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你喜欢上我，那许小亲，怎么办呢？”
施源愣了一愣。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亦不知道答案。
千夏扯开笑容。施源，你看看，终究你是给不了我满意答案的呀。
她抽抽鼻子，迅速地穿起鞋子，露出恬美的笑容，冲他挥挥手。
“我先走了噢。”
灯影拉长少女的修长身量，纤细落寞。
而施源，却没有跟上来。
你看啊，施源，你不能丢下一个喜欢你的人来喜欢我，你看，施源，在你眼里，我仍旧不是一个洁白的女孩子。施源，你终究不是真的喜欢我啊。
那么，我怎么可以骗自己呢。
到家时，是苏浅城一张黑着的臭脸，怕是已经知道今日宴会上的一切了。他正欲发火时，是秦温宛将他摁住，一边对着千夏挤眉弄眼地示意她快回屋里去。
轻轻关上门，隐约听到苏浅城气恼的责怪声，以及秦温宛好脾气地温柔地劝着。
开一瓶午后红茶，喝到口中，却觉出些许的苦涩。
这时听到门轴转动的声音。
来人是秦温宛，她脸上略有疲倦的表情，嘴角一抹淡淡的笑像是安慰。
“我可以进来么。”
千夏点点头迎她进来，继而问道：“他……很生气么？”
秦温宛摇头：“千洛，你是真的不喜欢少航吧？”
千夏闻言，点了点头。
“但我知道，这不喜欢，会让很多人，感到不开心，不满意。”
秦温宛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那便不要太顾及其他了。爱情的事，终究如的是自己的意。”她顿了顿，又说道，“但你终究是要想清楚，不要盲目地一头向前冲，冲进迷雾里，出不来了，却开始后悔。”
秦温宛重新看向听得一知半解的少女，笑道：“千洛，有时候，要多为自己考虑一点。”
千夏略有所思地点了头，又露一个微笑，表示感谢。
十九
窗外的阳光打在脸上，明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觉得这光影闪烁得太过厉害，就好似这光阴。
她已经在这里，呆了足足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里，她茫然过挣扎过担忧过，也安之若素过，也欣喜若狂，也痛哭流涕过，伤感过，也被温暖过。她觉得只这么短短三个月，她好象尝遍了这人生的百态了。便也从当初一个懵懂无知天真的公主，长成一个知了人间情愫的女子，关于背叛，伤害，她都明了了。遇到的人若是薄情，纵然是换不得一片真心的。除了凉月婆婆。她竟不知道一切心事该与谁说。
忍不住从指缝间露出眼睛，朝向了施源的位置。
此刻的施源正认真地做着笔记，耳朵边传来沙沙声，竟从头到尾不曾看她一眼。
偏偏是千夏，竟然还抱着希冀。
不由地对自己道：千夏啊千夏，遇到一个真心的人，竟是那么难呢。又何必要死心塌地地去以为，去依赖呢。况且，就要离开了。是的，她有直觉，她就要离开了。
多多晃了晃她的手臂：“千洛，快放假了，你有什么打算么？”
“放假……”恩，快放暑假了呢。看，一转眼，从春天，到了盛夏。“我倒是没有想过呢。你呢？”
多多腼腆地笑起来：“我打算去江南一个小镇，那里风景很美。我想过去看看。”
“呀，那便带我一块过去吧。”千夏打趣道。
多多的脸一下红起来，不语。
“噢……我倒是明白了，多多此行，有良人陪伴呢。”
李多多的脸像个红番茄，却显得愈发的动人了：“等7月过了，8月我们不是要补习么。到时候，我便带他来看你。”
她说话的语气像夹了蜜糖，这让素日看起来潇洒大方的李多多，突然多了点少女的气质，羞涩，而且幸福的美丽。这让千夏不由地羡慕了起来。爱情，真的是这么美好的么？那为什么，她看到秦温宛那般落寞的神情，看到许小亲，为了爱撞得头破血流，满身伤痕。看到旧日的苏千洛，为了它，伤害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看到那么多，不美好的呢？但李多多，我是希望你幸福的。
她只期盼着现实安稳美好，不再起波澜。
这时候是施源的声音响起。
“千洛。”
多多闻言，吐吐舌头，故意拿了水杯挤出去。
“我去打点热水，哎呀，口好渴啊好渴啊。”
千夏瞪一眼十分不够意思的多多，却觉得有些局促起来。
他这下走过来，是要跟我说什么呢。
“恩……恩？”
