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长春宫的哀伤

丐帮的会场在一个巨大的院落，这个院子占地广阔，气势堂皇，院墙和建筑高大不群，就是墙头长满了杂草，房子也多有破损的痕迹，显得有些破败，给人的感觉十分萧条，显然荒废的时日不短了。

二人进了破旧的朱漆大门，见不远处的场地已经有不少丐帮弟子在忙碌着，场地正中央已经搭起了台子，三面布置满了桌凳，只留一面是空的。

四万不禁好奇的问道：“你们丐帮行啊，哪里找这么大的一个院子。”

小猴子得意的显摆道：“这个地方正是以前的长春宫，据说还是一个太子的宫砥呢，后来大义迁都，这里没人住了，就荒废了下来，我们丐帮就占了这里，把它当成了丐帮的总舵所在，因为这里人少地方大，所以开大会就在这里，唉，你怎么了？”

小猴子发现四万忽然停下了脚步，神色有异，似乎是出神了。

长春宫，这里就是长春宫。原来现在自己站着的地方，就是长春宫啊！

四万突然间百感交集，万般滋味涌上心头，这个残破的府邸难道就是自己原来的家吗，自己就出生在这个地方啊。

四万愣了一会儿，见小猴子看着自己的神情怪异，不想让他起疑心，忙道：“你不是说你还有活吗，你先忙你的去吧，我到处转一转？”

“那行，我先去干活了，你自己转一转，肖大哥估计也快来了，你到时间来这里就行了，这院子里倒是有不少好玩的地方，不过你注意点，别走丢了啊。”

“放心吧，就在这院子里面，还能走丢了。”

“我看未必！”小猴子心里暗暗说道，然后又不放心的叮咛四万，“反正今天来这里的不是丐帮弟子就是江湖上的朋友了，你找不到路了听着声音只管往人多的地方走总没错。”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吧。”四万不耐烦的说。

小猴子交代完，不放心的看了四万一眼，心下纳闷，怎么一来这里四万忽然情绪又低落了呢，不过他现在着急去干活，也没想到其他的地方，反正都已经习惯了这个杨老四一阵一阵神经发作的变化了。

小猴子又看了四万一眼，转身离开了，只是心里也微微有些酸楚，毕竟也只是一个岁数不大的年轻人啊，小猴子知道，这一眼，也许就是这辈子看着四万的最后一眼了，这个奇怪的杀手，和自己也算是同居了几天，陪着自己要饭，和自己学唱莲花落，有些神经，有些二，有时候还有些胡闹，但却是一点心眼儿也没有，住窝棚不嫌脏，吃要的饭也不嫌差，让自己整成这样了也不恼，虽然偶尔神经发作会情绪低落，但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乐呵呵的，和自己心目中的杀手形象怎么也吻合不起来，在自己眼中，这个杨老四和自己一样，只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年轻人罢了，自己和这个杀手因为一个任务偶然相逢，生命中有了一个奇妙的交汇，但几日后又匆匆的再次分别，从此俩个世界，虽然明知道他会在这里参加丐帮的选举大会，但小猴子知道，自己和他，从这里一分开，以后未必会再见面了。

闻着四万身上隐隐的臭味，现在想起来还有些怪对不起人家的，小猴子，永远也不能理解啊，杀手的世界，究竟是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世界。

不理会去干活的小猴子，四万沿着被荒草掩盖的小径信步走着。院子里鳞次栉比的建筑，在破旧的环境下，别有一番动人的风情，但四万却无心去理会。

不可否认的是，小楼的金牌杀手，暗杀之王，在原始森林里来去自如，在荒原野外逍遥自在的四万同志，是个路盲，尤其是一到了深宅大院，就分不清楚方向。要不然，也不会去了华园那么多次，至今也只认得去女澡堂的那条路。这长春宫的面积极大，小猴子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像四万这种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人，走路不看方向，最容易在这院子里走失。

但这次却不同，四万走在小径中，穿过了破败的亭台楼阁，一路往前走，却丝毫没有迷失方向的感觉，仿佛冥冥中有什么在指引着。四万恍惚觉得，这个地方，自己好像来过一样，这种感觉很奇妙，有那么一霎那的画面像是和心中的印记重合了似的，既模糊又清晰，对了，就像是梦里见过这个地方一样。

这里，就是我曾经的家啊。是我和我的父母曾生活过，快乐过的地方。

一股淡淡的哀愁涌上四万的心头。

走着走着，忽然面前出现了一个院落，这个院落坐落在这个府邸的一个边上，在荒芜的环境中，仍然无法掩饰她曾有过的精致。

那个小院的木门，早已破败不堪，半掩着，仿佛等待着什么人到来似的。

走近了看，这个木门上面有淡淡的刀砍的痕迹，四万细细的抚摸着它的伤痕，这个疤痕，就像是砍在了四万的心中，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痕，令他的心不由得为之一个哆嗦。

四万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呼喊，就是这里，这里就是自己的生母曾居住过的地方。

四万施施然走进了院子里面，院子里房间的窗户上的窗纸早已腐朽脱落，院子里丛生的杂草，随着柔柔的清风拂过，发出沙拉沙拉的响声，就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哀伤的故事。

