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安排好了在加里克俱乐部设宴招待你。”爱德华·诺布洛克说。
“老是些演员、作家、画家。”我开玩笑说,“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位贵族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聚会呢!”
我只是想开开眼界,看看那个贵族生活中更有趣的小圈子,并不是追求势力。
在加里克俱乐部,我会见了很多名人,如詹姆斯·巴里爵士等。在这里,最后一道甜点也是糖浆布丁,先前已经吃了很多了。只因为我第一次招待英国报界时,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我回英国后还要再尝尝清炖鳝鱼和糖浆布丁。
这次宴会,名人们让我感到很光荣,我很感动,尽管宴会有些沉闷。
宴会没过多久就散了。这时,爱德华·诺布洛克悄悄告诉我,詹姆斯·巴里爵士邀请我们去他的寓所喝茶。
巴里的寓所是间很大的屋子,像个画室,外面是景色优美的泰晤士河。我们跟着他来到一个窗口。在窗口的对面,是另一扇窗子。
“那就是萧伯纳的卧室。有时候,我看见里面的灯亮着,就把几粒樱桃核或者李子核朝那扇窗扔去。要是他不想聊的话,他就不会理我,或把灯熄了。如果他高兴的话,就会把窗子推开,我们就随便聊几句。一般来说,我就扔三次。”他顽皮地说,一口苏格兰口音。
那天晚上,巴里问我:“为什么你要在《寻子遇仙记》里插进做梦的那一段?故事的连贯性被它打断了。”
“受《吻一吻灰姑娘》的影响。”我坦率地答道。
我和爱德华·诺布洛克第二天一起出去买东西。后来,他建议我们去萧伯纳那里看看,但没有提前约好。
“咱们就转进去,随便看看。”爱德华说。
四点钟的时候,爱德华正在阿德菲街按门铃。在外面等着有人来开门的时候,我突然害怕起来。
“还是下次再来吧!”我说着就向街上跑去。之后,爱德华追来劝我,但我还是没去。直到1931年,我才和萧伯纳见上面了。
第二天早上,起居室里的电话铃声把我惊醒了,接着就听见有人说:“请问是哪位?威尔士亲王!”这是我的美国秘书。
接着就有人接过电话,说:“喂?嗯,对啦。是今天晚上吗?好的,谢谢您!”这是自称娴熟礼仪的爱德华,他刚巧在那儿。
爱德华兴奋地告诉我的秘书,说威尔士亲王请卓别林先生赴宴。接着,他跑向我的卧室。
“现在别把他吵醒了。”我的秘书说。
“天哪,我的朋友!是威尔士亲王啊!”爱德华说道,听他的口气,他很恼火。接下来,他就大谈英国的礼节。
没过多久,我就听到有人在转动我卧室的门把手。于是,我就假装刚醒。爱德华走进来,装作特别镇定地跟我说:“今天晚上,威尔士亲王请你赴宴!你一定不能有其他的约会!”
我也假装很镇定,说我早就约好了,今晚要赴H.G.威尔斯的宴会。爱德华不理会我的话,他只是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事实上,要在白金汉宫和亲王一同进餐,我是很激动的!
我说:“这不可能,一定是有人开咱们的玩笑吧!我昨晚在报上还看到,亲王正在苏格兰打猎。”
这下,爱德华就显得很尴尬了:“要不然,我还是打个电话确定一下吧!”
他回来时,脸上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气,说:“没错,他还在苏格兰。”
我那天早上听说阿巴克胖子以杀人罪被控,他是我以前奇斯顿影片公司的同事。事实上,根本就没有这回事,阿巴克连一只苍蝇都不肯伤害,怎么会杀人呢?于是,我把这个意见向那些来采访此事的记者讲了。后来,阿巴克被无罪释放,但他的事业却毁了。由于受到严重的打击,他后来过了不到一年就死了。
那天下午,我和威尔斯约好了要看一部电影,是根据威尔斯写的短篇小说改编的。真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我是被人连推带挤地塞进电梯,之后又被簇拥到一间小屋子里。我进来时,威尔斯眨巴着青紫色的眼睛,在一张桌子旁坐着。还没等我们握手,摄影记者就从四面涌了上来。
威尔斯凑近我,说:“我们成了替罪羊啦!”声音很小。
我们后来被让进了试片室。影片放映完了,威尔斯对我说:“您觉得怎么样?”声音依然很小。
“不怎么样!”我坦率地告诉他。
试片室的灯亮了,威尔斯赶紧凑了过来,说:“您就说几句,夸夸这孩子吧!”
