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熙来攘往，车水马龙。我做公子哥打扮坐在茶楼雅间，叠着脚，手里拿着小乐近日来对雪燕的跟踪所获。
“查不出来？”我的明眸阴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吗？”不可能！除非我身边有内贼……“既然如此……”我朝小乐招招手，机灵的小子赶紧竖耳。“既然如此，那个女人你继续盯着，不过还有另一件大事……”我们压低声音，以防小乐以外的人偷听。
“这件事情干系重大，也是证明你们能力的时候。”
小子屁颠一笑：“姐姐放心！我们人虽小，但神通却是大的！”
我拿扇子轻敲他一记：“小心点，别让翘起来的尾巴打了自己的头！去吧！事情办好了，重重有赏！”
小子摸着被打的头鬼精灵般笑着出去，我让他把小菊叫进来。
“姐姐，你可算叫我了！姐妹们都不服气，为什么小乐他们那群臭小子能帮到姐姐，我们却只能闲着。”
我伸个懒腰吐口气：“闲不了了！忙坏你们的时候别来怨我就是！”
“有事情了吗？”小丫头两眼放光。
“你去找几个生面孔，最好是无父无母而又走投无路的孤儿，男女不限，你给我重点培养。”顿了顿，我又将事先准备好的银票掏了出来：“这是给你的三万两银子，你们自己去创业，我给你们一年时间，不求回本，只求你们扎根。若非必要，你们不要来大都找我，最好彻底断绝联系！”
“我不要！”一听要断绝联系，小菊立刻嘟嘴不依。
我语重心长：“此事关乎姐姐性命！你们若是办不好，将来姐姐有难时，可就被人连根拔起了！你们秘密离开大都之后，也不要和廖大哥联系。我知道让你们孤身创业是挺为难，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支手撑起一片属于女人的天！”居安思危，我这也是防患于未来。
“真的不能见面吗？”
我也舍不得：“这也是无奈之举！姐姐我看着富贵，却天天如履薄冰。你们是我的人，留在大都迟早会被人查到，到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全都拴在了一条绳上，系成了死结。我们现在的这盘棋已经少了活路，为将来着想，只能委屈你们了！”抽咽着，“其它妹妹我也不见了，你代我转达。大家别尽想着离愁别绪，多想想将来重聚的快乐。”
小菊红眼：“我们听姐姐的便是！但是，姐姐，我们真有再见的一天吧？”
我肯定地点头：“有！肯定有！”
“那就好！只要能再见，我们多久都愿意等！姐姐放心，我们不会和这里的任何人联系，不撑起一片天，我们绝不回来见你！”汲鼻抹泪，小菊英气勃勃的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眼泪扑簌簌而落，我拉着小菊用力抱紧，哽咽道：“保重！”
“姐姐也保重！”
……
送走了小菊，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府。
“王妃姐姐，不好了，出大事了！”汀兰侧妃眉焦目急过来。
我忙扶住她因奔跑而不稳的身形：“出了什么事？慢慢说！”上个月她生病差点死去，幸亏我以蓝田盟的名义召请了一位云游医仙救了她，自那之后，她对我便比其它两人亲厚。
我看她上气不接下气，忙不迭为她抚背：“别急，慢慢说。天塌不下来！”
“可是……可是天就要塌了！”
“究竟是什么事？”离愁伤感已被汀兰的话驱至九霄云外，我也跟着紧张。
“陛下将王爷扣住了，说是有证据查出先王是由王爷授意毒死！”
如雷轰顶，我懵了，这弑君之罪可不小！以前的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怎么又翻起旧账来了？更让我胆战心惊的是，雪燕不明目的的出现！
