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很快吃完了晚饭,之后就各自想办法睡觉了。这里可是海拔5000英尺的山顶,环境自然有些简陋,比方说地方太小、床铺太硬,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也许是太过劳累了,这个晚上我睡得特别香甜,连梦都没有做。
早上醒来的时候,尽管阳光明媚,但我依然被凛冽的寒风吹得浑身发冷。我从花岗岩的床上爬起来,急不可耐地跑出去欣赏早晨的美景。
我所站的位置,是斯奈弗南面那座山峰的峰顶,站在这里,我可以俯瞰到岛上大部分风光。众所周知,从高处向下俯瞰,眼前的地平线会显得高出许多,而位于岛屿中间的地方会显得更低一些。看到这样的情景,人们都会说,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真实存在的岛屿,只是一个岛屿的模型。
望着眼前这幅只有站在高处才能看到的美景,我忍不住心醉神迷了。我已经习惯了这种高高在上俯瞰一切的感觉,因此我能确定我没有觉得眼花缭乱。我的目光游荡在一道道透明的阳光之中,那一瞬间,我好像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就像一个出现在北欧童话中的生命一样,不在乎终究会掉入深渊的情节。我已经迷恋于这种站在高处的紧张情绪了。
这时,叔叔和汉恩斯走了过来,我才被他们拽回现实世界。
我们三个人并排站在峰顶,叔叔面朝西方,用手比画着眼前的烟雾或者脚下岛屿的外形,突然说道:“格陵兰岛。”
“格陵兰岛?”我喊道。
“是的!我们现在的位置距离格陵兰岛只有105英里的路程。每年天气转暖的时候,格陵兰岛的北极熊就会蹲在流动的浮冰上,从那里长途跋涉漂到这里来。不过,这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我们现在站的地方,是斯奈弗的山顶上。斯奈弗有一南一北两个高峰,你可以问问汉恩斯,就会知道当地人将我们现在站的位置称为什么。”
话音刚落,站在旁边的汉恩斯就立即回答道:“斯卡尔塔利斯。”
此时,叔叔得意地看了我一眼,我读懂了他的意思。
“我们去火山口吧!”叔叔说道。
火山口的形状像一个倒扣着的圆锥体,口端的直径足足有一英尺多,至于深度,我粗略地估计了一下,觉得有2000英尺深。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容器,任何一个人都想象得出,如果给这个容器装满火焰或者雷电,然后再引爆它,将会发生什么样的灾难。
据我的估计,这个圆锥体的底面周长大概在500英尺上下,它的坡度并不是很陡,因此想要进入到比较深的地方也并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看着这个火山口,我突然想起了直立起来的大口径火炮,这种想象让我感到一丝后怕。我在心里说道:“我们竟然要走到大口径火炮里面去,这是多么疯狂的行为啊!如果它装满了炮弹,只要稍微一碰,我们就会被发射出来。”
尽管很害怕,但我并没有努力地尝试着退缩。于是,在一脸平静的汉恩斯的带领下,我们全都走了进去。我安静地走在最后面。
为了走得更快、更容易一些,聪明的汉恩斯选择按照一条弧线的路线前行。在我们两边,是火山喷发时留下的岩石,有时候,这些岩石会因为火山口的震动而掉到底部,落地之后发出沉闷的回声。
有些地方还结着冰,为了防止滑倒,步履矫健的汉恩斯也放慢了脚步,在迈步之前,总是先用手里的铁棒探试一下,看看冰面是否结实。
在一些看上去很危险的地段,我们必须要用一根绳子将彼此都连在一起,才敢继续通过。这样的话,如果我们中间有人出现了意外,其他人都可以及时地将他救起来。这个方法虽然很稳妥,但也不能排除所有危险。
对于洞里的情况,汉恩斯也不熟悉,不过,尽管困难重重,尽管危险重重,我们终究还是成功地到达了目的地。在整个过程中,除了其中一个人手里的绳子掉到了洞底之外,再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由于我们选择了最便捷的路径,因此在中午时分,我们就到了洞底。此时,我抬起头来,看了看高高在上的火山口,我看到的是一片变得很小了的天空。不过,火山口虽然看上去变小了,但却很圆,简直是圆满至极。在火山口之外,是高高插入云端的斯卡尔塔利斯峰。
摆在我们面前的道路有三条,这三条道路都是火山喷发时留下的,当时,熔岩和蒸汽就是通过这三条小路喷发出去的。刚到达洞底的那一刻,叔叔就发现了它们,然后迅速地做了一番检查。他顾不上歇一口气,就在三条小路之间来回奔跑着,嘴里还结结巴巴地说着一些艰涩难懂的话语。汉恩斯和那三个当地人并排坐在一块大岩石上,呆呆地望着叔叔的身影。
忽然,叔叔大叫了起来,我原本以为他一不小心掉到了哪个洞口里,实际上,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变得极为激动起来。
他叉开双腿站在最中间的一块大岩石上,这幅景象使得那块岩石好像死亡之神的神像底座,而叔叔的身躯就是死亡之神的雕像。起初,他有些惊讶,没过多久,他的脸上就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喜悦。他叫道:“阿克塞!快过来,快来看啊!”