说实话,这部电影演得还有点水平的,也就只有乔治·K.阿瑟这孩子。
“电影根本就无所谓好坏,只要是活动的,就是精彩的!”威尔斯说。
我们在当时的情况下,根本就没有机会熟悉彼此。
那天晚一些的时候,我收到了一张威尔斯请我进晚餐的便条。那天晚上除了我们,莱贝卡·韦斯特也去了。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不熟悉,气氛有点僵,但后来就好了。威尔斯最近去了俄国,他谈到了那里。
“那里的进步很慢啊!一些理想的宣言发布起来很容易,但实行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他说。
“那该怎么办呢?”我问。
“发展教育!”
我说,关于社会主义的东西,我知道得很少。我又开玩笑说,一个必须工作才能维持生活的制度,我没看出它有什么优点。
“说得坦率点,那种不必工作就能生活的制度,我更喜欢!”
他大笑起来,说:“那您为什么要拍电影呢?”
“那是儿戏,不算什么工作。”我说话的口气有点滑稽。
在欧洲度假期间,他问我打算做些什么。
我说:“我想先去巴黎,再去西班牙看一场斗牛,听说很刺激。”
“没错,但是对那些牛太残酷啦!”他说。
“何必为了几头牛动感情呢?”我说。
我现在一想到自己当时说的这句蠢话,就恨不得踢自己一脚!我怎么会说出那么冒失的话啊!那天回来的一路上,我都在责怪自己!但我知道,威尔斯会原谅我的。
第二天,爱德华·诺布洛克的朋友埃德温·勒琴丝爵士来旅馆,他是很有名的建筑师。
我已经见过了一帮文人与名流。童年的旧地我也重游了。几天后,我的社交活动进入了低潮。每天都是跳上跳下汽车,避开那些人群。后来,爱德华·诺布洛克到布赖顿去了。这时,我突然决定去巴黎。
据我所知,我们这次去巴黎的消息并没有向外透露。但是,到了加来我们受到了一大群人的欢迎,很明显,我们到达之前,他们就在那里等着了。看见我走下跳板,他们都喊:“夏洛万岁!”我现在还是要勉强地笑着向他们挥手,虽然之前的大风浪差点要了我的命。
到巴黎时,我也受到了一大群人的欢迎,他们热情地推挤着我。最后,人群几乎是把我举起来塞进了一辆汽车。当时的情形有点好笑,会有这么多人喜欢我,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很兴奋,但我也精疲力竭了。
到克拉里奇旅馆后,每十分钟,安妮·摩根小姐的秘书就要打来一次电话,安妮·摩根小姐是J.P.摩根的女儿,我知道她找我干什么。于是,我们千方百计地敷衍她的秘书,可那位秘书就是不肯罢休,要我跟安妮·摩根小姐见一面,还说不会占用我很多时间。于是,我只好答应三点四十五分在旅馆里跟她见一面。但是三点五十五分的时候,摩根小姐还没来。我就出发了。
我从休息室路过时,旅馆经理追来,说:“先生,安妮·摩根小姐看您来了。”
其实我很生气,摩根小姐既然要见我,却又迟到。但我还得笑着跟她打招呼说道:“十分抱歉,四点钟我还有约会。”
“是吗?但是,我最多耽搁您五分钟。”她说。
我看了看时间,正是三点五十五分。
“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下,好吗?”她说。
接下来,她就趁找座位的功夫,说:“我正在为重建战时遭到破坏的法国募捐。在特罗卡德罗,如果能够举行一次游艺会,放映您的《寻子遇仙记》,同时您能出场的话,我们就可以募到一大笔捐款。”
我说:“在游艺会上,《寻子遇仙记》可以放映,但我不会到场。”
“但只要您一露面,就可以募得更多的钱。我相信会给您授勋的。”她坚持说。
忽然,在我脑子里出现了一个荒唐的念头。于是,我看着她,说:“您有把握吗?”
她笑了:“我们只能向政府推荐。当然,我一定会尽力的。”
我看了看时间,伸出手,说:“很抱歉,我得走了。我明天要去柏林三天,有什么事您可以通知我。”
一离开旅馆,我就后悔了,自己怎么那么冒失呢?
