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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48】

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在他娘还爱着他爹的时候,娇气地流产,在他娘决定放弃的时候,又顽强地活了下来。所以,他的一生注定是不完整的。

对于玉清来说,这个孩子是人生的意外,纵然选择退出,孩子也是一份希望,最起码可以证明他们曾经爱过。

因而对于这个孩子格外重视,之前食了堕胎药,又遭受寒水的侵蚀,加之冷宫的一月生活,身子大不如前,每日要喝许多补药来养胎,苦涩的药味入喉,时间久了,便有些反胃,常常吃不下,睡不着。尽管如此,玉清仍旧一日三次药,次次坚持。

时间一晃又是一个多月,玉清在此期间除了身处轩王府安心养胎,还派英娘打听着朝廷的情况与战况,雪儿也学会处理一些事情,常常帮着英娘打理云裳阁的事宜,这让玉清觉得雪儿终于长大了,或许有一天,可以有她自己的一番天地。

四月,玉清的小腹已经不再平坦,微隆,大夫说已经度过了容易流产的时候,冷沛轩打算带着玉清去山里面赏桃花。

四月的天气,桃花正盛,纷纷飞飞,落英不绝,极美。这日,冷沛轩备好了软较,陪同玉清赏花。

站在桃花林中,玉清一身淡粉色裙衫,裘衣将身体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张白皙的绝美面容,许是喝药的缘故,脸色有些苍白,一个病态的娇美人,几分柔弱,几分文静。

微风吹拂面颊,桃花的花瓣吹落些许,落在玉清的肩上,不知是花比人还是人比花,在冷沛轩的眼中玉清的美丽更胜于桃花的娇美。一分情不自禁,他伸手帮玉清拨开一绺垂下的发,一份情难自已,他微微而笑,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年。

赏花累了,歇坐于凉亭,冷沛轩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平安符,放到玉清的手中,是他前几日专门为玉清求来的。冷沛轩只是道出这是平安符,其余的倒没多说,可是玉清不得不多想,冷沛轩待她很好,他的恩情玉清早就还不起了。

若是玉清爱着他还好说,可偏偏两人只能是知音,尽管和谐相处,却没有爱情作为支撑。冷沛轩待她越好,越是将她推开他的身边。

自从进了冷宫,尝尽人间冷暖,冷沛轩每日相陪,两人洞箫奏乐,尽管和谐完美,却有着说不出的愧疚。玉清知道冷沛轩对待自己的心意,他从未说出口,然一点一滴,每一份他带来的暖意,聪慧如玉清,又何尝猜不出来呢?

这次赏桃花,玉清暗下决心,一定要离开,不然自己欠下的人情怕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看着冷沛轩的笑脸,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吹奏欢快的曲子,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的说说笑笑,玉清知道他是在逗自己开心,于是很配合得笑了,盈盈浅笑换来了更深情的注视。冷沛轩的眸子似是一望无际的海,沉稳而深邃,深深的情意即使不说也可以表达地如此明显。

玉清的双眼模糊了,泪水不自觉地滑下,沾湿了裘衣上的皮毛,有些凉意。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万一我爱上你了怎么办?”玉清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我就娶你啊。”冷沛轩的语气有些玩笑的意味,说话时也是笑着的,可他们都知道这不可能,皇帝的女人,即使是被废了,抛弃在冷宫,依旧挂着他的名字,冷沛轩将玉清从冷宫里接出来,已经算是在冒险了,又谈何迎娶?

对于这件事,冷沛轩不是没有想过,他只是在等,等玉清的心,等她喜欢上自己。他没有在玉清面前邀功,也没有逼迫她做些什么,只是默默地守候,耐心地等待,无私地待她好。这便是冷沛轩的深情。

无奈他的深情玉清终究消受不起……

赏花结束,玉清有些疲劳,在软较中睡着了,再次睁眼,已经到了轩王府的后院,躺在冷沛轩给自己准备的房间里。

雪儿说是轩王爷抱着玉清回来的,每一步都很缓慢,动作也十分柔和,小心翼翼地为玉清盖上了被子。对于冷沛轩的情意,雪儿看在眼中,比起冷辰风的无情,雪儿更乐意玉清和冷沛轩在一起,故而言语间也有几分添油加醋的嫌疑,但也是八九不离十。

雪儿很自然地为玉清打湿毛巾擦脸擦手,端上一桌饭食,全是江南小菜,是玉清最喜欢的佳肴,听说也是冷沛轩找人做来的。

小院中很安静,冷沛轩吩咐过下人不让他们打扰玉清的安静,可是玉清的心再也平静不下来了,他的悉心照料,他的细致入微,他的一点一滴都逼迫着玉清离开这里。这个世上,最难偿还的便是情债,玉清还不起他的一腔深情。

稍晚,玉清和雪儿讲明自己的意思,表明自己要趁夜离开轩王府,雪儿尽管不舍,也不得不跟着玉清一同离去。轩王爷是公主的恩人,可是公主是自己的主子,哪有奴婢不跟在主子身旁的道理?