“府里其它人呢？”我深吸口气，强作镇定。无论心里多惶多慌，我都不能自乱阵脚。府里府外的眼睛都盯着呢！
“六王爷去了宫里，听福伯说，他也被扣住了！和大人与林副将他们在大厅商量着事，也不让我们进去。姐姐不在府里，秋娘又一个劲直哭，我与雅婷、湘荷心里也没个主意。”
“事情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你替我传话到后院各房，让大家宽心。”我的语气透出罕见的坚韧：“王爷是慑政王，不是区区几个捏造之物便能定罪的！更何况还有六王爷牵涉在内！”我也顾不得换衣，打发汀兰回去等消息之后，就直冲大厅而进。
“什么人？”林云暴喝一声欲拔剑。我忙沉声应：“是我！”
“王妃殿下！”众人欲行礼，我忙阻：“火烧眉毛的时刻，大家不用虚礼。”摆手，撂袍子上座。
“和也，情况怎么样？”我劈头问。
“太后这次来势汹汹，他们扬言手里有雪燕姑娘的遗书！”
“是吗？”心安少许，只要不是雪燕本人指证，遗书什么的倒不惧。“大都内外的兵力是如何分布？”
“城内有先王的亲信和王爷的部下各半，城外驻着六王爷的部下。现在王爷和六王爷都被困在宫里，我们根本无法调动人马。”
我冷笑：“太后具有压倒性的优势，我们就完全受制于人了？我们慑政王府难道是纸糊的老虎不成？”三王子不是榆木脑袋，他不可能将兵符随身带走之后没个后招。我似怒非怒望和也，让他在我的视线里无所遁形。“事情都这样了，你们还瞒我！”我一拍桌子大发雌威。
“王妃息怒！”和也转身复又将房门关好，这才道：“王爷一早就闻到了风声，他临进宫之际，已经将兵符交予微臣。只是目前形势严峻，东扶桑的大王子已经顺利登基，国内兵动频繁，已有进举之意显露。五王爷又被匪乱之事搅得精疲力尽，如大都此时再生变，只怕……”我摆手，我明白，牵一发而动全身，若大都风声鹤戾，楚楚欲动的大王子必不会放过大好良机。五王爷手中只有十万兵马，根本难挡大王子的十年养兵。
“你们刚才正商量，有法子了没有？”
众人摇头，我心急如焚。“不对！事情不对！”我猛然惊醒。“其它人下去，和也留下。”我道。
众人退下，和也满腹疑云之色望我。
“雪燕现在在大都！”我咽了咽口水。
“她没死？”和也大吃一惊，我兀自点头，“她一个月前来过府上，却被我以雪燕已死为由撵轰走。”
“不可能，微臣当时亲眼见到她的尸体，她不可能还活着！”
我暗喜：“现在的太后和陛下可见过她的尸体？”
和也有些不明道：“都见了！当时很多朝臣也在。”
我拍桌而立，“很好！天助我也！”
“速去调集人马，我们现在去城南！”我兴奋，看和也迟疑不动，我推他：“时间紧迫，我路上再和你解释。”纵身上马，脑中灵光一闪，我突又心生一计，“要不我们来个将计就计？”我调皮地眨眨眼，看和也的眼神神采奕奕。“太后想对付王爷，无非是对先王之死持证有据。若我们佯装出逼宫的样子，太后那边必有所动。我们正好探探她的虚实。”我娓娓解释。
和也直竖大母指，含笑点头。
“那边的事情交给你，我去会个故人！”扬鞭策马，我带着三十人的小队往城南疾行。
“呯”的一脚将房门踹开，雪燕正在晾衣服，见了我也不吃惊，她不慌不忙将手里的活放下，挑衅地看着我。我云淡风清一笑，挥手即喝令：“堵嘴蒙头，带她回府！”
“南宫慧明！你要做什么？你……”士兵们将雪燕的嘴堵住，她是个暗棋，还是尽量不要让太后知道她的存在为好！我已经请廖青风调查明白，华姬夫人因为行为失检，已被哥哥驱逐出府。
“等等。”大家被我喝住，我慢步到雪燕面前，一把抓起她的手细瞧，没错，伤痕仍在。“不要惊动太多人，回府时尽量低调。”
众人应是。
一个天雷仿若头顶炸开，乌云滚滚，雨线随着电闪而至。
“王妃去哪了？怎么也不打伞？看你，全身都湿了！”奶娘见我淋得像落汤鸡，唠叨微责的语句满是关怀之意。