之后,我就去了柏林。一到柏林,我的一切地位都失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那里,我的影片还没有放过,很多人都不知道我是谁。在夜总会时,一个美国军官认出了我。
到柏林后的第二天,我收到了一张便条,很神秘,说让我去看望看望他。后来才知道是乔治写来的,就是那个还要回去坐十八年牢的人。按照他给我的地址,我去找了他。到了之后,我才知道,他现在是布尔什维克政府的采购员,到柏林来订购机车和钢桥。我去之前,以为他需要我的帮助,就随身带了五百元。当然,我又把钱带回去了。
战败的气氛笼罩在柏林的大街小巷。
我将在特罗卡特罗露面的新闻已经登在报纸上了,于是,安妮·摩根小姐的秘书这时发来电报。我的回复是:我并没有答应要到现场,为了不失信于法国公众,我现在要把真相告诉他们。
后来,我又收到了一份电报,内容是:来此定可受勋,经过一番周折,此事已筹划安排--安妮·摩根。于是,我在柏林只待了三天就回了巴黎。
第二天就要在特罗卡特罗义演。头一天晚上,我和塞茜尔·索蕾尔、安妮·摩根等人坐在包厢里看一部影片。塞茜尔凑进来,悄悄跟我说:“今天晚上,要给你授勋!”
“是吗?那太荣幸了!”我谦虚地说。
那部影片很沉闷,看了很久才结束。后来,在两位公务员的陪同下,我们去了部长的包厢。
我们后面紧跟着几位记者,有一位精明的美国记者多次凑到我耳边,说:“小伙子,你要接受荣誉军团勋章了!”
“小伙子,你受骗了。那勋章是发给学校教师的,不对啊!小伙子,要领那个有红色绶带的!领这个还不够光荣!”他悄悄地跟我说,此时部长正在致颂辞。
事实上,我感到很高兴。奖状上是这样写的:“查理·卓别林:戏剧家、艺人、民众教育学士……”
我还收到了安妮·摩根的一封感谢信。她邀请我第二天在凡尔赛特里亚农别墅共进午餐。有很多人参加这次宴会。当时我忙着应酬,有很多事现在都不记得了。
两天后,菲利普·萨逊爵士同洛克萨维奇勋爵和夫人要设宴邀请劳合·乔治,我也约好了要去参加。但我们迟到了三小时。
菲利普·萨逊爵士和我差不多大,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时在巴黎。当时,我说我很疲劳,他就邀请我到他的别墅去。他的别墅特别豪华,住在里面感觉很温暖。住在他那里的时候,他把我照顾得很周到。
我休息好了之后,就和菲利普爵士去了一家医院,看望了一下那些在战争中受伤的人。看到他们真的很心痛。后来,我们还去参观了威廉·欧潘爵士的画室,以及H·G·威尔斯在华维克伯爵夫人领地上的乡间住宅。当时,威尔斯夫妇和两个儿子住在那里,他们的儿子刚从剑桥大学回来。
那天下午,有三十多位剑桥大学教授来了。他们坐在花园里默默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从另一个星球来的。
我记得那天晚上是我在英国度过的最寒冷的一夜。我盖着一条冰冷的被子,没关灯就睡了。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我才感觉暖和了点儿。
H.G.威尔斯问我:“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我说,很有礼貌。
“很多客人说,屋子里很冷。”他说。
“不是很冷,是冰冷!”
听到我这话,他大笑了起来。
在伦敦,我会见了托马斯·伯克,他是《中国街之夜》的作者。他还把《雨丝风片》赠送给我了,这是他的半自传体笔记。看了《雨丝风片》,才知道我们拥有相似的童年。
后来,我请表兄奥布里一家人吃饭。之后,我去看了一下吉米·拉塞尔。
现在,我要回美国去了。要是继续待在伦敦的话,我就会变得懒散无聊了。回伦敦后,想做的事情都做了,可以很满足地回美国去工作。这次到伦敦,唯一让我感到懊丧的就是,我没能向那些等候在火车站的人们亲切致意。
哎!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只有在工作中才会有方向感!我现在终于可以回加州,重新开始我的工作了。伦敦的一切,就让它留在记忆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