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整个金石城都沉默了。
市民们自觉换上黑色的服装,集体走上街。各条大街上,无声的黑色人潮缓慢的涌动着,各自延伸到市中心的广场去。正午的时候,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很多市民。
广场旁边的一栋商会的大楼里,洛克菲勒和众位元老站在一个可以俯瞰整个广场的大厅里,沉默着。巴鲁揉了揉已经哭红的眼睛,看了一眼手表,小声对洛克菲勒说:“会长,到时间了。”
一个下人将一个顶端镶有传声水晶的支架放到洛克菲勒前方。洛克菲勒走上前去,又沉默了很久,才缓声道:“各位金石城的市民们……虽然我本人也十分不愿意相信,但作为会长我还是有义务告诉大家……”
又是一个停顿,很多市民都抬起头,他们是多么希望,接下来会长会宣布菲尔德已经活过来了啊。
但是——
“金石佣兵团团长菲尔德·贞德小姐于昨晚在剿灭战魔的战斗中,牺牲了……”
……
洛克菲勒的宅邸。
侍女们将菲尔德身上的血迹洗去,给她换上了她平时喜欢穿的那条白色长裙,然后就让她静静地躺在摆在正厅的一张**上。小白蹲在**旁边,看着菲尔德,不吃也不喝。
虎克也早就守在这里了,但他不敢靠近,小白会生气的。
洛克菲勒走进正厅,他站到虎克身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已经和正在赶来的军团联系过了,他们今天下午就回赶到,届时,他们会带走菲尔德的遗体,到圣安吉利亚去举行葬礼。”
“说的也是……”虎克开口说道,他的声音仿佛**间苍老了许多,“我们没有资格给她送行。”
洛克菲勒了解虎克对菲尔德的感情,也知道他的悲伤远胜过自己,于是拍拍他的肩膀:“虎克……”
“你根本就不应该让她留下来的!”虎克突然揪住洛克菲勒的衣领吼道,“什么希望啊!哪怕她远在天边也好,我只想她好好地活着!!”
洛克菲勒看着要紧嘴唇忍住泪的虎克,没有逃避,也没有回话,就让他吼着。
虎克吼完,自己却颓然的跪倒在洛克菲勒身前:“我也不该就那么把她丢在那里的啊!可恶!什么理想?什么志气?我发誓要振兴的这个佣兵团,还是太弱了!”
洛克菲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当初他刚当上会长时,虎克是和他一样笃定了一个天真的信念就傻瓜似的向前冲的人。
“理想没有错,”洛克菲勒忽然说道,“只是有时候现实太残酷,虎克,你还有我这个朋友呢。”
虎克抬起泪眼,发现洛克菲勒眼中竟也闪烁着泪光。
“这道坎虽然很痛,但还是请你和我一起扛过去吧!”
十年了,他们两个都是一起扛过来的。
虎克点头,站起来说道:“当然,我会继续担任团长的。但我有一个请求。”
“尽管说。”
“金石城是世界上少有的几个允许倒卖血骷髅的商业城市,”虎克攥紧拳头说道,“但从今天起,金石佣兵团再也不会容许金石城有哪怕一笔血骷髅的交易!”
洛克菲勒点点头:“没问题。”
说完,两人神色黯然。
他们能补偿菲尔德的,恐怕就只有这么多了。
……
巴洛特跟随着军团再次来到了金石城。
但这次他神色冷峻,漠然地看着这个城市的一切。
迎接他们的自然是马修,这家伙真是有一番好口舌,声情并茂的向他面前的高级军官们叙述着昨晚的情况:“在你们跟我联系的时候,与主魔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他们却并没有给我发任何联络,导致了我对情况的误判。战斗开始后,菲尔德时负责全权指挥的,她竟然让大队人马撤了回来。说起来她还是太年轻,不然也不会粗心大意让主魔苏醒不是……”
一个军官打断他:“那和主魔的战斗开始时,你为什么没有再联系我们?”
“我……”马修卡壳了一下,立刻又圆道,“我说过了,和主魔的战斗开始后,菲尔德根本没有联系我,大部队回来时,我还以为是打完了呢!再说就算打扰各位,各位也无法那么快就赶到不是……”
“够了!”巴洛特突然一掌拍到马修的办公桌上,几乎把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震翻了,“如果我那时候接到消息的话,我自己一个人也要赶过来,过度使用飞行能力,身体坏掉也要赶过来!”