入夜,有些寒冷,玉清挑在这个时候离去正是不想见到冷沛轩,因为玉清不知道如果看到冷沛轩自己该如何说出口,只好选择了这种方式——不告而别。

天已经大黑,玉清带着雪儿悄无声息地走出了王府后门,雪儿跑去隆源车行找吴老板租车子,玉清身怀有孕是不能多走路的,即使是很近的距离,也得小心谨慎。

吴源倒是很客气,也没有责怪雪儿深夜来租车的唐突,挑了一个较舒适的车主给雪儿。估计是因为上一次玄影公子的调查,让他觉得这两位小姐与自家的公子容冉有什么交情,故而特别客气。不仅给了车子,还派来了车夫,雪儿不会驾车,就没再推辞。

马车在王府旁边的巷子里停下来,不久又缓缓驶到城西,因为夜深,客栈多半打烊,玉清又不好长途奔波,想来想去还是去找英娘商量。

之前云裳阁的收入颇丰,郑溯的肺寒已然根除,在玉清的资助下,英娘在云裳阁旁边购置了一套宅院,没想到今日倒是可以暂时安顿玉清和雪儿。

夜半敲门,英娘睡眼朦胧地开门,却发现是自家主子,忙请进来。雪儿和英娘简单说了情况,英娘便将自己的卧房让了出来,安排了雪儿的住处。

次日清晨,英娘没有去云裳阁,而是让新招来的伙计看店,大早亲自下厨为玉清准备早膳。因为知道玉清的身份,所以早上十分丰盛,却引来玉清的训斥,玉清虽然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在尝过一个月的冷宫生活之后,就决定朴素一些。

英娘要是准备简单一些倒也不至于被骂,偏偏英娘就是准备了十几样,惹得玉清连说败家,其实英娘也是有些冤枉,好心却无辜被骂。不过一件事情可以证明,就是自家小姐绝非奢侈之人,联想起玉清的平易近人,倒觉得如此也算正常。

饭后,郑溯来过,因为玉清有身孕不宜劳累,被英娘找了借口打发回房间读书去了,雪儿帮着玉清整理房间,英娘则和自家小姐谈起这些遭遇,谈起最近获得的一些情况,接着便是云裳阁的事情。

英娘打理云裳阁算是得心应手,之前因为郑溯的病情无心管理,现在没有了这层关系,加之玉清的提点,容冉的指导,也称得上小有所成。

谈着云裳阁一点一滴的成长,英娘的心里便很是骄傲。之前玉清给的春装新款,如今已经大卖,夫人小姐们喜欢得不得了,纷纷抢着订购,无奈还是不够卖,英娘笑得合不拢嘴,正和其他店铺里的掌柜们计划如何筹备夏季的款式。因为玉清有孕的缘故,倒不好再麻烦自己小姐。

玉清听着英娘对于云裳阁的事夸夸不绝,心里似乎开明不少,忘却了南北战争的烦心恼事。

与此同时,冷沛轩下了早朝赶回王府,后院之中,人去楼空,只剩下一张簪花小楷写下的书信。字迹工整隽秀,内容却让冷沛轩伤心。

“轩王爷:多日打扰,玉清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或许这才是最好的方法。王爷的情意玉清了然,但请王爷放下执念,玉清和王爷是知音,也只能是知音。王爷为玉清所做的一切,玉清无以为报,只能用谢谢轻描淡写地略过。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若再相见,以乐为伴。

望王爷珍重。玉清”

冷沛轩看到这封信时有些了然玉清的想法,可是却十分生气玉清的行为,如此告别,还是怕拖累了自己,还是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或许在沈玉清的心里,他冷沛轩永远只是朋友,而不会是爱人。冷沛轩的眼底有些失落,却在瞬息平复,他知道玉清这样是为了不脱连累自己,即使如此便不能辜负玉清的心意。

迅即,让亲信传出皇后冷宫失踪的消息,一时间宫里的侍卫纷纷寻找,却找不到。这件事当然也传到了于贵妃的耳中,一时间平静如水的皇宫也有些动荡不安。

冷沛轩的一个举动,当即将自己与玉清出宫的事情撇开了关系,若是问起,只能答道是废后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玉清和英娘正说着,便有大夫过来请平安脉。大夫不是什么御医,只是个普通郎中,因来的匆忙,英娘只能做到如此。大夫诊过脉象,一切正常,开了几副安胎药就离开了。

【49】

中午玉清小歇,下午起身有些无聊地呆坐在院中望天,沉寂下来,烦心事又上心头。

朝廷里由冷廷哲和冷沛轩暂时打理,表面上风平浪静。可是英娘的消息是一些官员相互勾结,经常三三两两地做客。夫人们不懂得什么,只以为是自家老爷与他人交好,可是如此现象频繁出现就代表着异动。一场不知的危险正在步步逼近。

渐渐又是近一月,五月初六,容冉的商队回来。玉清感慨着时间过得真快,去年今日,不过是个入宫不久的太子妃,今年今日,便成了被废的北朝皇后。物是人非事事休,只有这句话能形容此时的境遇了吧。

这日下午,容冉来访,看到玉清隆起的肚皮,依旧苍白的面色,是心疼还是怜惜,容冉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如此才情的女子竟是这般下场,之前听到消息时自己还不相信,如今亲眼所见竟然莫名痛心。

容冉向玉清讲着一路上的见闻,只为博玉清一笑,或许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玉清的心病在于冷辰风,除了冷辰风,怕是没人能解开玉清的心事。可叹,如此女子竟然爱错了人。她的喜,她的怒,她的哀,她的乐,全系于那个薄情的男子身上。

容冉劝说玉清随自己回锦龙庄,无奈玉清却道:“我不愿意麻烦轩王爷,又何尝愿意麻烦你呢?”容冉只得作罢,留下玄羽和玄霜贴身照顾。玉清推了容冉的邀请,便不好再拒绝这两位护卫。

玄羽和玄霜是容冉身旁的影卫,有她们保护定会万无一失。容冉细心地留下两位女子,让玉清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便也欣然受之。

稍晚,容冉回去打点自己的生意,玉清又是一人坐望天空,望着夕阳的变幻,看着天边绚丽的云彩从眼前一点点流逝。至于那两位护卫,自见过面之后就不见了人影,许是在暗处保护自己吧。

从容冉的口中得知,玄羽和玄霜的名字都来自于她们的个性或者特长。

玄羽的轻功极好,来去自如,如翩翩羽毛降落,故而得名玄羽,从玄羽消失的速度来看,也确实如此。至于玄霜,是个冷若冰霜的美人,人长得标志美丽,只可惜有一******不变的冰山脸,从站在自己面前起就没有任何表情,这也是玄霜名字的由来。