我好奇地快速跑了过去,但汉恩斯和那三个当地人却不以为然地闲坐着。
“看啊!”叔叔手指西面的一块木牌子,说道。
我顺着叔叔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几个清晰的卢尼文字。
在看清这是些什么字的时候,我如果不是像叔叔那样惊讶,就一定会像他那样喜悦。虽然这几个最关键的字因为年代的久远而变得模糊不清了,但仔细辨认的话,还是能看清楚的。它们记载的是一个人名。
“阿恩·萨克鲁塞姆!”叔叔激动地喊道,“看见了吗?你还要怀疑什么吗?”
我完全惊慌失措了,我一句话也没有说,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原来的那块地方,坐在岩石上陷入了沉思。
我不知道自己沉思了多久,在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身边就剩下叔叔和汉恩斯两个人了,那三个当地人已经拿着报酬回家去了。
汉恩斯已经睡了,他躺在一块巨大的岩石脚下,安静地睡着了。而叔叔则焦躁地在地上转悠着,就像一只意外掉入陷阱的野兽。我没有站起身来,因为我既没有起身的力气,也没有起身的愿望。我给自己也布置了一个临时的“床铺”,然后学着汉恩斯的样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迷迷糊糊之中,我似乎听到一些声音,还觉得地表深处发生了轻微的震动。
第二天,天空中布满乌云,让人觉得低沉而压抑。我之所以能观察到天上的情况,并不是因为天色的昏暗,而是因为叔叔的大喊大叫。
很快,我就知道了叔叔又是为什么如此暴怒,我的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很快就要踏上归途了。
原来,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三条道路中,只有一条是萨克鲁塞姆曾经通行过的。然而,根据这位聪明的冰岛学者留下的秘密文件的提示,想要找到这条他走过的道路,需要等到六月份的最后几天,在那些天里,斯卡尔塔利斯峰的影子会落到那条道路的入口处。也就是说,我们要将斯卡尔塔利斯峰当作一个巨大的日晷,在特定的时间段里,它的影子会为我们指明方向。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没有阳光,就不会有影子,我们也就无法找到那条通道的入口。今天是6月25日,阴天,没有太阳。如果这样的天气持续六天,那么我们只有打道回府,一年以后再来。我没有兴趣浪费笔墨叙述叔叔此时的愤怒,我知道,此时这位聪明的科学家感到了无能为力的痛苦。
日子就这样过着,那个能够指引我们前进的影子一直都没有出现。
汉恩斯一直安静地待在他的“床铺”,一句话都没有说,这真是令人奇怪。如果他已经对我们的行程感到好奇的话,那么此时他应该更有理由好奇,我们为什么待在这里不走了。不仅汉恩斯不说话,就连叔叔也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地望着灰色的天空。
第二天--6月26日,太阳不仅仍旧没有露脸,天气反而变得更加糟糕了,竟然下起了冰雹。汉恩斯真是能干,他居然用熔岩搭建了一间小屋用以躲避冰雹。冰雹落下来打在岩石上,发出很响的声音,这也是一幅有趣的情景。
然而,就在这一天,我那脾气暴躁的叔叔终于失去耐心,等不下去了。事实上,这样的等待的确能够惹怒任何善于忍耐的人,更何况是叔叔这样的急脾气!
上帝向来喜欢观察人类悲喜交加时候的样子,也就是说,先让他们感到失望透顶,再赐给他们成功的喜悦。这一次,上帝就是这么对待叔叔的。
6月27日和过去的两天没有任何区别,天空中依然是阴云密布,看不见太阳。但在这个月的倒数第三天--也就是6月28日--那天晚上,月亮发生了变化,随后天气也发生了变化。在那个白天,太阳从各个角度照射进来,照亮了洞底的每一寸地方。最激动人心的事情,自然就是斯卡尔塔利斯峰的影子也落到了洞底,并且随着太阳位置的变化而移动着。叔叔兴奋不已,紧紧追逐着这道影子。
中午十分,是这道影子最短的时候,此时,它落在了最中间那条道路的入口附近。叔叔激动地喊道:“在这儿!在这儿!这就是地心通道的入口!”
为了能让汉恩斯也听懂他在说什么,他又用丹麦语说了一遍。
我望了一眼汉恩斯,只见他沉着地说道:“咱们走吧!”
“走吧!”叔叔重复道。
此时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