他也不急，缓缓坐下来。
“雪雪今天问我，你怎么还没有去看她呢。”
雪雪……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小精灵可爱的脸，突然发现，自己也真是有点儿想她了呢。施源坐在她的身边，千夏竟然觉得呼吸急促起来，不敢侧头去看他的脸。
我……这是怎么了嘛！竟然连脸上也觉得有些发烫起来，害得她根本不敢抬头。
这个……这个不太对劲呀。何时连她千夏，都变成一个会脸红发热，心惊肉跳的小女孩了呢！
于是只从鼻子里发出声音算作回应。
“恩……”
他的声音低沉而轻柔。
“昨天。你问我的那个问题……”
千夏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不由骂自己：笨蛋，笨蛋，不是说好，不能这样子么。不要听，不要听……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起来，生怕漏过一个字。
“我……”他似乎还是犹豫了下，好看的笑容挂在了嘴边，“晚上是雪雪7岁生日。你会来么？”
雪雪的7岁生日……这个理由，似乎是不容拒绝的呢。更是因为在千夏的心里，其实那抵触也是无力的，非确定的吧。
点了点头，头却更低了。
放学。
告别了李多多，第一时间便是要出门为雪雪买礼物。
洋娃娃，巧克力，还有一对樱桃的水晶发卡。都是千夏，一眼就喜欢的礼物。便是想把最好的给这个自己疼爱的小女孩，也许，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雪雪是施源的妹妹，不是么？有个成语，叫做爱屋及乌不是么？
黄昏都已经快要没落。千夏到了施源家。在院子门口，就已经听到里面锅碗瓢盆的声音，以及温暖到极限的欢笑。这让千夏的心泛滥起了一丝暖意。
“雪雪。”听到千夏的声音，雪雪像只欢快的小兔子一般蹦了起来，急急跑过来，一把抱住千夏怀里的洋娃娃。
“小仙女姐姐，这是你给雪雪的礼物吗？好可爱呀！”千夏看到她露出两枚可爱的虎牙，不由喜欢得紧，忙蹲下来，亲了亲她柔嫩的小脸蛋。
这是凉月婆婆和施源都看到她了。施源放下手里正烧着的菜，走到她们面前，千夏的笑容有些尴尬。
“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
桌子上是飘香的菜，雪雪欢天喜地地拆着礼物。千夏坐在沙发上，突然回想起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有风带着馨甜的花香飘得满屋子都是。
那时的千夏，脸上还是不谙世事的天真表情，一件一件地拆着礼物，礼物好多好多噢，从房间里面，一直摆到了房间外面，皆是她喜欢的粉色包装。
大落地窗外，是怒放的烟花，用魔法显形成“祝千夏小公主生日快乐”的字样，一个接着一个地点燃绽放，使得天空如同白昼一般。
礼物打开，有抱抱熊，有巧克力，有金头发的洋娃娃。她可以感觉到身旁的父王和母后正向她投来慈爱又温暖的眼神。那眼神，让她安心，让她雀跃，让她现在想起来，会想念得心里刺痛。她觉得那回忆就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恶疾，袭击了她，让自己片刻都不能停歇思念的前行和急促。
千夏咬咬嘴唇，望着眼前的雪雪，多么像当年的自己呀。她没能忍住，情绪失控地大声地哭出来，这哭声夹杂了太多隐忍的悲伤和思念！
凉月婆婆和施源都怔住了，见她哭得如此厉害，有些不知所措地对视一眼。
施源坐在她旁边，忙递过一盒的“心相印”，然后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
“还好么？”
她的声音沙哑，断断续续：“我好难过……我想爸爸妈妈了……”
凉月婆婆明了她的思念，有些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
“是嫌我做的菜不好吃么？”一向都是冷冷的施源，皱了皱眉头，耸了耸肩道。
千夏抬起头来，看到自己的碗中已经快要满出来的菜，有些凉的心里觉得泛起一丝的温暖来，又觉得施源实在好笑，边哭边嗔道：“太多了啦！”