玉清对于这两个女子,一笑置之。

雪儿从房间里走出来,扶着玉清回房间用膳,恪尽职守地盯着玉清多吃些饭菜。自从冷宫出来以后,雪儿似乎一夜间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肆无忌惮的丫头,变得小心谨慎,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学会在细节上关心别人了。玉清看着雪儿无奈地笑了笑,只好遵照雪儿的要求多吃一些饭菜。

饭后,雪儿拿出几件粉色的裙衫,是这几日为玉清腹中的孩子私下做的。雪儿还是一厢情愿地希望玉清腹中的孩子是女孩,希望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玉清抚着自己的小腹,满足地笑了。这份满足便是最为平淡的幸福吧,即将为人母的满足,又有些不知所措。

玉清拿起绣针,在小衣服上绣上花朵,蝴蝶,每一针一线都倾注着母亲对于孩子的希望,希望她可以穿上自己为她准备的衣服,希望她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希望她可以平凡而又幸福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名利在玉清眼中都不重要,即使是公主又如何?还不是要卷入后宫争斗,还不是要背负责任远嫁他地,举目无亲,步步谨慎,明争暗斗的生活玉清早就不想再过了,所以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可以不再为身份,世俗所累。

以前,玉清为了南朝的百姓而活,之后,为了冷辰风而活,如今,她要保护好自己,为了腹中孩子做打算。

秉烛刺绣,夜间玉清的房间灯火摇曳,雪儿看着玉清认真的模样,悄然离开,她不能破坏一个母亲对于自己孩子的心意。尽管担心她的身体会吃不消,也比整日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情要好,最起码,她是开心的。

这几日,玉清总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雪儿帮衬着英娘打理云裳阁,郑溯在先生的教导下勤奋读书,容冉因为之前的亲自打理,生意越来越好,子玥和容兮还是老样子,练舞玩乐,无忧无虑……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玉清的身子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嗜睡,整日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床榻上度过的。由于不再烦心,身体渐渐恢复了些血色,消瘦的脸颊也稍微圆滑,每日做一些手工,和英娘聊聊天,和雪儿调侃几句,日子也称得上惬意。

五月二十三日,雪儿回来得特别早,一进府门就冲着玉清满脸笑意,突然蹦出一句:“公主,你猜谁来看你了?”

玉清小声问道:“子玥?容兮?该不会是容公子吧?”

“都不是。”

雪儿的关子还没有卖完,就听见奶声奶气的撒娇:“三姐姐。”

来人正是南朝十七公主玉瑶,一路奔过来,扑在玉清的怀中,身后跟着的是慕容世澜,这个久违的名字,当年一同长大的朋友。玉清看向慕容世澜,他依旧一身白衣,尽管有些风尘仆仆,仍遮不掉一身的英俊帅气。

他的皮肤比之前有些黑了,更添男子的阳刚之气,白袍配着一把宝剑,剑上的缨穗玉清认得,那是自己十五岁送给他的生辰礼物,如今竟然还戴在身上,说不感动是假的。如此朋友,如此情意,如若没有和亲之举,怕是自己早成了将军夫人。

当年的一段情,不仅仅是慕容世澜的情,更有玉清的意,只可惜造化弄人。对此玉清只能一笑置之,慕容世澜同样回了一个笑容。看着玉清沉着笨重的身子,让慕容世澜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懊恼,只得将一切言语化作无声,此时的无声更甚于有声。

玉瑶毕竟还是孩子,如今也不过八岁,看到亲人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这些日子所吃的苦,这些日子失去的亲情,都化作一腔泪,扑在玉清的怀中,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和安心。

玉瑶从腰间取下挂着的羊脂白玉凤佩,道:“三姐姐,你不是说想你的时候就看着这块玉佩吗?可是玉瑶每日看着玉佩还是想你,玉瑶不要再和三姐姐分开了,玉瑶已经失去了好多疼爱玉瑶的人了。”

玉瑶再次扑入玉清的怀中,玉清只好揉着她的小脑袋,含笑道:“你这丫头,真是顽皮。三姐姐答应你,以后不离开你了,好不好?”

“嗯。”玉瑶哽咽答道,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问起来,“三姐姐,雪儿姐姐说你怀孕了,肚子里面有一个小宝宝,是真的吗?那以后她是不是要叫玉瑶姨娘?”

玉清再度抚上玉瑶的小脑袋,这丫头哭和笑居然能转变得这么快,看着她破涕为笑的表情,玉清很有耐心地回答道:“是啊,玉瑶要当姨娘了,开不开心?”

“玉瑶要当姨娘了,雪儿姐姐说以后玉瑶可以为三姐姐的孩子打扮,玉瑶一定要她做最漂亮的小公主。”玉瑶的话语中带着稚气,又难掩几分期盼。

好一会,玉瑶终于累了,雪儿领着玉瑶回房间歇息,玉清才难得与慕容世澜独处。

两人见面,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份尴尬,沉默的气氛让玉清更觉愧疚,最终还是慕容世澜先开了口:“玉清,一年不见,现在可好?”

怎么可能好?慕容世澜怎么可能不知道玉清被废后的事情,不然怎会在这里见到她?可是他想听玉清亲口说出她好与不好,只要是玉清亲口说的,他便自欺欺人地相信。

“我很好,过得也很惬意,那你呢?这一年过得如何?”玉清回问。

“不好,我过得一点也不好。这一年我试着忘记你,却发现你早已深入我的记忆,根本忘不掉,我每日都在思念中折磨,听着你的消息,看着你送我的那些东西,怎么可能过得好?玉清,你真狠心,居然说自己过得好,你真这般无情?”

