不能有事!”
回廊的对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慕嫣折回屋子里说要告别的时候,神乐没有一句挽留。
等回过神时,人已经走出去了。客栈楼下的马厩几声马鸣,马蹄哒哒声渐行渐远。
窗口的风吹进来,早晨的风总是冷的。神乐站起身,看了看还是星空的夜,关上了窗子。
产妇在东方渐白的时候惊醒,气息很微弱。
“我儿……我儿……”
“是个女儿。”
看到身边熟睡的婴儿时,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一丝表情。颤栗的玉指试图抚摸女婴的脸蛋,含笑流泪。
“孩子睡着了,是个女孩,很漂亮。”
“谢谢……谢谢你……救了她!谢谢……”
“可我感觉,我救得的人不是她,而是,你!陌、夫、人。”
妇人一愣,柳眉拧簇,忍着刀口的疼痛,猛然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眼神顿时武装起来。和前一秒相比根本就不像同一个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脱口道。
“恩,我多么希望能理解为意外,也不会如此麻烦了!可是,事与愿违,为你脱衣服的时候,发现了你的身上有这个!”一个金灿灿的金铃,神乐曾经见到过,就在华音阁的与水碧一战那时候。
“这分明就是一直铃铛而已,不能说明什么。”
神乐哑声一笑,面色却邪气的多了。轻晃着铃铛,红色流苏曳动,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如果是普通的,为什么我摇它却不响呢?”
陌夫人面色慌疾,也不语。
“因为呐,这世间只有两个人能摇的动。这对可爱的金铃铛也是一对的吧!我想……水碧,大抵也不能算是陌云桑的属下,她应该是真心服从你的。我说的,对么?陌夫人。”
樱唇无色,忽然发出一丝沙哑的笑声,她道:“传闻中的神乐皇后,果然非同一般人,也难怪,他会那般在意你。”话语透出一股酸涩不甘之味,她低着头将婴儿抱的更紧,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陌夫人,我只问你!是宫里的人谁派你来的?还是宫外的?”
“呵,谁也不是!”
“你不说!”威胁的口吻。
陌夫人拧着头,侧过身挡住女婴,微弱的气息也阻挡不住咄咄不忿的目光,没有一丝一毫因为对方救了女儿而感激。
神乐站起身,拔出别在腰间一把锋利的屠刀。
“我慕容神乐从来不是大善人,做不到像慕嫣一样菩萨心肠,把你的女儿当做亲生女儿来看待。
这把刀乃是屠刀,屠戮之刀。我既可以好心救了孩子,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再杀掉她。反正,你也只会恨我,而从来不是感激。对不对?
当然,我知道你心中肯定不甘心,但是,你和我争,或许,我是讨不到什么便宜的。那个人既能狠的心拿一个孕妇做诱饵。无论过程怎么样变化,结果总是一样的。这个女婴活不成!”
“你胡说!”
“我胡说?”神乐不禁冷哼,笑道。
“你确定,这个怀胎不满十月的早产儿能顺顺利利的活下去?呵呵,无缘无故怎会早产堕胎,分明是你吞了催胎药。而这个狠心的人,应该不是你吧!”
陌夫人满脸的冷汗,美眸此时此刻,冷如冰渊,还有难掩的痛苦。
“你果然是聪明绝顶啊!”原来,什么都瞒不过她。
“你背后的那个人如此狠毒,你居然也不恨他。难得你有如此宽广的胸襟。我也看出来了,你既然想千方百计护着自己的孩子,要她活下去!那就告诉我,究竟是谁派你来的!我可以考虑和你联手,那样你和你的孩子环境才不会被人打扰……”
陌夫人遥遥看了她一眼,俯下头又看了看自己的孩子。绝然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是绝不会和你联手的。反正,该做的我也做到了,能为他所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他一定会为看在亲生骨血的份上,好好让她活着。”
亲生骨血,她说亲生骨血。
“陌云桑!”
“没错,是他,我的夫君。我就是为了他,甘愿以身冒险。就算如此,我也要陪在他身边,好好地活下去。”淡淡的语气,决绝的信念。
神乐心中一动,利刀回鞘。端来一碗汤药,是趁着她没醒之前熬好的,尚且温热。
“既然不想死,先把这个喝了吧!”
