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济批复了蓝天油漆厂的资产评估报告，杨啸天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最先告诉了叶萍，叶萍说：“杨厂长，我的功劳不小吧？该怎么奖励我呢？”
“你确实功劳不小，我一定奖励你。”
“奖励我什么？”
“到时候多给你点股份。”
“说话可要算数哟！”
“放心吧。”
杨啸天一回厂，就兴冲冲地去找罗山崖。罗山崖见他如此高兴，就问了一句：“有什么喜事呀？”
“咱的评估报告批了。”杨啸天喜形于色，满脸带笑。
“是吗？”罗山崖不禁眉头一皱。
“你看。”杨啸天说着，把周世济签字、盖着国资委大红公章的批复报告放在罗山崖面前。
罗山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这是事实。他反问一句：“你使了什么高招儿？”
“公事公办嘛，用什么招儿！”
“我才不信呢。”
“反正批了，这是事实。”
罗山崖说：“我保留意见。”
杨啸天担心罗山崖把这事搅黄，规劝说：“老罗，你这是何苦！我打听过了，其他企业评得也不高。”
“咱们厂的差距太大，职工有意见。”
“我们要尊重人家的评估，也要尊重国资委的意见。”
“难道职工们的意见就不应尊重吗？”
杨啸天见罗山崖如此执拗，生气地反问：“你想怎么办？”
“应该实事求是。”
“罗书记，别跟我唱对台戏了。”杨啸天的口气有些恳求他。
罗山崖真诚地说：“我是在帮你。”
“不稀罕！”杨啸天把脸一拉，拿起那批件气乎乎地走了。
罗山崖呆坐在办公椅上，脑子里划了个很大的问号：该怎么办呢？……
正在这时，于锐推门进来了。袁刚、巩大壮等人跟在后面，一个个都像刚出笼的包子--满带气。于锐说：“罗书记，听说资产评估报告批了，是真的吗？”
罗山崖点点头说：“杨厂长刚叫我看了。”
“难道咱们厂就值这几个钱儿？”
“国资委也太不负责任了！”
“这里边肯定有猫腻！”
“杨啸天想买厂子，又不想多掏钱，就这么煞价。”
“厂子是咱们职工用心血和汗水建立发展起来的，不能这样不清不白地便宜了他！”
罗山崖听着大家的议论，在沉思着。
“我们不能就这样让国有资产白白流失！”于锐气愤地说，“咱们去国资委问问。”
“别急，这事不能莽撞。”罗山崖让人们坐下，“光急没用，要动动脑子，想想办法。”
众人异口同声地问：“你说怎么办？”
“明明评得太低，为什么国资委能批呢？难道领导没发现问题吗？我找领导问问。”罗山崖一副生气的样子。
于锐说：“罗书记，我们大伙拜托你了。”
罗山崖突然觉得自己肩头上的担子重了。
中午杨悦回家，见爸爸也在家里，就问了一句：“爸，今天怎么有空儿回家了？”
这话把杨啸天说得一愣：“怎么啦？好像我不该回家似的。”
“中午你多会儿在家吃过饭呀！”
杨啸天以忙为借口，成天不着家，许艳没少劝他：“有吃有喝就行了，我不求什么大福大贵，就想过安生日子。”今天他好不容易回家吃饭，不料杨悦还责怪他。她瞥了儿子一眼，“别跟你爸贫嘴了，问你爸想吃什么，你赶快去买。”
杨悦问爸：“我妈做的大米蒸饭炖排骨，吃吗？”
“吃吃吃，你妈做的炖排骨味道比饭店还好呢。”
许艳说：“你爷儿俩快洗手吃饭。”
爷儿俩洗完手坐到饭桌前，杨悦对爸说了报社收到厂里群众来信的事。
杨啸天猛然一惊：“都说什么了？”
“罗馨说是改制方面的。”
“人多嘴杂，任他们说去吧，反正那评估报告国资委批了。”杨啸天并没在意。
“这也不能不重视群众意见呀！”
杨悦的话音刚落，罗馨推门进来了。
许艳见罗馨来了，赶紧从厨房出来，用围裙擦擦手说：“罗馨，你来得正好，尝尝我炖的排骨好吃不？”
“肯定错不了。”
罗馨放下手提包，到卫生间洗洗入，便到厨房帮忙。许艳说：“这里你插手不下，快坐下吧。”
罗馨坐在饭桌前，杨啸天问她：“告状信都说了些什么？”
“这两天报社收到的群众来信，有五封是你们蓝天厂的……”
“这么多呀！”杨悦惊奇地插了一嘴。
罗馨接着说：“其中两封是反映核销不合理的，有三封说评估得太低，特别是那套进口设备。他们说，这二十多年白干了，强烈要求登报曝光。”
杨啸天吓得出了一头虚汗。他说：“国资委是专门把关的，他们已经批准了评估报告，怎么会让国有资产流失呢？那些胡言乱语不听也罢。”
罗馨反问：“既然国资委审查没问题，为什么职工们的情绪那么大？”
杨啸天说：“有的人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许艳一听有人告状，那颗平静的心忽地提溜起来，插嘴说：“你说当官有什么好？费劲拔力职工还不说好，何苦呢！”
“我们说工作的事，你少插嘴。”杨啸天瞪了许艳一眼，许艳转身去厨房做汤去了。
杨啸天问罗馨：“这事你爸知道吗？”
“职工有什么意见，我爸一般都知道。”
“他怎么说？”杨啸天警觉地问了一句。
“他也觉着可能有问题。”
杨啸天不满地说：“你爸也真成问题，耳朵根子太软，怎么能和群众一般见识！”