慕容世澜的语气有几分开玩笑的意味,不过是为了缓解两人尴尬的气氛,只是玉清没有想到他会将话说得这么直白。想起之前出嫁之时,慕容世澜撒下漫天花雨,玉清清楚记得当时的慕容世澜说的话,“惜花我向来不会,但我懂得惜人。”

当初的话语多么直白,在众臣的注目下,毫无遮掩地表达了自己的一腔深情,这或者就是慕容世澜,直来直去,没有算计,坦荡光明。他的爱情纯粹,不含任何杂念,没有藏着掖着什么见不得光的计谋。慕容世澜没有变,变的人是沈玉清,少女的天真早已经不复。

“这个时候不应该在战场或者皇宫里吗?怎么带着玉瑶来了这里?”玉清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皇上自从南北开战,就秘密接见了臣。皇上命臣带着十七公主来寻三公主,密令是务必要保护两位公主周全。皇上自知南朝即将不保,选择了将希望留给两位公主。皇上说,他是南朝的国君,要与南朝共存亡。”慕容世澜的语气格外凝重,似乎知道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带着一份哀痛,一份敬意。

此时玉清也没有再多问,她知道这是父皇的选择,是一代君王的骄傲。无声的是沉重,是在为即将发生的事情默哀。她替自己的父皇感到骄傲。

【50】

且说朝廷里发生的几件大事,今日里官员结党的事情越来越严重,冷廷哲和冷沛轩有心制止却有些无能为力。

之前鲁才兴的案子,仕梅跟冷沛轩是提过的,据鲁才兴回报,他的师父杨荣又向他要一笔巨款,这次需要一百万两来贿赂朝廷官员,依旧是不知要贿赂谁,杨荣做事谨慎,连自己的徒弟也不外漏。

冷沛轩唯一能做的就是拨款给鲁才兴,然后进一步调查。之前送出去的十个女子,已经有三个有回信了,她们三个都是被当成礼物送到官员家中给别人做小,帮着冷沛轩里应外合,至于其他的七人,仍旧不知回音。

另一件大事是于涛这位镇国大将军只身入宫看望妹妹于嫣,他的副将杨梓怀率三万兵马驻扎帝都外围,理由是保护帝都安全。无奈冷沛轩和冷廷哲只有代为处理的权利,却无实际兵权,对此情况,不能惹到于家的势力,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私下暗中调查于家谋反的证据,待冷辰风回来定夺。

还有一件大事,叶家小姐的墓被盗。于贵妃亲自主持的葬礼,在下葬时放了许多陪葬品,其奢华程度逾越了公主的葬礼。可不过几月时间,坟墓被盗,陪葬品洗劫一空,连叶梦凡的尸身也不知所云。

叶丞相私下派人寻找,官府也派人寻找,毫无半点蛛丝马迹。

三件大事加在一起,冷沛轩和冷廷哲有些焦头烂额,搁浅了寻找废后的事宜。

正值多事之时,不知是谁散布谣言,百姓纷纷传着战事吃紧,皇上御驾亲征,生死未卜,朝廷要变天了。亦有人传着皇帝对待皇后不公,连老天都看不下去,才可以搅乱北朝的安宁,当然这些谣言是之前受到玉清好处的人为她打抱不平。因为废后一事百姓不敢议论,如今朝廷一团糟,这才有人出来讨骂。

无论怎样,帝都的朝廷一团乱,帝都的百姓人心惶惶。扰得冷沛轩等人夜不能寐,连夜处理一堆又一堆的上书。

至于皇宫里,只剩下一位于贵妃,没了皇后,又没有其他争宠的妃子,自然过得无比惬意。千方百计地算计,估计等冷辰风回来,自己就能如愿以偿坐上皇后的宝座。

这日于涛进宫看望自己的妹妹,于嫣心里更是开心,一时间也没有了顾忌。

于嫣与于涛谈起了帝都最近的状况,一些谣言,一些事情,自然是兄妹二人的杰作,搅得帝都不得安宁。

其实叶梦凡根本就没有死,葬礼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假象,叶梦凡不过是服用了于嫣的药粉。这种药粉可以控制一个人的脉象,正如当日于嫣怀孕所诊出的脉象一样,都是虚假的。于嫣从一位奇人那里得来了药粉,学会控制人的脉象,自然就可以变成有身孕,或者是死脉。

因为事情需要隐秘,连秋水都没有告诉,如今告诉自己哥哥也是因为自己囚禁了叶梦凡,询问哥哥该如何做。

“嫣儿,叶梦凡的事情就交给哥哥处理,天黑些,我会派人把她接走。”

“嗯。对了,哥哥,能做到这些还多亏了子湘那个丫头。”

“子湘,是之前我捡回来的那个女孩?”于涛回忆起来,对于子湘,他的印象不是很深,救下她只是因为她倒在自己家门前,看她可怜罢了。

“哥哥知不知道她是霍家庄的遗孤?一直痴心妄想地嫁给哥哥做妻子呢。”于嫣补充道,“不过当年于家灭掉霍家庄也不过是奉了皇命,看在她为了妹妹忠心耿耿的份上,若是哥哥不介意,倒可以考虑纳了她做妾。”

“胡闹。”于涛训斥道,“且不说爹当年灭了霍家庄,就是她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我也是不会喜欢她的。爹有爹的打算和安排,你就别瞎闹了。”

于嫣和于涛在一起又谈了许多其余的事情。对于哥哥想称王的野心,于嫣有些不赞同,但哥哥说了,只要爹做了皇帝,于嫣就是公主,冷辰风只会是她一个人的,她有些心动。这是自然,从小就开始计划,如今他将是自己一人的,确实让于嫣心动。

可是,他们谈话之前虽然屏退了两侧,却不知道子湘躲在屏风后,将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子湘本是听说于涛进宫看望自己妹妹,就一心想见一眼时间未见的于涛,又有所胆怯,故躲在了屏风后面,只求悄悄望他一眼,以解多年相思,殊不知听到了这番话语。

一时间,子湘有些难以接受,自己十年的辛苦竟是帮了仇人的女儿,自己爱慕了十年的人居然是仇人的儿子,而自己侍候了十年的人,居然是幕后主使的儿子,自己害过的人,是唯一帮助过亲生妹妹的女子,这让她情何以堪?