“你……”
“我和他也说不上是敌人!只能说是故人。”
没有仇恨,便没有屠戮,不必要对眼前的女人太过刻薄。
药香里面飘出了生姜红枣阿胶等补血补气草药味道,是调理产妇身体最好的固方。陌夫人接过了碗,一饮而尽。
“难得,他用这样的法子来见我,真意外!”
“你,爱他?或者,不爱。”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神乐心口一窒,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个名字,显然也不会是,陌云桑。
“和你不同,我向来不谈感情的。不过,我倒是想知道,陌云桑怎么想出这样独特的法子,让你做诱饵引我出面?”
陌夫人面露难色,似乎心里十分不好受。
神乐也是能猜到几分的,也不去为难她了。手臂负在身后,忽然转过身去紧盯着某处。笑道:“也罢!其实,我此行来株洲,有一半也是为了他!既然,他如此隆重迎接我,我还有什么理由推辞掉。藏得那么久不嫌寂寞么?出来吧,陌、相、国……陌云桑大人。”
整个大炎都为之一动的名字,在此时,传遍了每个角落。
“嘭”大门被推开,迈进来一只脚,然后是整个人。依旧那般,身着墨绿色的长袍,外套青黛色的云衫,青丝用玉簪子扎着。淡漠如尘,浓浓的书卷气息。
一个月不见,肌肤更加的白皙,病态的纸白。双眸含笑,上好的人皮面具。
“你可真聪明,竟然猜到了我在落云客栈。”
“陌大人当然是体恤妻女,不忍心她独自出门,才一路尾随的吧!这么厚重的牵挂,丢不起,也捡不着。是不是啊?”
眼中含笑,表面赞赏,实则挖苦。
“云络姑娘既然救了在下内子和小女,定要好好拜谢才好。今晚请务必在寒舍好生安歇,明天,在下在府上备下一桌酒席,请姑娘勿要推辞。”
“赏脸,当然要赏脸!就算是鸿门宴也绝不离席。相国大人,前面带路即可。不过,尊夫人和令爱呢?”
“来人!”
话音未落,进门来两个婢女,身材结实,脚步有力只怕也是藏了功夫的。陌云桑将她们安排在洛雨轩,然后便没有下文了。
神乐悄然观察着陌云桑的表情,冷淡的没有一丝情绪。
面对结发妻子和亲生女儿,连看一眼亦觉得多余,更别提安慰和犒劳。似乎一切,他只是个局外人。
本以为见陌云桑的路子还要崎岖漫漫,未料到转了个大弯,一下子就到了终点站。
出了那门,外面挤挤攘攘的人。神乐忽然想到方才福叔和慕嫣的对话,多半和陌云桑脱不了干系。
登上了豪华的马车行驶在株洲城的坦途大道,半盏茶的时间的过罢在一处庄重的院落前面停下。
朱红色的大门,门前一对大理石雕刻的石狮子威风凛凛。悬挂蓝底鎏金的牌匾,赫然写着“陌府”两个大字。
遥遥看去,不知怎么只觉得迎面似乎像袭来了一阵风,浑身发凉。
“云络姑娘,请……”恭顺做欢迎状,面带微笑。
“好!”
陌府休憩的十分安逸,处处松竹兰梅,假山溪泉。当然,也不输了端庄气势,九重大门亭台楼阁。
落脚后,陌云桑让管家安排了厢房和婢女,让她好生休息。
看着轩窗鼓动纱帷,东方渐白,似乎马上就要天亮了。
明明是累了一宿,可是,神乐的脑子并未一丝昏沉,诸多疑问押解在心头,百思不得其解。
慕府远在京城,福叔在赶来落云客栈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陌云桑在此?