为什么人世间的世事，总是如此的无常。人的命运，总是如此的坎坷。老天爷啊，你让人们上演的，为何总是一幕幕的惨剧。

那一夜，是一个怎样血流成河，惊心动魄的夜晚啊。

在这里，曾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

这个院子，显然在当年刺杀发生后就荒废了，还有许多痕迹没来得及收拾，四万在角落里，甚至找到了半截损坏的刀刃。

就在这里，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夺取了许多无辜的生命。

就在这里，一个伟大的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幼子，被人残忍的杀害在了这里。

我不知道什么山河一统，我也不知道什么权利斗争，我只知道我的母亲为了保护我，在这里献出了年轻而宝贵的生命。

正是因为我，让你没有做出逃离的决定，而是为了保护我，拖着患病的身躯，和数十名训练有素的军士拼杀。

青春得意，绝媚娇颜，爱人知己，荣华富贵，还有无数人的爱慕，转眼间便烟消云散。

原谅我让你香消玉损。原谅我，母亲。

四万心中悲痛，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如果母亲不是为了保护自己，无论如何也能撑到府中高手来救她，而不会就此身死。

虽然四万已经历过无数的血腥，但是仍然不敢想象当年在这里发生过的场景，每次想到，心都会针扎般的疼痛。

但在这一刻，那一夜的刀光剑影，仿佛又流淌在四万的脑海里，将他折磨，让他烦躁，让他痛苦万分。

多少年过去了，当年的始作俑者和凶手早已死的差不多了，大义仿佛早已忘记了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太子和他美丽的王妃还有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小王子。

大义的军神，依然在大义的军队中留有传说，那一场场残酷的胜利，为他铸造了不朽的威名，一具具腐朽的枯骨，成就了他不败的神话，勾引着大义军人忠心报国热血沸腾，每一个军人的心里，都把他视作偶像，都有一个金戈铁马挥师南渡的梦。邱六斤，一个残废的老兵，在临死前，仍念念不忘大义军神曾带领他们取得过的辉煌，遗憾着最后的功败垂成，梦想着有朝一日大义铁骑重下长江，山河一统。

而当年的青阳太子呢，当铺的掌柜甚至不敢说出他的名字，那个出身武林，惊采绝艳的女子，还会在谁的记忆中留存？

死了，就这样死了，悄无声息的死了，一个太子的全家被杀后，居然没有引起多少波澜，他的父亲虽然是权倾天下的大帝，却为了朝廷和天下的稳定，从来没有提过为他报仇，就像是遗忘了他有这么一个儿子一样，还要编出种种的借口，宁可给仇敌的脸上贴金，也要掩盖事情的真相。在云庆大帝的心中，是不是还会恨他的这个儿子到前线去，为了抢功劳，间接导致了大义的兵败，害得他在有生之年，无法看到疆土的一统，败坏了他的荣光。乃至迁都以后，连亲生儿子的故居，都任他荒废。

而他的弟弟，一个为了权力，亲自策划杀死了他，另一个也是为了权力，恨不得全天下都只记得大义从来就只有，有且只有过一个太子。

只有一个远隔长江的女子，陪他同赴黄泉。

只留下一个可怜的孩子，像一片无根的浮萍一样，飘荡在这天地间，挣扎着，妄图把握自己漂浮的方向。

这个孩子，背负着仇恨，背负着责任，同时还有一点少的可怜的，对未来的憧憬。

四万缓缓抚摸着自己脖子上面挂着的那面玉饰。现在他也知道了自己身上从小佩戴到大的那块玉上面的“青阳”二字是什么名字了，原来是他的名字。

是他为了争夺军功，把所有的高手都带去了前线，而把患病的母亲孤零零的扔在了府中。

结果怎么样呢，还不是难逃一死。

自己该怎么办，该怨恨吗？那最该恨的岂不是自己？

四万扑通一声，跪倒在这个院子的正当中。

母亲，你为了保护我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而你的儿子，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别说为你报仇，就连自己的命运，自己也无法掌控。

虽然全世界都已把你忘记，但是我始终不会。

我依然会默默的祈祷，祈求你在上苍的灵魂，保佑我顺利平安，保佑我可以完成我想做的事。

我想，这也是你希望看到的吧。

“啊…”

四万跪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这嚎叫声中有不甘，有委屈，有愤怒，也有一些孩子般的倾诉。

这里地处偏僻，无人到来，谁也听不到这里的声音，四万肆无忌惮的发泄着自己多年来积攒的情绪。

我的委屈，没有人能够倾听我的诉说，包括我的兄弟们，也不能什么都说。

但是你知道吗，我一直在向你倾诉，一直，你可曾听到。

许久，许久。

四万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脸上是一副刚毅的表情。

我没有流泪，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我流泪。

这个地方，我再也不会来了，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来对了地方，但是，它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四万走出了这个院落，又回头看了这个院子一眼，像是在告别着什么。

等他再回过头的时候，那抹浅浅的笑容，又重新挂在了他的脸上，就好像从来都没有消失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