子湘黯然却未失了理智,这时候出去,以于嫣的个性定是不留活口,只有待于嫣和于涛出去以后悄悄离开。

子湘从未这般后悔过,一直以来,为了那个救下自己的少年,皇宫的黑暗争斗,她从未后悔过,为了得到太子的信任,死在自己手中的人不在少数,她即使自责也未后悔,如今,她真的悔不当初。

为什么老天要开这样的玩笑,如果自己不来,如果没听到这番对话,她宁愿自欺欺人一辈子,可偏偏……

子湘漫步回了翊坤宫,望着殿中空空荡荡,从未有过的落寞涌上心头,“对不起,对不起。”子湘喃喃自语。

推开殿门,依旧如往日奢华,只是装上了尘土,失去了往日的光华,人走茶凉便是这般吧。想起玉清和雪儿在冷宫时自己连看都没有去看她们一眼,如今她们失踪了,莫名消失在这个皇宫,子湘笑了,这一切会不会又是于嫣的计策?

子湘拿起布子,细心擦过寝宫里的每一个角落,即使没有人让她这么做,她依旧细心擦拭,桌角,脸盆,花瓶。皇后是个爱干净的女子,如今这里这般脏乱,定然是不会回来的,子湘自欺欺人地想着,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赎罪,弥补自己的过失。

时间的齿轮从未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情而停止,转眼,到了六月二日,容府容老爷的四十六岁寿宴。

玉清和英娘以朋友的身份成为座上之宾,送上一幅绣品,表示自己的心意。

刺绣上是一个寿字,以古体字呈现,礼轻情意重,容老爷颇是喜欢。主母周氏,听说玉清也是南朝的女子,思乡心切,更是与玉清一见如故,拉着玉清家长里短起来。

宴会的场面一如去年今日的盛大,红色的长毯铺就的路,上百桌的盛宴,下人们忙碌的身影,穿着华丽的人们围着桌子大鱼大肉,吃下的,剩下的,洒掉的……

来来往往不少官员,战争的苦难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些富贵人家,征税是穷人家的事,与这些官员又有和干系?送礼的送礼,道贺的道贺,络绎不绝。

这些人将百姓的辛苦钱大肆挥霍,英娘有些看不过去。英娘也是穷苦出身,自然晓得百姓的苦楚,因为争战,朝廷征粮征兵,多少百姓的生活受到影响,却看着这些人如此,送出去的礼物都是价值不菲,酒宴上的铺张浪费,英娘称自己不舒服,先行离去。

玉清知晓英娘的心思,可有些场面不得如此失礼,只得继续陪在周氏身旁,谈论一些女儿家的事情。

幸而玉清精通琴棋书画,茶道女红,与周氏的谈话也算是和谐。宴会上,看到子玥和容兮排练的舞蹈,玉清的思绪也曾传回到从前的自己,父皇寿宴也曾排过舞蹈,过去的美好回忆,一点一滴涌上,竟有一种莫名的酸楚,涩涩的,说不出滋味。

想起自己的父皇,玉清的心猛然揪了一下,他,如今可好?

有些出神,再次回过神来,就看见周氏冲着容兮慈祥地笑着,这样的笑容曾经出现在自己母后的脸上,如今,也不复存在了。玉清有些感慨,时间匆匆,不带走,不留下,就这样遗忘在世人的脑海之中。

容兮鲜红的衣裳衬出一身身段,这是为了父亲寿宴特意做的服装,尽管不似平日的娇羞,却也不得不承认她很美。如今容兮也是十七岁的少女,甜美的笑容挂在脸上,冲着母亲周氏撒娇,母慈子孝的场面,令旁人羡煞。

玉清心底默默祝愿着这位少女可以一直这般幸福,希望她不要同自己一样,落得如此下场。玉清尽量保持着笑意,不让自己的感伤影响了这一家人的好心情。

至于自己,则和子玥去了挽月阁,一则是玉清有孕在身,不宜长时间劳累,二则是子玥有话和玉清要说。

一直看着玉清,却未见自己的姐姐子湘,子玥有些忍不住询问。对于子湘对自己做过的事情,玉清并不想让子玥知道,毕竟她是她的姐姐,不能破坏了姐姐的形象,玉清只是找了借口说子湘还在宫中,出宫不易的话语来搪塞。

看着子玥对于姐姐的依赖,玉清着实不忍心让她知道真相,若她知道自己姐姐因为后宫之中生存法则而变得无情,或许她的希望会被灭掉。玉清暗暗庆幸雪儿陪着玉瑶玩耍,没有参加宴会,否则不知她会不会道出这些事情。

【51】

回到府中已是下午,玉瑶玩累了,正坐在玉清的房门口等待自己的三姐姐回来。一身淡蓝色的裙衫平铺在门口的台阶上,简单的丱发正适合少女的容颜,一手把玩着羊脂白玉佩,随意地看着天边的云彩,悠悠闲闲的样子完全不为世俗所累。

看到玉清腆着肚子漫步回来,就急忙奔过去,扶着她的身子,衣服乖巧懂事的样子。雪儿手里本是端来了一盆清水,估计是为了小丫头擦洗额上的汗渍吧,看到玉清一个人回来,忙放下手中铜盆,过来搀扶,一边扶着一边嗔责玉清不知小心,那管东管西的模样,生像是宫里面的老嬷嬷。

玉清看着雪儿着急的模样,竟然笑了,许久没有这般轻松地笑过了,自从嫁入皇宫便再未有过的轻松惬意,原来是心累了。如此简单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当年,却又不似当年。这般,怕也只是短暂吧,不过即使是云烟,玉清也想抓住。

没有争斗,没有负担的江山百姓,只是自己,只做自己,真的好轻松。好姐妹相陪身边,玉瑶的童言童语惹人笑意,久违的亲情,还能回到身边吗?

