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张暴默
台下一片绿。台上一点绿。生机勃然的绿色把歌星和战士们的心紧紧地连结在一起。
第三届“海峡之声”音乐会最后的一个专场演出。身着绿色军装的张暴默步上舞台，如同走上战场，心儿分外激动。凝望着台下那刚从老山前线归来的为祖国光荣负伤的战士，凝望着那一张张年轻可爱的脸庞，她忘却了自己，眼中只有亲爱的战士。
“请允许我说几句话。我第一次来西安。战友们来听我的歌，我太感动太感激了，因为我也是一名普通战士！明天，我就要离开西安，我实在难舍西安，难舍战友。现在，我向你们奉献一点代表我的心意的歌--《让我再看你一眼》……”
在分离的一瞬间，让我轻轻说一声再见。
心中虽有千言万语，也不能表选我的情感……
热泪，在战士们的眼眶里滚动，从眼角流下，爬满两腮……
热泪，在张暴默的眼眶里闪烁，挂满睫毛，洒在胸襟……
她匆匆走下舞台，伸出她战士的手，握着战友们的手，紧紧地，一只又一只……
让我再看你一眼，看你那流满泪水的脸；
让我再看你一眼，我要把你记在心间……
歌星的泪珠，掺和着战友的泪珠，一串又一串！这不是轻弹的泪，而是真情地流露！董存瑞手托炸药包时，邱步云扑身火海时，李凤连血染躯体时，并没有流泪，而脸上挂着的是对胜利、对幸福、对明天、对光明的希冀的微笑！而战友的重逢，亲人的爱，胜利的时刻，才会激发他们喷射出深情的泪……张暴默的心灵与泪水，何尝不也是这样！
以往一次又一次下部队演出，把节目送到丛山峻岭的哨所，送到战士的帐篷和厨房，送到炮火纷飞的阵地，为一个连、一个班，甚至一两位战士演出，她都是那么庄重，那么认真。因为战士们崇高的思想和为和平为人民献身的精神，深深感动了她，给了她力量。
经过再三的请求，张暴默得以参加中央慰问团，奔赴抗越前线，去慰问凯旋的战士们。在前沿阵地，在野战医院，她看到了殷红的鲜血，看到了伤残的战友，看到了战友牺牲的壮烈场面……她心跳急剧，热血沸腾，感到自己的渺小，看到战士们的高大！
她没有泪！不，她的泪流到心里！她只想放声高唱，为战士，为英烈，为正义，为共和国……
在国境线界碑内的一个隐蔽所里，她为战士们演出。敌人的子弹从头顶呼啸而过，也没能打断她激昂的歌声！
“第一次来前线？”战友们问她。
“是。不过，前线的战火早在我心里燃烧！”她说。
“害怕了吗？”
“开始见到血，见到战友的牺牲，见到敌人的残忍，心头发颤！但是，现在不了！因为我觉得我的身上心里流淌着牺牲的负伤的战友的血，凝结着他们的意志和力量！”
南疆，多雨，多雾。时而大雨滂沱，时而细雨蒙蒙。可张暴默的歌声穿过雨帘雾障，穿过高山丛林，在潮湿的帐篷里回响，在前沿的哨所飘荡，饱含深情，充满挚爱，流入战士们的心，也注入她自己的心……
彩色的追光追着张暴默。她缓慢地在舞台上移动脚步，歌声在战友们的心里流淌……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让我再看你一眼……
她的心儿飞到了青藏高原，飞到了火箭兵的营房。八十年代的第二春。她随文工团到了青藏高原的炮兵驻地。不料，因为长途跋涉，辛劳不堪，她感冒病倒了。
“能上台吗？”慰问团的负责同志问她。
“千里迢迢来了，不上台演出，心里不安！”她回答得很干脆。
在南疆巡回演出的后期，她就是带病演唱的。回到北京时，她的声带完全哑了。在两个月的治疗下，才恢复声音。但她并不为此后悔。她觉得为战士们做出什么牺牲都是应该的。
张暴默离开青藏高原了，可她的歌声留在战士们的心上……
张暴默离开西安了。可她的歌声留在了西安观众和负伤归来的老山战士们的心上……
在分离的那一瞬间，让我轻轻说声再见，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让我再看你一眼……
叮铃铃。一阵脆亮的门铃声。
张暴默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位学生模样的青年。
