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义救结盟图大业
民国二十一年夏日里的一天，刚刚下过一场暴雨，北镇县城内万物如洗，行人如织。
这时，从东门外走出一高一矮一男一女两个人来。这两个人衣着华贵，一看就知不是普通百姓。男的二十七八岁年纪，身材魁伟，面色微黑，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穿着黑色绸衣绸裤，戴着礼帽，脚上一双黑色的燕尾布鞋；女的面若桃花，身材修长，看样子也就在二十左右岁，身穿红色缎面旗袍，挎着一个包袱。二人一前一后，说说笑笑向什字街走来。
这两个人是谁？写到这儿得介绍一下了。男的是小白龙，女的是一枝梅。这两人是医巫闾山上的胡匪头，女的是大当家的，男的是二当家的，小白龙和一枝梅是他们的报号。一枝梅年轻貌美，识文断字，看起来是个大家闺秀。一个娇柔的姑娘，何以让这群刀头舔血杀人如麻的汉子们惟命是听呢？说起来，还一有一段故事呢！
起先，这伙胡匪的大当家的是小白龙。小白龙是个嫉恶如仇杀父济贫的好汉，不过，最忌讳女人。他认为女人是灾星，因此，小白龙自打啸聚山林当大家以来，对女人总是敬而远之。可去年夏天他领着弟兄们下山去闾阳的白家大院“掐灯花”（晚上抢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失利身受重伤被一个女人救了以后，才对女人的看法有了根本上的转变。
那天晚上，天色黑如墨染，小白龙领着弟兄们骑着马悄悄赶到了白家大院。白家大院是辽西北镇首屈一指的大户，大院的主人白老万为富不仁，盘剥百姓，更让人憎恨的是，白老万一见日本人来了，摇身一变当了为虎作伥的汉奸，成了为日本人效命的闾阳镇镇公所所长。这样的人不抢他抢谁？为了谨慎起见，小白龙带上一个小崽儿（小土匪）亲自下山踩盘子，没想到还是中了人家的埋伏。当时，小白龙见白家大院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大门敝开着，就派一个小崽儿前去打探，小崽儿打探回来说是白老万在给他娘做寿，晚上请戏班子唱戏呢！
小白龙心说天助我也，领着弟兄们就杀了进去。冲进去后，锣鼓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喊杀之声，紧接着枪声就从白家四角的炮台上屋顶上响起。小白龙心说坏了，领着弟兄们就往外冲。可为时已晚，枪声响过，十几号弟兄应声落马，小白龙也深受重伤。白家墙高过丈，四角的炮台时又藏有百发百中的炮手（旧时有钱人家雇来看家护院的神枪手），要想冲出去弹何容易？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忽听院墙外枪声爆豆般响起，白家大院四角的炮台和屋顶上的枪口顿时哑了，紧接着院门被炸开，打外边冲进数十个拿刀持枪的汉子。小白龙知道是另一股绺子（旧时土匪组织的称呼）给他解了围，心里一高兴，眼前一黑，就从马上摔下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小白龙醒来，睁眼一看，自己躺在一张香喷喷的软床上，一位漂亮的白衣姑娘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呢！一见小白龙醒了，姑娘俯下身来扶住小白龙抱拳拱手说：“别动，躺下，大当家的，昨晚上我给您取腿上的子弹时吭都没吭，是条硬汉！小女子一枝梅见过大当家的。”这时旁边的一位长相也十分俏丽的姑娘介绍说：“大当家的，我叫董凤英，这是我们一枝梅大当家的。”小白龙早就闻一枝梅的大名，只不知一枝梅竟是个姑娘，于是强痛拱手谢道：“多谢大当家的救命之恩。”一枝梅轻轻将小白龙按在床上说：“大当家的静养勿动。”接着就把营救小白龙的前前后后讲述了一遍。
