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那天,麦初初早上四点半就被同住在她家的杨沁拉了起来,她睡眼惺忪地由人摆布,什么时候被换上婚纱的,什么时候被化好妆的,她都记不太清,唯独印象深刻的就是杨沁领着一众伴娘在她身后高谈阔论着等会儿怎么折腾新郎。
麦初初打了个哈欠,心想你们现在摩拳擦掌,等罗隐带着他的伴郎团来了,你们别给武斗了才好。
等麦初初弄好造型后,肖玫笑嘻嘻地给发型师和化妆师递了红包,对方笑着说了两句吉利话,客厅外头,李主任已经给罗隐打电话通知新郎出发了。
老道穿着一身笔挺西装,趴在门框上往里瞧麦初初的时候,浑身不自在,杨沁拿出领导的架势教训他道:“诶,老道,别把西装压皱了,皱了就难看了。”
老道赶紧站直身,让肖玫替他整理领带。
宁远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老道身后,略显紧张地重复问着:“等会儿我要干嘛?”
麦初初笑道:“你是我们这边唯一可以提供武力支持的人,等下罗隐来了,你就负责拦着他们就行。”
杨沁拍胸口傲然道:“一切听我指挥!”
扛着摄像机正在拍摄的小哥“噗”地笑出声,被众人一看,刷得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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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的时候,接新娘的一排彩车停在了麦初初家小区外,肖玫趴在阳台上往下一望,惊叹道:“天呐!罗队长把整个社保科的精英都带来了!”
老道看着麦初初,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不是说要藏鞋吗?”
杨沁大惊失色,冲上去左右拎起麦初初的两只婚鞋,急得团团转,“藏哪啊藏哪啊?”
麦初初叫道:“床底下!”
肖玫也冲进来,猛地拽开自己的包,喊道:“放包里!他们不好意思翻我包!”
另外一个伴娘披肩,她提议道:“我抱在手上,用披肩挡着!”
宁远指着窗外天真道:“要不然,我给挂到屋顶上?保准找不着。”
“……呃……”麦初初哭笑不得道:“也不能真的一直都找不着啊……”
老道说道:“藏垃圾桶里!在上面套个垃圾袋!”
一直站在大门外盯着猫眼的李主任突然尖叫道:“来啦!”
杨沁想也没想,一只鞋子扔进麦初初的婚纱底下,一只鞋子扔上衣柜最顶端,还不忘拿晾衣架往里推了推。
李主任见她们准备就绪,这才笑嘻嘻地开了大门。
罗隐一身英挺礼服,迈着坚定不移的步伐,洋洋喜气地跨进大门,在他身后,齐骁年和宫远打头阵,社保科二队的队长和副队长跟进,再往后,宫念鞍和杜川也走进屋里。
本来就不宽阔的客厅里忽然涌进七八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堵在新娘卧室门外的几个小伴娘又都是安全局里的小姑娘,一个个见了领导,顿时都有点傻眼。
一个小姑娘想了想,朝门里递了句话,房门马上打开一条缝,杨沁抬头挺胸地站了出来。
安全局第一秘雄纠纠气昂昂地站定在新娘房门口,她双手环胸,气吞山河地扫了遍新郎和伴郎们,笑道:“新娘可不是这么好娶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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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肖玫贴着门板一直偷听外头的情况,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一人一百个俯卧撑,杨沁这是打算先消耗对方的体力吗?”
“没用的,也不想那都是些什么人。”麦初初笑道。
肖玫听了一会儿,哈哈笑道:“宫远嫌累不肯做,他和罗队长的两百下被平分了。”
麦初初想到宫远那张好逸恶劳的脸,也跟着哈哈笑。
“哈哈哈!杨沁把她昨晚连夜查的奥数题拿出来了!”肖玫笑得前俯后仰,“一道填空一道计算,她和我说这题目特别难,这群大老粗一般都不懂这个。”
麦初初低低笑道:“这回那个偷懒的派上用场了。”
果不其然,片刻后,肖玫惊叹道:“哎呀,宫远这么厉害?”
麦初初冲她做了个鬼脸。
外头忽然静了一会儿,紧接着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肖玫和麦初初诧异地对视,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卧室的房门已经被打开了。
麦初初惊道:“这么快?”
本来就站在门边上的肖玫眼前一花,一个鼓胀胀的红包已经由齐骁年递到了她手上,一旁的杨沁气道:“这些见钱眼开的家伙!气死我了!”