谈笑间,女儿家的私房话,终究有结束的时候。

一袭白衣缓缓踏入房门,眉宇间的英气不减,霸气俊美,眸子含水,似水般深情,却又似水般深邃。手握佩剑,剑下配着红樱琉璃剑穗,一如当年的英姿飒爽。

他望着玉清和玉瑶的逗笑,止步,只是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好似要将这一幕刻入骨髓。多久没见到她笑了?从听说了停战的要求,她就以泪掩面,后来,她不再哭泣,可也再未笑过,即使是笑,多少又是强颜欢笑?以前多么爱笑的人,染上这淡淡愁绪,让人心疼,真的心痛。

可笑的十年停战,不过是借口,借口!从她出嫁的那天起,她就知道不会真正停战,却还是嫁了,上天弄人,转眼一年多,战争再起,生灵涂炭,受苦的不仅是黎明百姓,还有她的心在滴血。

慕容世澜静静注视着玉清的娇美容颜,如果可以,当初一定留下你,即使落下不忠的罪名,我也要留下你。

一念错,步步错,错一生。玉清,我们就这般错过了吗?

似是觉得注视,玉清转头看向门口,看到慕容世澜那深情的眸,四目相视,不觉有些尴尬。对于慕容世澜,玉清终究是放不下,却难再捡起,一切已经不是当初,心早已经回不去了,只有愧疚,惟剩下歉意。

玉清的目光有些闪躲,还是低下了头,她真的无法再撑起慕容世澜的情意,玉清自愧,早已不是完璧之身,更非完璧之心,何来装下慕容世澜,唯一能做的只是拒绝。

慕容世澜似乎是了解玉清的心思,也收回了目光,缓缓走向前去,看了看玉瑶的小脸,静静立在一旁。

“雪儿,你带玉瑶去玩吧。”玉清淡淡的声音响起,打发了雪儿和玉瑶。

许久,屋内一片寂寥,安静的两人都是无言,可真的无言吗?玉清不忍问,慕容世澜不忍言,可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世澜,你来可是有消息了?”

“嗯,帝都传来了捷报。”慕容世澜的话顿了顿,“南朝皇宫被破,皇上以身殉国,北朝大胜。”

玉清哀叹一声,缓缓启唇:“你这是报捷还是报丧?”

慕容世澜不语,依旧看着玉清。

“父皇早就料到了会有如今,所以才让你带着玉瑶前来寻我的吧?”玉清的语气虽在询问,却是肯定。“自从母后去了,父皇就想着离开吧,可是肩负天下的重任,所以苦苦撑着,等了一年终于是解脱了。他将责任又交回到我的身上,对不对?”

“玉清,我尊重你的决定,你若是想复仇,世澜定然全力支持。”

“复仇?”玉清抚着自己的肚子,几分惨然,几分凄绝,“我能复仇吗?一个是父,一个是夫。冤孽啊……”

玉清长叹一声再不言语,是啊,哪一步都是错。真的能狠心复仇吗?冤冤相报何时了?自己腹中的孩子又怎能因为自己而背负如此责任呢?落荒而逃,步步谋划,不是她沈玉清要的生活,她也不想如此。

玉清看着慕容世澜担忧的神情,问道:“世澜,如果我不愿背负复仇的夙命,你会怪我么?”

慕容世澜摇了摇头,“世澜尊重你的决定。不复仇,天下百姓就会获得安宁,可是公主的内心怕是永生的煎熬,世澜不忍。”

“知我者非世澜莫属,若是它日……”玉清的话没有说下去,看着慕容世澜更为紧张的眸子,浅浅一笑,如三月春风,安抚了慕容世澜忐忑的心。

不得不承认,慕容世澜和沈玉清是有默契的,是心意相通的知己。两人相视而笑,双方很清楚各自的心意,却难以说出口。

只有和慕容世澜在一起,才会莫名心安,才会不用顾虑,因为他的温柔会为你打点好一切,会无怨无悔地陪着你一起疯狂,天塌下来,他会为你撑着,他会保护你不让你受伤,可惜时过境迁,玉清终是无法面对他。

这份深深的守护只能视若无睹,这份无悔的情意只能用坚硬的心来面对。两人谁也不点破这层关系,只以如此方式相处。

慕容世澜悠悠张开双臂,“累了就睡会儿,想哭的话肩膀借你,在我的面前玉清可以是当年的小女子。”他的声音温柔,带着安慰的效果。

“世澜……。”玉清抬头看向慕容世澜张开的双臂,有些不知所措,带着几分犹豫的目光。

“就是一个哥哥对于妹妹的安慰,不好吗?”慕容世澜淡淡说道,可其实他的心也在难受,他对她的安慰只能以哥哥的名义,他与她真的错过,十年的神情,十年的意切,终究是错过了。

玉清靠在慕容世澜的肩上,将身体的重量倚在他的身上,轻声抽泣,呜咽而哭,累到睡着了,平静地靠在慕容世澜的白袍上,安详的笑容,舒缓的展眉,玉颜如雪,朱唇微启,美人就是美人,怎样都是绝色的容颜。

慕容世澜放下玉清的身子,为她垫上软枕,为她盖上锦被,看着她的睡颜,久久不忍离去。玉清呢喃的梦语,口中唤着辰风,凄苦的神情,无奈的哀求,只是一瞬,心居然会疼,多久没有心痛了,本以为心早已千疮百孔,已然麻木,居然还会疼?

宽厚的掌,为她舒展纠结的眉目,轻握玉清纤细如玉的小手,将自己的温度传给她。自己爱了十年的女子,还是没有保护好她,是自责吗?亦或是后悔?