我无暇换衣，率先安排了雪燕的去处，这才回房。
“王爷的事别太着急，和大人他们自会想办法。”奶娘宽慰我。
我嘻嘻一笑，神情怡然：“我不着急。”该着急的是太后他们。回来的路上我听百姓们议论，说是六王子的军队也要进城。好戏开锣，这次玩的都是大手笔。
风起云涌，剑拔弩张。三日，整整过去了三日。各大都权贵或称病谢客，或闭门不出。那些大官们都是墙头草，一个个缩着头等着最后的结果。大雨磅礴，时不时倾盆而下，就连老天也似乎感怀到了北朝的动荡。秋娘哭肿了脸，怎么劝都不管用。几个侧妃也时不时垂泪，众人长吁短叹。她们嫁给三王子，活守了几个月寡，如今又要陪着悬心吊胆，也真是难为她们了。
“外面情况如何？”我眼尖见了和也，赶紧迎了出去。
“已与六王爷那边的人议妥，今日傍晚围宫。”
“名目呢？”师出无名不好收尾。
“放心，早有了！王宫有刺客潜入，欲再害我北朝大王。”
“好！这个名目好！”我扼腕叫。到时再加上雪燕的出现，我已经可以预见到那时的场面会有多么的戏剧和壮观。
街头巷尾到处是官兵，大都城门大开，大批正规军队蜂拥而入，大家直奔权利中心地——大都大王宫。
“做什么？你们想造反不成？”太后伫立阶上，尽管脸色苍白，却仍强自镇定。台阶之下两军对垒，刀戟相向。
“请太后和陛下恕罪，大都城混进了刺客，微臣收到消息，刺客欲对大王不利。臣等特来护驾。”和也不慌不忙。
我躲在大军之后，远远望着。以前的十九王子已经不再天真，他容颜消瘦，目光在两军之间游移，左右为难。
太后神情一凛，冷笑：“和也大人骗谁呢？区区刺客犯得着摆出这么大的阵势吗？你该不是想闯宫救你家王爷吧？”
“我家王爷一心为国，并无残害先王，这点望太后和陛下明查。但今天的事确实与王爷无关，一码归一码，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巧言令色！”太后喝骂。
太后与和也的唇枪舌剑还在继续，我给车内的雪燕喂下解药，她眨眼醒来。“你想干什么？”她想扑上来咬我，却发现浑身没劲。“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冷冷地看着她，直到她不得不避开目光。
“有没有兴趣与我合作？”我把玩着手里的蒲扇。
她戒备地望我，在我手里吃了那么多苦头，总算学乖了些。她犹疑着：“你有求于我？”
“错！”我用手轻抚她的面庞，“这些天大都城发生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我不知道！”
我扬手给她一耳光，轻慢睨她：“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别耍花枪，你身后有些什么人，我多少还是知道的！”
“那又怎么样？”
我轻哼一声，“太后以你的遗书为证据指证王爷，你说，如果你这个活人出现，哪个更有说服力一些？”
“那你为什么不把我丢出去？”她冷然嗤之，并不上当。
我慢悠悠：“你不是想进慑政王府吗？想不想再一次义满大都？如果你同意……”
“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蹲下身子，“很简单！对你不过是张嘴之劳而已！你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也知道我现在的心思是什么，所以，你更知道该如何博得王爷的好感……”
“那以前的事呢？”哼哼一笑，雪燕拿腔作势。
变通之际，我也懒得计较，于是脱口而出：“一笔勾消！”
“好！痛快！”
“成交？”我伸手，假笑。
“成交！”她伸手与我相握，咬牙切齿。
我微笑，声音温柔如水：“一会有劳妹妹了！”