原来，在当时的医巫闾山山脉，除了小白龙外，还有一股报号“一枝梅”的胡匪绺子。一枝梅绺子专杀贪官污吏，打鬼子除汉奸，威振辽河两岸。白老万早就成了一枝梅绺子铲除的目标之一，说来也巧，也该着白老万倒霉，一枝梅绺子也定在这天晚上砸白家大院，只不过小白龙绺子早他们一步。小白龙领人冲进去的时候，一枝梅领着人刚到，一打探才知小白龙中了埋伏，一枝梅这才领人砸窑（抢有钱的大户人家）杀了白老万救出了小白龙。小白龙闻其名而未见其人，只当一枝梅是男人，没想到竟是个英姿飒爽的草莽女杰！小白龙心中暗自赞叹，这才细细打量起一枝梅来。
好个一枝梅，虽然栖身草莽，却是个仪态万千的漂亮姑娘！只见她一张粉面白里透红，吹弹得破，眉眼不俗不媚；一身白色的衣裤衬着她窈窕丰满的身体；腰间插着两把王八盒子，枪柄上的绸子火一样红。这一看，倒看得一枝梅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白龙心里佩服，这才是女中豪杰！打那儿以后，小白龙对女人的看法来了个大转弯。
在一枝梅绺子里养了有半个多月伤，小白龙就想告辞回去。因为弟兄们大多都战死在白家大院了，他想回去早些招集一些弟兄重新起局，好再立山头。临别的时候，一枝梅说：“大当家的，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小白龙说：“我的命都是大当家的给的，大当家的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呢？”一枝梅说：“我们虽出身草莽，却心系国家。目下国破家亡，山河危机，我们应当联起手来抵御外辱强权才是。因此我建议，咱们两家合在一处，拧成一股绳，那样，力量就会大一些。如果您愿意，我愿意让您做绺子里的大当家的！”小白龙一听顿时热血沸腾。瞧瞧人家一枝梅，虽是女子，却是巾帼不让须眉，自己一个堂堂的男子汉还有什么说的呢！想到这儿，小白龙扑腾跪拜在一枝梅脚下道：“承蒙大当家的美意，我小白龙不走了，唯大当家的马首是瞻！”就这样，小白龙就和一枝梅在一起干起了抗日大业。
一枝梅集豪爽睿智勇武洞达于一身，小白龙佩服得是五体投地。他们在一起神出鬼没，杀得鬼子望风披靡，汉奸人心慌慌。在长期的摸爬滚打过程中，小白龙爱上了一枝梅。可每当他向一枝梅表达爱意的时候，一枝梅总是欲言又止，一付若有所思的样子。后来，一枝梅告诉他，她心里头有人了，这个人她已经苦苦等待了好多年了。听到这话时小白龙心里头就像被人扎了一刀一般痛楚，不过，他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一枝梅会向他敞开心扉的。今天走在半道上，小白龙心里就琢磨，无论如何也要好好在一枝梅面前表现一番。
这次他们二人是扮作回娘家的新婚夫妇是来北镇城内的踩盘子（行动前寻找出击目标）的。按理说，蹊盘子这活儿由有胆有识枪法过人的炮头（绺子里的神枪手）出来干就行了，可这次不同以往，据了水（打探消息）的小崽儿回来禀报说，几天之内，将有一批国宝级的古物由驻守在北镇城中的东北军十九旅秘密运抵北平一带。据说，这批国宝级文物里边就有义县奉国寺佛前的两尊胁侍菩萨和和北镇祟兴寺中盘踞在塔中的那两条金龙。胁侍菩萨是北魏孝文帝年间西域国献给孝文帝的进见之礼，金龙则同唐太宗李世民御赐给祟兴寺双塔的镇塔之宝，这几件文物都历经了沧桑风雨的无价之宝呀！去年，爆发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日本人炮轰沈阳北大营，现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日本人势如破竹，差不多占领了东三省，日本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小白龙和一枝梅恨透了日本人，发誓一定要为死难的同胞报仇雪恨。小白龙气愤地对一枝梅说，“蒋光头”下令张学良的东北军不抵抗，撤往关内，这批古物说不定就是一些贪官污吏见日本人来了想趁火打劫中饱私囊的，说什么也得劫住。一枝梅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一枝梅说，国宝古物反映一个国家厚重的历史文化，要是落在日本人手里可就麻烦了。二人感到事态严重，就问小崽儿打听出来没有这批文物究竟在哪儿一天运走，小崽儿却没能打探出来，为了做到万无一失，一枝梅和小白龙一合计，决定亲自前往县城踩盘子探听确切消息。