看着她的不宁,不安,她的心在痛,他的心亦在痛。

玉清便了,这是这些时日玉清给自己的感觉,她已经不再是月湖畔上嬉笑的小姑娘,不再是出宫闯荡的小沈公子,不再是唤着自己世澜,需要自己保护的女孩,她更坚强了,足矣独当一面,可是习惯还是迫使慕容世澜默默护着她,那个仍旧善良却不复单纯的少女。

或许自己该放下这些执念了,慕容世澜看着玉清的容颜,想着这些恼人的事情,但执念真的能放下就不是执念了,习惯真的能改掉就不是习惯了。再次对着自己摇了摇头,不知自己何时竟会如此,慕容世澜看着安睡的玉颜,缓缓离开。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尽管中间有着似梦似幻的回忆,但玉清觉得有一双大手在安抚着自己,便莫名安心。再次起身,已经是第二日,日上三竿。

自从怀有身孕,睡意便是很多,贪图床榻的安稳,也不为过。一阵米香袭来,玉清起身,穿鞋,换衣。动作虽是缓慢,却不失为一副美人图。

果真是雪儿,端着午膳放在屏风外的桌上,轻步走来,帮着玉清换衣,再浸湿了毛巾,递给了玉清。雪儿今日有些开心,不知为何,玉清看着她笑,她也回了玉清一个笑脸,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笑容,玉清的心情格外好。

雪儿的心情也莫名的好,不过她是因为玉清开心也跟着不知所以的开心。容父寿宴已过,如今是六月初三,玉清不想再去管朝廷的事情,如果可以,她希望就这样了此残生,有亲人相陪。

待腹中孩儿出生,教她弹琴下棋,教她舞蹈歌赋,让她无忧无虑承欢在自己膝下。等她慢慢长大,自己慢慢老去,看着她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相夫教子,再看着她的孩子出生。玉清光是想一想就觉得美好无比。

想来自己是最为幸福的人,即使是失了所有,失了爱情,还有腹中胎儿相陪,上天待自己不薄,真该感谢上苍的意外惊喜。只是可怜这孩子从出生便没了父亲,不过自己有信心用母爱弥补父亲的位置。

玉清搬出焦尾琴,这把古琴是在冷宫带出来的,因为是四大名琴,一直不舍得扔掉,如今拿出来弹奏,是决定断情,决定平静度过后半生,决定远离天下,隐居于世间,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就在这凡尘俗世中,隐居于天下,不再过问世俗恩怨。

这或许就是一直以来所求却难求的平淡的幸福吧。宁静,却又安详,舒适,却又安心。

【52】

幽幽的琴音划过天际,轻柔,果断,坚定,幽幽如泣,所有的心结,都已然解开。那个他或许从未真正爱过自己,他所爱的人只有叶梦凡,只有他的江山似锦,那她便祝福他,以这琴音为了结,祝福他的千秋大业,祝福他早日赢得美人心。

玉清想自己应是放下了吧,不然怎会心平气静地想着他呢?微微一笑,继而玉指划过弦,弦动音起,奏下绝世的乐章。

时间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晃到了六月六日,红妆节,又是红妆,十七年的红妆节是与慕容世澜度过的,一年的红妆节是与冷辰风共度,如今的红妆节又该与谁度?玉清抚着腹部,一个小生命在肚中活动,或许今年的红妆节自己一人也是不错的。

早晨,玉清独自坐车出游,即使身子笨拙,仍旧不想在红妆节窝在府中。想着去看看自己曾经的回忆,真的放下,这些回忆又怎么能打扰内心的平静?玉清想看看自己的心,看清自己的内心。

一身红衣,一分娇媚,一分飘洒,红妆节玉清身着红装,即使是身怀有孕,依旧遮不住绝美红颜。玉清不喜红装,因为一直觉得红装有些俗气,今日才发觉鲜红的衣裳更加艳丽,今天或许就会和过去告别了吧?

马车缓缓停在了街头,大街依旧繁华如初,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卖着胭脂红绢的小贩,吆喝卖发饰的妇人,套圈的孩子,远处还有卖着糖人的老人,围着的人群。人不再,景依存,玉清的双眼有几分模糊。

排着队买了一个糖人,含入口中,好甜,一如当初回忆中的味道,和着泪水,将糖人吃完,当初的一切又算是什么?

马车再度出发,停在了梦湖,那个为叶梦凡造的小湖,那个去年今日共游的湖水,青莲飘飘然,未布满荷塘,偶见几朵亭亭玉立的粉红荷花。湖边的画舫依旧如伫立了几年,静静屹立在那里。

玉清走到画舫旁边,依旧是去年的划船人,玉清向他点头示意,上了画舫,看着廊内的字画,空空的茶杯,柜中的那副棋仍在,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独自一人泛舟游湖,心隐隐作痛。

为什么?看来自己还是没办法忘记他,尽管他几次三番的伤害,还是无法忘记他,玉清笑了,原来他在自己心中褪不去,他的影子永远褪不去。既然褪不去,那就留在心中吧,作为生活的养料,也不失为一笔财富。

这便是你的心,沈玉清,你忘不掉,爱太深,早已刻入骨髓!玉清对着自己自言自语道。只是这次游湖,好漫长,似是永远也看不到岸边,上一次是轻快,所以时间便也快,如今是伤怀,连时间都慢了。

当船划回来,玉清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顺着心,跟着内心的感觉,自己今生喜欢冷辰风,无可置否,那就一直喜欢他,至于其他人,恕自己只能辜负。慕容世澜的深情还是错付了。

马车回到府中,夕阳已是一片红,风卷残阳,有一种凄凉之意。雪儿从房间奔出来,扶着玉清,这次她没有说什么,因为今日红妆节,她知道玉清需要时间,需要认真思考,只是静静待着玉清发话。

“雪儿,世澜呢?”