齐骁年冲杨沁笑道:“没事,输的不丢人,下回你结婚,我一定包个更大的。”
罗隐站定在麦初初身前,笑着就要去牵她的手,麦初初笑嘻嘻地避开他,眨着眼笑,“鞋子呢?”
罗隐大手一挥,喝道:“来啊,找鞋!”
新郎身后一众勇士呼地一下散开,各自分头找起了鞋子。
齐骁年在刑侦一线里实战多年,要在新娘房里找一双鞋子简直是大材小用,他没一会儿就从衣柜顶上拎出了一只高跟鞋,“诶,原来是分开藏的啊?还要找另外一只吗?”
倚在门边上打了个哈欠的宫远懒洋洋指向麦初初,说道:“另外一只被她藏着呢。”
肖玫惊道:“你怎么知道?”
“看她坐得跟个大本钟似的,就知道了。”宫远说道。
罗隐蹲在麦初初面前,在她蓬松的裙底下摸了几下,果然找到另外一只鞋,两只婚鞋都到了他手上,他仰着脸,微笑着看向麦初初,“怎么样?和我回家吧。”
麦初初呵呵笑,眼神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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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是罗厅长家的儿子结婚,A市里多家豪华酒店早早就抛出了橄榄枝,却都被罗隐回绝了,最后,他和麦初初共同选了家靠近江滨,但是并不怎么奢华的酒店举办婚礼。
齐骁年是头号伴郎,新郎新娘迎宾的时候他就站在身后赔笑,无聊的时候他问罗隐有现成的便宜为什么不捡,罗隐笑着说做人不能太招摇。
站在一旁的麦初初立即接话道:“你的伴郎团已经够招摇了,罗队长。”
后头登记宾客名单的杜川遇到了点问题,齐骁年自告奋勇上去帮忙,罗隐笑问麦初初,“觉得累吗?新娘子?”
麦初初笑着摇头,“不累。”
“这几天辛苦你了。”罗隐握住她的手。
麦初初依靠着他的胳膊,笑道:“比起过去几个月的提心吊胆,这半个月可以说是我过得最悠闲的日子了。”
“嘘。”罗隐笑道:“这话说不得。”
后边齐骁年帮杜川处理好了名单,便招呼新郎新娘道:“差不多了,咱们进去吧。”
罗隐牵着麦初初的手往里走,麦初初不自觉回头望了眼酒店大堂拐角的楼梯,那里布置着他们俩的婚纱照,在明亮的灯光下,穿着白色婚纱的麦初初笑得像个公主。
这是人生中第一次,她真真切切觉得自己是个公主。
再也不是那个蜗居在陋巷里,无论白天黑夜,永远看不见光明的小女孩。
时隔多年,她终于再一次拥有了家庭。
身后宴会厅大门关上的最后一瞬间,麦初初瞥见有个身影从斜方向的大厅走廊里走了出来,那是个女人,长发、白肤、高挑、瘦弱,最叫人惊异的是,那女人上半身穿着件赤金短袄,下半身着一条海棠红长褶裙。
“明代袄裙。”麦初初喃喃道。
罗隐没听清她的声音,低头轻声问道:“什么?”
麦初初心想这女人如此淡漠地出现在酒店大堂里,周围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过激表现,可能只是自己职业病又犯了,她便摇摇头,冲罗隐笑了笑。
说不定是最近颇为流行的汉服表演呢?
婚礼如期进行,之后觥筹交错,人人喜庆。
可麦初初总放不下刚才惊鸿一瞥的女人,她找了个机会,逮着个服务员,问他道:“请问你们酒店今天有汉服活动吗?”
服务员摇摇头,答道:“不好意思,我也不清楚。”
麦初初心中还是觉得奇怪,如鲠在喉,但又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去影响别人的情绪,罗隐见她表情不对,问道:“怎么了?”
麦初初笑道:“酒喝多了,有点晕。”
罗隐将自己的酒杯递给身后的齐骁年和宫远,扶住麦初初,轻声说道:“咱们去那边人少的地方站站。”
罗隐说的人少的地方就是靠近宴会厅大门的位置,麦初初被他扶着,刚刚走到大门边上,宴会厅的大门嘎吱一声响,由外缓缓推开。
麦初初就站在门中央,正对着缓缓打开的那道门缝,她目瞪口呆地看见了刚才那个身穿明代汉服的女人。
那个女人素白着一张脸,漆黑长发从两颊垂落,虽然只在唇上抹了点殷红,却完全掩盖不住她艳丽的姿容。
麦初初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女人看见麦初初,红红的嘴唇动了动,吴侬软语轻得像秦淮河畔的歌谣。
“……请问,这里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