二 假扮夫妻险成真
这“什”字街说起来在当时的北镇县城内是最繁华的地段。那真是酒肆林立，车水马龙；五行八作，应有尽有。两个人坐在一家馄饨摊上，要了一碗馄饨面，小白龙端起碗来便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小白龙吃得额头热汗直流，望着碗里红绿分明的调料，连说：“好吃，好吃。”一枝梅也点头说：“是好吃，好久没吃到这么可口的美味了。”
正在这时，就听对面的桌上有两个食客在唠得正欢，其中的一个光头说：“爷儿，我今儿去了一趟县政府，碰到了一件新鲜事。您猜怎么着？十九旅旅长关大麻子明个儿娶姨太太。您猜怎么着？这姨太太是香满楼的窑姐小麻花。”另一个身材略高一点的呷了口酒说：“管他娘的！这年头，有钱有势的谁他妈不知道风流快活，妻妾成群？这种事儿，我见得多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小白龙一听有了主意，就俯过身来在一枝梅耳边小声说：“大当家的，不如今晚上我们如此这般……”一枝梅点了点头说：“二当家的，就这么办。”
二人一人吃了两大碗，这才满意离去。摊主见手上那块白花花的“袁大头”，不解地自言自语：“这两个人出手如此阔绰，究竟是干什么的呢？也罢，管他是谁，就是皇帝老儿来了也该着我今儿晚上发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财。”二人并排走在街上，小白龙说：“大当家的，离后半夜还早着哩，我们现在最好找一家旅馆，好好睡上一觉，你看怎么样？”一枝梅说：“对，等养足了精神头再下手不迟！前面就是一家客栈，我们就去那儿歇脚儿吧！”
工夫不大，两人进了客栈，来到了楼下的柜台前，掌柜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女的，一见有客人来了，忙站起身来问：“二位可是住店的？”小白龙点了点头说：“是的，给我开两间上好的房间。”一枝梅轻轻拽了一下小白龙的衣袖，笑着对女掌柜的说：“我们是夫妻，开一个房间就够了。”女掌柜的仔细打量了一下一枝梅，咂着嘴儿夸道：“我今个儿可真开了眼了，长这么大我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闺女哪！”接着又掉过脸儿来看着小白龙咯咯笑道：“这位客官，您可真是有福气呀！娶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太太。您 还放下心来让她自个儿住一个屋子，就不怕半夜被胡子抢去坐了压寨夫人？”
小白龙扭头看了看一枝梅，正巧一枝梅也在看着他，小白龙慌忙将头又扭了回去，不过，就在两人目光相撞的一霎那，小白龙分明看到了一枝梅那白皙俏丽的脸庞上涌上了两朵桃云。女掌柜的一见，哈哈笑道：“瞧这小两口儿，既然是夫妻，还有啥不好意思哩！走，跟我上楼。”女掌柜的将他们领到了楼上的房间，就走了出去，小白龙不解地说：“大当家的，您这是……”一枝梅粲然一笑：“二当家的，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难保不会出啥叉子，咱们在一个房间里不也是为了彼此照应吗？你说是不是？再说，咱们俩扮的是两口子，不住一个房间里不就露馅了吗？”小白龙将床上的一个枕头和一条褥子拿下来铺在地板上说：“大当家的，我是怕……”“这儿又没外人，怕啥？”一枝梅说着上了床，将灯吹灭了。小白龙将头枕在枕头上，不言语了。就在二人迷迷糊糊睡着了的时候，忽听房门被敲得咣咣直响。门外头女掌柜的在喊：“屋子里的人听着，查夜的来了。”
一枝梅将灯点上，将身上穿的旗袍长袜脱了下来，只露出一个大红肚兜儿，一条内裤，低声对小白龙说：“快，快到我的床上来。快！”小白龙一见一枝梅羊脂般白腻的身子，犹豫了一下说：“大当家的……这能成吗？”“顾不得那么多了！”小白龙略微迟疑了一下，将身子底下的枕头和褥子铺在了床上，也将衣服鞋袜脱下，钻到了一枝梅的被子里。