陌云桑想要见自己,为什么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如他这般的聪明人,即便想要掩人耳目,为谁而掩?慕府?还是火流云,还是……
“火流云……”不经意间这个名字便倾吐出来。
“他现在应该是安心躺在美人怀中,乐不可支了吧!”手背搭在额头,低声哑笑。
翌日是个特别的好天气,天空中没有一片云彩。正午时,婢女前来通传说陌云桑要她去泗水亭,说在那里摆下了盛宴,不见不散。
泗水亭依水而建,建筑风格更像江南园林,清新洒脱别具一格。
亭中传来阵阵瑟瑟古琴之声,婉转幽昂,九曲回肠。亭子中央三位身着水袖抹胸百褶红裙装的妖娆女子,正舞动着柔软魅惑的柳腰。好像那热情似火的火苗一般,撩人心魄。
嘴角含笑,半阖着眸子,玉指间还持着一方酒盅。陌云桑那表情,似乎是很销魂嘛!
神乐迈步走进来。道:“我不会是扰了你的雅兴了吧!”
“不!怎么会呢?这是在下特意从翠红楼请来的红拂三仙,为你我喝酒助兴的。三仙舞姿卓越,名满天下。你看,如何啊?”
“红拂三仙的确,人面桃花,热情如火。腰肢能扭成那样的女人,天下能做到的可不多呢!”
背靠着朱红色的石柱子上,环着双臂,品头论足。
呷了一口酒,陌云桑不再看那三位绝世舞女,反而,斜着四十五度窥视她的表情。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比起你,她们称不上绝顶!”
“别拿我比。你应该把目光往更近的地方瞧,有女人比她们美得不止万倍。”
“你说谁?”
“别装傻!堂堂一品诰命,不在府中待产,半夜三经沦落街头。呵呵!”
陌云桑的手颤抖了一下,表情发冷。对于一个常以温柔闲淡示人的男人来说,的确有些震撼。
神乐放下双臂,落座在陌云桑的旁边,摘下一颗紫葡萄,道:“我千里迢迢赶来,你让我看这个?呵呵,我来这不是给你谈论这些俗世之物的!”
“哦?俗世之物,难不成你有更好的。”
“你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高低之分总是经过比较才知道的。对你也是,对我也是!”
“在下有些理解不透呢?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猛咳,杯中的清酒撒了一地。
这世界比他还聪明的也没几个了,他难道会不明白?神乐瞥了他一眼,阵阵嗤笑。
“反正,我是不会让自己的交易伙伴失望的!”
倏地,神乐站起身来,纤腰挺直,没由来一股英凛之气。
一记反身,抽出亭子边内院护卫腰间的佩刀,一把极其普通的长刀。然而,被这双玉一般的手握住,似乎顷刻间焕发了新的神韵。
“《大风歌》!”此话是对乐师所说。
此曲,《大风歌》是楚国很久远的一只民间乐曲,是由一个故事改编谱曲而来。
讲述几百面前,三大皇族动荡之时,一位女子替父从军十年。碧玉年华而去,花蓓年华而回,战功赫赫,一反女儿装,惊艳八方。《大风歌》是《乱世辞》中女子在战场时的一篇,曲调激昂有力,荡气回肠。
乐曲缓缓的以轻柔的小调开篇,宛转悠扬。
一步一步的亭子中央迈开,曲子似乎是有生命一般随着神乐的脚步高昂起来,就像一只潜伏的猛兽一步一步的站起身。而此时,慕容神乐满身光华,就像传说中那绝世轻狂的女子。
明晃晃的刀锋泛着银光,横在胸前。
下一刻,下人和士兵的心跳都要蹦出来,在陌府禁忌下人当着主人的无道农建,而此时,他们的主子似乎很镇定而且很随意。
“唰唰唰!”大刀连挥三挥,神乐时而轻盈的跳起身,时而旋身劈下。青丝滑过侧脸,旋转的脚步。小足反踢,大刀撑着身子,灯光哗然,整个人泛着金色的光晕。
明明是迤逦秀美的女装,生生被舞出战火的英姿。
这个女人,就像展翅的金凤。从一开始就不是养尊处优的公主,而是鼓鸣沙场战马嘶声的地方,披着金色的斗篷,如一尊战神。心不由己,怎么也移不开目光。
“锃……”瑟旋陡然一鸣,神乐一记翻身,长袍如一块绯云。
“锃锃!”大刀连连震动,大刀滑过胸前,刀身反射的银色光芒照耀着,一双犀利铮亮的眼眸就好像两颗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