杨悦说：“罗伯伯的意见应该重视。”
杨啸天白了杨悦一眼：“你知道个屁！”
杨悦不服气地说：“爸，在厂里人们说你一言堂，独断专行。在家也不让我说话呀！”杨悦好委屈。
许艳把做好木犀汤从厨房出来说：“你们别光说话呀，快吃吧。”
罗馨一席话，说得杨啸天没了胃口，把饭碗一推站起身，离开了饭桌。
许艳不解地问他：“怎么不吃了？”
“爸，都是我不好，不该在饭桌上谈工作。”
许艳问：“你说什么了，惹你爸不高兴？”
“说你也不懂，别问了。”
许艳赶紧过来劝杨啸天：“厂里的烦心事没完，不管它行吗？快吃饭吧。”
“不吃了，没胃口。”
“想吃什么，我给你另做。”
“算了。”杨啸天扔下这么一句走了。
许艳生气地对杨悦和罗馨说：“以后你们回家，绝对不能谈工作！”
罗馨没有言语，她有些担心，这样一个公爹今后怎么相处呢？
罗山崖到国资委想找郑怀玺反映职工们的意见，不料在楼道里碰上了周世济。周世济警觉地瞅他一眼：“你来有事吗？”
“我找郑主任。”
周世济觉得罗山崖是来反映问题的，那黄眼珠子翻白了他一眼，说：“郑主任下去了，有事跟我说吧。”
罗山崖迟疑着。周世济说：“老罗，我早就想和你聊聊呢。”
罗山崖听他这样说，就跟着到他的办公室去了。
周世济坐下来，对对罗山说：“罗书记，有啥事就直说吧。”
罗山崖单刀直入地说：“职工对评估的意见很大，你怎么就批了呢？”
“职代会不是已经审议过了吗？”
“那是走形式，根本就没让职工代表们认真讨论。”
“你们的职代会怎么开的这我不知道，只知道评估报告通过。”
“这会开得太草率了！”罗山崖依然气愤难平。
周世济没有言语，点着一支烟起来。
罗山崖说：“我亲自给你反映过那套洋设备评估不合理的问题，看来你并没有引起重视。”
“那套设备我让柯梦达他们重新审查过了，而且认真做了纠正。”
“纠正个屁！那报告一字没改，就又报给了你，难道你没看吗？”
罗山崖的反问使周世济的心一震，那报告他确实没看，以为已经改了，结果受了捉弄，肚里有气也不敢出，却答非所问地说了这么一句：“难道你不想参与购买吗？”
“评估结果和我买不买是两码事，你太小看我了！”罗山崖这他这样问，十分生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世济感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否定。
“李市长一再强调，清产核资、审计评估一定要站在公正、公平的立场上，做到实事求是、合情合理，这评估结果得太离谱了！”
“老罗，这里边的学问大了。”周世济说，“他们既然这么评，就有理由、有根据，你就别跟着职工起哄了。”
“你别给我乱扣帽子！”罗山崖被误解十分生气，反问道，“我是代表职工来反映问题的，怎么是起哄呢？”他说话的嗓门很大。
隔壁的郑怀玺听到周世济办公室有人吵，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过来看。见罗山崖像刚出笼的包子--满带气，就说：“老罗，有问题心平气和地说，别大声吵好不好，弄得半截楼都能听见。”
郑主任的出现使周世济十分尴尬，罗山崖惊讶地问：“郑主任你在单位呀！”
“我在办公室看文件。”
“本来我是来找你的，在楼道里碰上了周主任，他说你下去了，就把我拽到他这里来了。”
周世济红着脸对郑主任说：“我看你办公室关着门，以为你下基层了呢。”
郑怀玺说：“既然有事找我，就到我办公室说吧。”
罗山崖跟郑主任走了，周世济心里敲起了小鼓。
罗山崖开门见山地对郑怀玺说：“郑主任，我们职工对资产评估很有意见，你们为什么不调查研究，就草草批准了呢？”
郑怀玺不禁皱起眉头：“还没上主任会研究呢，怎么会批回去？”
“我看到了你们的批件，上面有周世济的签字，还盖着市国资委的大红印章呢。”
“这事我不知道。”郑怀玺说，“昨天报社转来的几封信我倒是看到了，已经批给有关科室下去调查。”
“有人想以低价买下厂子，竟不择手段，职工们不干！”罗山崖满带情绪地说。
郑怀玺说：“这种情况我在其他单位也发现了。相信国资委，会认真查清的。”
罗山崖见郑主任这样说，就放心了。他激动地握住郑怀玺的手说：“谢谢郑主任，我代表蓝天油漆厂全体职工谢谢你！”
“这是我们的职责。如果国有资产在我们手里造成流失，那就是失职，是犯罪！”郑怀玺的话音很重，表现了他对保卫国有资产的决心。
罗山崖走了，郑怀玺立即把周世济叫过来问：“蓝天厂的评估报告是怎么回事？”
周世济低声嗫嚅道：“蓝天厂的报告是万科长审查后让我批的。”
“文件明确规定，报废和核销超过1000万元的，上主任会研究，你为什么擅自批了？”
“那天你不在，杨啸天又催得急，我就给他批了。”周世济自知理亏，说话支支吾吾。
“老周，你把他们的评估报告要回来，上主任会重新研究。”
周世济的心又提溜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