这时，门被女掌柜的打开了，闯进几个当兵的。其中一个领头的拿着盒子炮问：“干什么的？”一枝梅双手捂面，故作惊惶失措的样子，女掌柜的一见忙说：“这是一对刚刚结婚回娘家的小两口儿。长官，您看这两人吓得战战兢兢的样子，哪敢窝藏什么蒙面人？”几个当兵的在屋子里四处看了看，发现的确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这才报告说：“队长，这儿没有发见可疑之人。”王队长伸出手在一枝梅的下颔上摸了摸，喷出满嘴的酒气，淫笑道：“好一个漂亮的小娘们儿！要不是老子今儿个公务繁忙，非和你好好玩玩不可。”
小白龙正要发作，被一枝梅用被子紧紧地按住了。当兵的走了后，女掌柜的告诉他们说，刚才有一个蒙面人刺杀给关大麻子保媒的县保安团团长苏小个子未遂，刚才这伙当兵的是缉捕蒙面人的县保安团的人。女掌柜的出去后，二人如释重负地长长出了一口气。小白龙没有立刻下床穿衣，而是直直地看着一枝梅。一枝梅这才发现自个儿还裸露着身子，顿时羞得满面绯红；长这么大，自己的身体还是头次被一个男人看过。特别是那一双莹乳，恰似玉琢，犹如凝脂，圆锥般半遮半掩挺立于酥胸之上……
一枝梅脸儿发烫，刚想将灯吹灭，小白龙一下子就将她裹在了身子底下。一枝梅拼着命地挣扎，怎奈小白龙力量大，一枝梅怎么挣也挣不开。小白龙喘息着说：“胜儿，今晚上你就应了我吧！我、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小白龙第一次呼出了一枝梅的真名。原来，刚才小白龙见一枝梅玉体半裸，不由忘乎所以，一下子就将一枝梅裹在了身子底下，小白龙正在得意，忽觉脸上发麻，紧接着一个硬梆梆的凉凉的东西顶在了腰间，耳边传来一枝梅缓慢冰冷的声音：“白天乐，信不信我会崩了你？！”一枝梅也第一回叫出了小白龙的真名。小白龙起身一看，一枝梅左手上的那支镜面匣枪正顶着他的腰呢！刚才脸上被一枝梅打了一巴掌，小白龙捂着脸儿说：“胜儿，我知道你是个重情挚义的女人，正因为这一点我白天乐才对你动了心思，可你这又是何苦的呢？我知道，你心里还想着那个男人，可你们都分手都这么多年了，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总不能为一个见不着面儿的人守一辈子活寡吧！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就是块石头也该给焐热了吧！”
一枝梅心中那个男人是谁？一枝梅因何又对他如此痴情？后边自有交待。此刻，一枝梅见小白龙的嘴角渗出了鲜血，心里头一热，眼泪掉下来了：“二当家的，对不起，我不该出手那么重，打疼了吧！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忘不了他，我有一种预感，总觉得我们还能见面似的。”一枝梅说到这儿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二当家的，既然这样，我一枝梅也甭钻牛角尖儿，这样吧，等把这批国宝夺到手，我就嫁给你！不过，在此期间，你不能动我。”小白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胜儿，这是真的？”一枝梅点了点头。其实，一枝梅的心里非常钦慕小白龙是条汉子，可她始终忘不了那个人，她也曾多次派人打听那个人的下落，可那个人就好像在人间蒸发掉了一样。小白龙说得对，自己都三十来岁的人了，总不能为一个或许一辈子都见不着面儿的人守一辈子活寡吧！一枝梅知道那个人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现在，再一次面对小白龙看似粗俗的真情表白，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人家呢？
这时，夜色已过三更，一枝梅说：“二当家的，咱们该行动了。”小白龙点了点头，两个人收拾停当，打开客房的后窗，像两只狸猫一般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三 三方鏖战夺国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