对视的四眸火光四溅，我们之间火药味十足。我知道我在与虎谋皮，但为了一击打倒太后，我不得不兵行险招。
“和也大人，出了什么事？”我让侍从将马车赶了出去，佯装万事不知问。见了太后和大王也在，我忙不迭下车行礼。
“莫非王妃也是来护驾？”太后冷言嘲讽。
“王妃快起！”十九王子倒是挺温和。见到我，他脸上反而有一丝喜色。
我起身，对眼前的阵势视若无睹：“回母后，当然不是！慧明护驾，那且不是给陛下添乱？”说完，我自己吃吃笑开。
太后冷哼一声，侧头寒声：“那你来做什么？”
我微笑，蓦然转身高喊：“雪燕妹妹，快下来吧！”
“雪燕”之名一出，全场哗然。
我朗朗出声：“大家都知道，陛下扣住我家王爷，那是因为误信谣言，以为先王是由雪燕妹妹所杀，可如今我妹妹还好好活在这，请问遗书何来？”无视王后仓皇退后的身子，我朝十九王子重重一跪：“求陛下做主，还我家王爷清白！”说着，我俯首磕头。
“这……”十九王子下意识地回望太后。
我咄咄进逼：“求陛下还我家王爷清白！”
十九王子一咬牙，突然拿出大王的气势，他把手一扬，稚声大叫：“将三王兄和六王兄请出来！”
“王儿！”太后欲阻止，和也大手一挥，大军顿时逼踏一步。太后总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她颓然回座，低喃道：“早知如此，当日我该让你与我儿成亲！”我佯装未闻，只一瞬不瞬盯着宫里的三王子出来。
三日未见，容貌并无多大变化，身上也干爽，太后到底是有所顾虑，没敢将他们怎么样。
“王爷！”我飞奔上前。
“慧明！”三王子抱我，喜上眉梢：“你怎么来了？”
我朝雪燕一指，“不仅我来了，我还带了一位故人。”
“雪燕？”微微讶异，却并无大惊大喜。三王子蹙眉，他的目光带着询问落在和也身上。和也趁我不备摇头，却被我眼角的余光瞄到。怎么回事？三王子与和也之间有什么猫腻瞒着我不成？不知何时，连日来闭门不出的文武大官均都捻袍赶来，竞相先后。和也朝我使个眼色，我瞬时明白是他假递了消息。
“陛下，臣有本要奏！”三王子重重一跪，出人意料地开口。我疑惑地退开几步，和也立刻抱着一叠证物上前。
“臣上表，弹劾当朝太后！太后养蛊为乐在前，蓄意下蛊害先王在后。太后嫁于北朝二十余年，先后谋害我朝先王后，先嫡长王子及新故先王。太后豺狼成性，包藏祸心。不但卖国通敌，亦欲残害忠良。蛊杀先王之后，遂又嫁祸本王，牵连六弟。陛下，臣手中有人证物证，望陛下明鉴，当着众臣与众将士之面，还臣公道！还臣母后及大王兄公道，亦还您死去的亲哥哥先王之公道！”三王子的声音越来越大，神情越来越激昂，语调越来越高亢。
数千上万人的大王宫内外，瞬时鸦雀无声。十九王子面无血色地回头，他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母亲，他的声音在颤抖：“母……母后，这……这都属实？”他伸手指着和也手中的证据，却迟迟不敢确定。他还个孩子，却要早早的面对这人世间的丑恶……但此时的我却没有余心去同情他，因为三王子的环环设计，他让我感到不寒而栗。和也一早就知道雪燕来了大都……这一切都是三王子设好的局……我回头，雪燕朝我扬了扬下巴，脸上带着讥笑。担心转为失望，爱意化为痛苦，我身子一软退后几步，雪燕适时地将我接住，她听似娇柔的声音如恶魔般地响起：“姐姐，别忘了我们的君子协定喔！”
“你们窜通好的？”我怀着最后一丝希冀望她。雪燕胜利地笑着，她缓缓点头。脑子里轰然一声，我的思绪被炸得七零八落，亦在同时，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倒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