“我是邮电学院的……”
“唔，给你的回信收到了？”
“今天特地来打扰你。”
“不客气。请进。”
这是1987年7月的一天。这位大学的研究生，前些日子给歌星写来了一封信：“我最喜欢听你的歌，可跑了许多商店，就是买不到你的录音带……”
小张热情地邀请他来做客。
“我马上要出国到比利时，一去就是五年。我想，在国外物资生活是富裕的，但精神生活方面可能枯燥些……”小伙子大方坦率地说，“我搜集了一些我喜欢的富有民族特色的录音带，就是缺少你的录音带……”
“我总共录过六盒带子。可那都是一年前录的，现在市场上可能已经脱销了。遗憾的是我手边也只是留做资料的带子……我来帮你翻录。”
她为他翻录了四盒带子，并复印了歌词，为他签名留念，花了好几个小时。她觉得观众喜欢她的歌，是对她的信任，对她的鼓励，是她的动力。她心中有一个信念：你给观众多少，观众就会给你多少。这是成正比的。
1981年初春，她推出一支新歌《火箭兵的梦》，一下子轰动歌坛，《歌曲》等报刊连续刊登了，电视台电台转播了，如雪片般的观众来信飞到了她身边……
她原以为，喜爱她的歌声的大约更多的是年轻人，但没想到不少上了年纪的人也深深爱着她的歌声。东北的一位老同志来信说：“听你唱《鼓浪屿之波》这支歌，简直成了我生活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我买的你的这个录音带不知听了有几百遍！带子磨坏了，再上街去买，买不到了，只好向你求援……我年事已高，不知还有多少日子可以听到你的歌声……”
这真挚的情感，恳切的要求，使张暴默激动，高兴，也感到酸楚，怅惘！她不知道自己的歌声能有这么大的力量……
她立即给这位老同志寄去了一盒录音带。
美好的歌声，可以给人带来希望，带来力量，带来光明。这是一个生活的真谛。
张暴默在舞台上和电视荧屏里演唱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这支歌后，上百成千的观众来信，向她倾诉了他们的心事，诉说在迷茫中，她的歌声启迪他们寻找到了光明……
雨夜。1987年2月28日深夜。湖南省醴陵县城。演出结束后，张暴默回到招待所。
“暴默，有人找你。”
暴默走出房门一看，是一对单纯热情的男女青年。
“我们从老远的地方特地骑自行车冒雨来看你的演出。”两位青年一边拍打沾着雨水的衣衫，一边激动地对歌星说，“你能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来演出，机会难得。所以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来见你一面。”
“谢谢你们。这样的天气！跑了这么多的路！”张暴默感动地说。
“这是我们的愿望，今晚终于实现了。我们感到很幸福！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这对青年一边进屋，一边把他们带来的一束鲜花和一束松柏，还有一包果子放在桌上，“这是我们自己特地从山上采来的。它们不比买来的……”
望着两张年轻诚挚的脸，张暴默不知说什么好，只有频频点头，用感激的目光瞧着他们。
“真是太巧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歌星情不自禁地吐露了自己的秘密。
“上帝给了我们好运气！”两位青年更为高兴起来，“这就更有意义了！但愿我们的祝愿给你带来更好更好的运气！”
“谢谢！谢谢！”
两位青年与歌星握别后在雨帘里消失了。
张暴默目送他们，久久地站立在门口。
雨，那么大。夜，那么黑，那么沉。可她分明看见他们脚下的那条路，闪着一道光亮……
她想，真诚的观众脚下的路是明亮的。她跟着观众的路走下去，路也会是明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