施源闻言，许是当真了，立马把菜全部夹回自己碗里，复又小心翼翼地问她：“这样呢？”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完全没有了当初的冷漠的样子。倒像个天真的孩子般。
见千夏止住了哭声，他吸了气，又问道：“这样子，还会太多么？太多的话，我再给你拿个新碗，只要你……不要哭了啦。”他有点像是哄小孩子的语气，让千夏忍不住，扑哧地笑出来。
抹掉眼泪：“我不哭了。”
晚饭罢了。凉月婆婆走到千夏面前，替她拨了拨额前有些凌乱的发线，心疼的表情溢于言表，然后凑到千夏耳边：一切都等八月十五月圆时，深海之心就会发挥功效。小公主，你莫着急。安心地等着。
千夏激动地握住婆婆的手，感激地点点头。
我等得住。
二十
施源站在她的身旁，一臂不到的距离，听起来不远，但其实也并不近。空气里，吹动的气息，有夏天的味道，像是被阳光烘锫后，又被凉风吹拂着，炎热躁动，又逐渐安宁。
“我……”
“我……”
是同时开的口，如果忽略掉那小的可怜的误差的话。这样的默契叫他们都各自不好意思起来。
“你先说吧。”千夏朝他努了努嘴。
“还是你先说吧。”
“我这样子哭，是不是很丢人。”千夏把头低了低。
“你这样子哭的样子，是不太淑女，不太……”
“是不是觉得很好笑呢？”有些倔强地顶他，“是不是让你觉得很软弱很丢人。是不是让你觉得我很傻很没用。”说完，却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过于的咄咄逼人了。
“不是啊……你哭起来，让我觉得特别真实，特别想保护。”施源笑了，“其实，我也常常想爸爸妈妈想到……半夜里，躲在被窝里哭。但是，他们在我心里，连模糊的轮廓也没有。”笑容淡了淡，“你还比较幸福，随时可以见到他们。”
岂是随时可见的呢？但终究在心里，是心疼起施源来。千夏怔怔地看着他的侧脸，被月华染上霜后，竟然连轮廓，都有了忧伤的感觉。
施源，这个样子的你，让我的心里，好难受好难受。
“千洛。我昨天想过很多了。我想，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
施源侧过头，千夏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景物，只觉得心是砰砰砰地如小鹿在乱撞，亦觉得耳朵边也是嗡嗡地不停，想要仔细听他的话却怎么也听不清。
“我时常想起小时候你的样子，但在后来的时光里，我看到了太多你的尖锐，满身利刺，用力去刺身边的人。你让我陌生了，失望了。但忽然间让我看到了光线，正是这一束温暖忽然吸引了我，甚至……”
他吁了口气，像是心头解开了一个结。
“当我发现，你不再是昔日任性骄傲，得不到便不让他人得到，做人从不善罢甘休的你时，我发现，我不讨厌你。甚至……我喜欢上了你。”
“千洛，我喜欢你。”
“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你，不是过去的你，不是那个唱歌给我听的你。或者，又都是，我喜欢每一个时刻的你。从前我将自己束缚在了抵制一切有关你的世界里，我看不到你的好，你的笑容，只看到你的不好，你对别人的亏欠。那时候的我，眼里容不下任何一个瑕疵。你喜欢我那么久。我却……在知道你就是那个唱歌的人时，我在心里，是温暖安心高兴的，我终于明白，我是希望你是她的。我曾迫切地，这样希望过。”
希望这个人，是你。
心头一热，便要流出泪水来，嘴上却倔强着：“才怪呢。谁说我早便喜欢你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呢？果真是第一次看到你美好的侧脸的时候？还是看到你背着我去医务室，虽然老酷地装作冷漠，却还是掩饰不了的关怀与担心，或者是他的体温贴到自己的脸颊时。或许，连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嘴上这般说，心里却真真地甜了上来，局促不安地掩饰着。
“那你那天说的话……”
“是假的。”脱口而出的撒谎，心里有小小的顽皮心态作祟。
然而施源眼中流露出的些许失落，让她立马后悔了，心里打起了小鼓，再坚持地说一些甜言蜜语，我就告诉你，我喜欢你这个事。再说一点。再坚持一下。
施源微薄的嘴唇有了弧度。
“没关系，那不影响，我喜欢你。”
没关系，那不影响，我喜欢你。