马修识相的不说话了,但他明白巴洛特也只是发泄一下,他没办法拿自己怎么样。自己将责任推脱得很好。
其他军官急忙劝住巴洛特。
“不用再在这家伙伸手浪费时间了。”巴洛特平静下来,“我只想再看那个孩子一面。”
……
杜兰特收到马修的消息后,又悠然地端起了一杯酒。
“得手了吗?”旁边的巴比特问道。
“现在总算是搞死那个女人了,都城那边来的军团也没有怀疑到我们。”杜兰特晃着酒杯,阴险地笑着,“待会儿你和我去中央塔。”
……
巴洛特只身一人来到了洛克菲勒的府邸,他没有向洛克菲勒问好,径直走到**边。小白见到他确实很温顺的样子,急忙站起来迎接。巴洛特拍拍小白的脸,将静静地躺在那里的菲尔德端详了一遍。
菲尔德安静地躺在那里,安静的让人以为她只是睡着了一样。但她身上的那些伤痕历历在目,此时的安静仍然掩饰不了那场战斗的惨烈。巴洛特俯下身,撩起菲尔德额头上的一缕头发:“你就是这种倔脾气啊,果然是到最后一刻还在拼死战斗吧?”
说完,他忽然将菲尔德胸前的那两枚徽章摘下,向洛克菲勒和虎克他俩走来。
“阁下……”洛克菲勒刚要说话,巴洛特忽然冷冷地打断他:“商会对矿石贸易管制的配合,议会很满意。这次的事故,我们不会追究商会的责任。”
巴洛特的话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俨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洛克菲勒还是很内疚:“说到底也是因为我当初求她留下才……”
“我说了,”巴洛特语气重了一些,“我不会追究商会任何责任。”
洛克菲勒和虎克都沉默了,他们看得出巴洛特强行掩藏在自己的平静后面的情绪。巴洛特继续说道:“说到底,还是这个孩子自己要求留下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对一件事情这么渴望。如果我当初不同意的话,她只会苦闷地活下去而已。”
洛克菲勒他俩没有说话。
“我不怪你们,”巴洛特忽然将手中的两枚徽章分别交给了面前的这两人,紫煞放到了虎克手上,天使元素徽章放到了洛克菲勒手上,“看得出你们对她的重视,虽然违反规定了,这两枚徽章还是送给你们作纪念吧。”
二人接过徽章,无言以对。
“找人把她的遗体送到城东的军舰上去。”说着巴洛特转身朝外走去,到门口是他忽然停下来,眼眶已经红起来。他攥紧自己的拳头,像是在拼命地忍着一股即将爆发的情绪:“还有,以后别再让我见到你们!”
说完,巴洛特一路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
商会特地准备了一副蓝晶石制成的棺材,垫上一层花瓣,将菲尔德的遗体放入其中,由一辆货车运送到城东。
货车经过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市民,他们把这次送行当做了他们为菲尔德举行的葬礼。即便是是洛克菲勒也未曾赢得如此高的人气,但这个美丽的生命陨落地太快了。
快到很多人都不愿意接受。
街道上没有人说话,弥漫着一种压抑的肃穆,但啜泣声此起彼伏。
终于,货车开到了军舰旁边,几名仪仗兵接下了棺材,抬上军舰。军舰缓缓离开,知道完全消失不见,市民们还是久久不肯离开。
……
马伦躺在**上,双手都被裹上了纱布。他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
上午,同伴们找到他时,他趴倒在地上,眼角流出的泪已经打湿了一大片地面,双拳鲜血淋漓。
他拒绝去菲尔德的送行仪式。
卡里他们是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听到菲尔德牺牲的噩耗后,伙伴们也非常伤心。但他们明白,整个金石城,任谁也无法在伤心上比过马伦。
马伦盯着天花板,兀自念叨着。
“骗子,都是骗子。”
……
晚上,洛克菲勒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发着呆。
自由税金刚见成效,商团里有很多事务要处理。桌子上的文件堆成了厚厚的一沓,而洛克菲勒只是盯着这一沓文件,双目无神。他把菲尔德的那枚徽章攥在手里,紧紧地攥着。
巴鲁轻轻地推门进来,走到洛克菲勒身边:“会长?”
她以为洛克菲勒是在思考什么事情,没有听见,就又喊了一声。洛克菲勒这才茫然地扭过头来:“怎……怎么了?”
“进一步推进税金改革的批示,元老会那边等着要呢。”
“奥……”洛克菲勒应了一声,随便扒拉了一下桌子上的文件,“……我待会儿派人送过去。今天,你先下班吧。”
“嗯……”巴鲁担心地看着洛克菲勒——她怎么会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呢?菲尔德走了,似乎带走了会长的一切。巴鲁是第一次见到会长这么怅然若失。她转身准备离开,眼眶却忽然红起来。深吸一口气,巴鲁忍住即将滑落的泪水,又回过头去说道:“会长……没事的!不要憋在心里!”
洛克菲勒坐在那里,没有回话。
“难过的话,哭出来就好了!”巴鲁咬紧嘴唇,她的眼泪倒先落下来。
一瞬间,洛克菲勒眼中似乎真的闪过一丝泪光,但它立刻又被坚定的眼神所代替。洛克菲勒咳嗽了一声,忽然开始整理眼前的文件:“对不起啊,我这么颓废吓着你了……我马上就能调整过来。我是会长,必须要比平常人都懂得以大局为重。倒是你,想哭的话千万别忍着。”
“嗯!”巴鲁急忙擦了一把眼泪。
“今天你先回家吧,”洛克菲勒又说道,“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巴鲁点点头,走到门边,又回头看了洛克菲勒一眼,这才关上门离开。
洛克菲勒将那枚徽章塞到上衣内侧的兜里,埋头整理文件,过了一会儿办公桌上的一面水晶屏幕忽然亮起来。
出现在屏幕上的,是杜兰特:“洛克菲勒!”
洛克菲勒抬起头:“你……现在有事吗?”
杜兰特很悠然地看着洛克菲勒此时这副很颓唐的样子,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气说道:“我在中央塔顶层圆厅,过来一下——要一个人。”
一听到“顶层圆厅”这几个字,洛克菲勒竟“刷”地站了起来,脸上全是震惊。
……
中央高塔是金石城建成之初就存在的建筑,很多对于商团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都被保存在里面。尤其是顶层圆厅,那里保存着商团的核心机密。要进入那里需要两把钥匙,现任会长一把,元老代表一把。
杜兰特到底是怎么进去的?
怀着这样的疑问,洛克菲勒独自一人登上了顶层。
每个世界级的商团都一样,它们早期的创业史充斥着血腥和掠夺。那个圆厅里,实在有太多东西不能示人。所以洛克菲勒才只身一人前来。
圆厅的门是一道厚重的金属闸门,此时已经开了一条刚好过一个人的缝隙。洛克菲勒走进去,发现杜兰特正坐在圆厅里的一张纯金铸造的椅子上,手里晃着酒杯。他身边,赫然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袍,还用兜帽遮住了脸的人。
此人正是巴比特。
洛克菲勒先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存放在圆厅周围墙壁上的格子中的卷宗都还完好,没有被动过的迹象。他松了一口气,立刻又质问道:“你怎么进来的?你来这里干什么?”
“怎么进来的?”杜兰特悠闲的抿了一口红酒,“那是多亏了我这位得力助手。为什么来这里,因为我知道你要知道我闯进了这里的话,绝对会孤身前来的。”
洛克菲勒已经料到此时有诈,但还是过于担心商会的机密,所以还是一个人赶到这里来。现在杜兰特眼中凶光毕现,洛克菲勒思忖了一下,转身准备离开。但巴比特身形一闪,已然抢到洛克菲勒身前,伸手掐住了洛克菲勒的脖子。洛克菲勒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被铁环箍住了一样,再也动弹不得。
“下手轻点,留着它还有用!”杜兰特喝道,“我老爸那死老头子临死前把会长才知道的许多机密单独告诉了他,我得慢慢从他嘴里抠出来。”
“是,主人。”巴比特应道,将手上的力道放轻了一些。
“你到底想干什么?”洛克菲勒喘了一口气,逼问道。
杜兰特站起身,又转了一圈,将圆厅周围墙壁上的卷宗都瞧了个遍:“当然是拥有这个城市了!”
“你休想……”洛克菲勒刚要喊,脖子上的力道忽然又大了。他死命挣扎着,却摆脱不了那只手。
“这可由不得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杜兰特发狂似的大笑声中,洛克菲勒惊恐的发现,一层黑色的物质正通过掐着自己的这只手蔓延到自己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