这仿佛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像一只羽翼丰满轻柔的羽毛，使她的心麻痒难当，亦如一只轻重得当的锤子，敲碎了她内心所有的防线。
“施源。”她哽咽起来，伸出手来，用力地投进他的怀抱。可以感觉他的手臂环上她的肩膀。他的身上，有柠檬香味，像这个夜晚，残留的阳光一般温暖宜人。
“施源！”
当她再次希望时间停留，凝滞，不再前行，只要在这个点上，在这个拥抱的周围，她情愿永恒静默成这个姿势，永恒。却被一个尖利的声音所打断。
犹如安详的夜空的宁静，被划破了脸。
“施源哥！你怎么可以！”许小亲的脸色煞是难看，似笑又似哭，她冲将过来，一把将千夏推倒在地。
施源想去扶她，却被许小亲再次拖住。
这时候的少女，已经是泪流满面，声嘶力竭了。
“施源哥，你怎么可以不管我呢！你的女朋友是我啊！”
施源脸上写满了愧疚：“对不起……小亲……我说过，如果找到‘那个人’，我只能对你说抱歉。而苏千洛，就是那个人。”
这时候的千夏已经拍了拍裙子，站了起来，表情淡定地望着她。
没错，她千夏并不亏欠她任何东西。
许小亲却将仇恨无比的目光向她刺过来，尖锐如利剑，寒冷如三尺的冰！那是嫉妒，那是仇恨，那是满腹的愤怒。
“为什么是她！‘那个人’，可以是任何人，就是不能是她！”
千夏微微一怔：“施源，我等你。”千夏知道，一切，都得施源自己来解决。
她默默坐到角落，看到施源朝她投来感激的眼神，拉过了怒气冲冲眼角却含着泪水的许小亲。
“跟我来。”
在这短短三分钟，千夏无数次揣测了他们的对话。她突然有些担忧。施源与许小亲交往这么多年，莫非，真的是只有同情和关爱么？真的只有愧疚么？而对于自己，她突然觉得，他这般大的态度转变，真的只是因为他知道是自己曾经救过他，伏在他的耳朵边，唱过一首动人的歌么？
她来不及想清楚这些，便听到又一声尖锐的叫声传来。
“不要过来！”许小亲的声音沙哑，眼睛已经红肿，她扶在那河边的栏杆上，一只脚已经跨了出去。“施源哥，你若是要与我分手，而与她在一起，我便从这里跳下去。”
千夏急急跑过来，目光在与这一幕交集时略微惊恐。
而许小亲，目光在见到千夏时，更加决绝。
“我-说-到-做-到。”
施源有些慌张，他担忧地望了一眼许小亲的方向，又看了看千夏，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施源哥，你说话啊！”
江水边少女凄厉的声音有着巨大的穿透力，连江水似乎都被一震。
“我……对不起，小亲，我说过，我只能把你当作妹妹。我……”
千夏微微在心里急起来，笨蛋施源，这般时候，你要做的，是好言好语将她劝下来再做打算。我才不在乎，这样危急时刻，你说出来的话是不是真的呢！
果然，许小亲脸上的哀伤和决绝的颜色更加的深了，她的眼睛直直盯住了千夏。
“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施源担忧地看着她，千夏心下略微平静，思揣着呆会该从哪个角度把她从栏杆上拉下来。
思想间，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苏千洛，为什么你要这般对我呢？”许小亲用轻到只有她可以听到的声音却是尖锐的可以扎到她的每一个细胞里的声音，对她说。江上风很大。千夏望着瘦弱的少女，生怕她一不小心便又如坠落的风筝一般被吹下去。
她不敢想，即使眼前的少女，对她一点也不友善，但她，却异常地担心她。
许小亲，只是一个任性的，觉得别人亏欠她而无所顾及索求的少女，她没有犯大错，犯的只是青春期的错，等这任性的阶段一过，她便可以恢复温婉，成为一个寂静温柔善良的女子。
“我们私下谈一谈吧。”她这样道，“施源，也许他喜欢的人是你。”
许小亲的眼神有些迷离。趁着这时，千夏伸出了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把她拖曳下来。而这时的许小亲，已经发现了这个端倪，她尖叫一声，救命啊！
一头栽进了水里！甚至连她，也差点被她给拖曳下去！
手上挨了痛觉，却也顾不上，只焦急地去探下面的动静。
怎么办怎么办！这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