“慕容公子在房间里等公主呢。”

玉清轻轻点头,踱步走进了房间。看到那一身白衣坐在圆桌上,慕容世澜一直很君子,玉清不在,没有进内间,只在外间坐等她回来。令他觉得怪异的是玉清今日居然身着红装,一反常态,她着红装真的很美,从未见过这样的玉清,慕容世澜不觉有些呆愣。

玉清浅笑看着慕容世澜,至于雪儿,很是识趣地退了下去,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世澜,今日来是有何事?”

慕容世澜似是被玉清这一问打断了思绪,缓缓开口道:“今日是红妆节,我来送你礼物,这枚玉戒指是慕容家的传家之物,只要你愿意,世澜不介意你腹中的孩子,甚至愿意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前前后后世澜思索了许多,就让我以后来照顾你们,好吗?”

玉清没有接着慕容世澜的玉戒指,莞尔一笑,道:“看来玉清与世澜还真是有默契,玉清也打算说这件事呢。”

慕容世澜看着玉清的玩笑模样,藏在袖中的手攥得更紧,不放过玉清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深情的眸子如荡漾的春水,注视着她的美颜。但他的一厢深情也注定了是失望,因为玉清仍旧忘不掉那个伤她至深的人。

“世澜哥哥,以后世澜便是玉清的哥哥,这是玉清思虑了许久的结果,或许对你我都是最好的决定。世澜哥哥值得一个更好的人爱你,玉清祝福世澜哥哥寻得真爱。”

玉清终于对上慕容世澜的眸子,这些天,她第一次敢看着慕容世澜的眼睛,她终于鼓起勇气看他眼里的深情了。

“为什么?是我哪里不好?”慕容世澜抱着最后一丝期待。

“世澜哥哥,你很好,只是玉清仍旧忘不掉那个人,世澜哥哥,以后做玉清的哥哥好吗?”玉清郑重说道。

慕容世澜看着沈玉清眼中的坚定,他知道,如果不答应,那么自己怕是再也见不到玉清了,忍着心痛道:“玉清……妹妹”

对于玉清来说,她何其忍心伤害这么一位深情之人,可是如果不是如此,他又怎么会死心,自己看清了内心,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新的情感,所以只有如此。为了慕容世澜的后半生,她宁愿做这个罪人。

玉清和世澜以兄妹相称,刚开始还有些别扭,之后别也不觉什么。

七月初十,皇帝冷辰风大胜,携两万兵马入城,十万兵马剩下两万,可见战争残酷,一将成万骨枯的惨烈,风光荣华都是无数鲜血换来的,其中曲折酸辛又有多少人知晓?

黄袍加身,高马入城,两万士兵相随,接受万民的朝拜,帝都的百姓皆去相迎,玉清已怀身孕七个月,不方便,于是呆在房内,其实对于玉清来说,见证他的胜利就是面对自己是亡国之奴的身份,父皇的死去,南朝的灭亡,不计无数的亡魂,她怎能真心祝福?

然,玉清即使不去,还是听到了当时的场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下午玉清坐在凉亭内,看书,听到来往的丫鬟闲聊几句,本是没有注意的,却听到了‘皇上’这两个字眼,不由得细细听了。

除了英娘,雪儿,慕容世澜,府里的下人是不知玉清身份的,因而便没有了避讳,自会听到一些闲言闲语。府里的下人都是北朝百姓,都是崇拜自己的皇上的,热心当朝皇帝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毕竟帝王在寻常百姓眼中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神话。

只听一个小丫鬟道,“听说皇上败了南朝,一统天下了呢。”小丫鬟的语气里满是崇拜,仿佛那率千军万马的人是她自己一般。

“可不是嘛,皇上一举拿下北朝,你看到此次班师回朝的场面了吗?骑着高头大马,好生英俊,皇上的笑容好温暖啊,看到他身后的十几名女子,真是羡慕她们。”另一个丫鬟一脸向往。

“是啊,听说那些女子都是南朝人,是屈服在了皇上的威风下的。我们的皇上就是有本事啊。”刚刚的小丫鬟补充道。

两个小丫头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走着,完全没有看到凉亭后被藤蔓遮住的人影,就这般从长廊走过去。然而这些话语听在玉清的耳中竟是那般刺骨。

南朝被灭,自己便是王国之人,即使是有着安稳的住处,何尝不是漂泊无依的浮萍?国仇家恨却不能报,只因为那人是自己深爱的人,多么可笑的矛盾?

还有那些女子,说得好听是献给帝王的,说得不好听,便也是亡国奴,是可怜的俘虏。玉清没有去看那些女子的表情,却可以体会到她们的苦楚,因为自己曾感同身受。

如此,看来自己和冷辰风当真是再也回不去了,尽管自己仍爱他,尽管自己贪恋他的温暖,而那仇恨却是横在两人之间的裂口,而且越裂越开,再难愈合。曾经问冷辰风破镜可否重圆,如今,玉清很是肯定地告诉自己,破镜哪有重圆的道理?

玉清身为南朝的三公主,身上流着不屈的血液,那份桀骜不驯的傲骨,不允许她做那奴颜媚骨之人,即使冷辰风日后发现她并未做错,即使冷辰风回头祈求她的原谅,玉清都再也难回过去。

煎熬,这便是煎熬,明明爱着,却要用常人所不能及的毅力去克制,去遗忘,这份心思,怕也只有玉清能够做到。但即使做到又如何,外表的冷静,看似风轻云淡的浅笑,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这是怎样的一种意境?

玉清的心头像是压了千斤的重担,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那份压力是来自内心深处的谴责。谁明白这份孤苦凄哀的心情,谁了解亡国之人的苦恼烦忧。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当时的南唐后主李煜写下这句的心情,玉清竟也做了他的知音,可笑,何其可笑?

【53】

漫步回到房间,玉清的情绪一直很是低落,美颜上紧缩的眉从未展开,思绪一直在沉重的事情上停留,以至于忽略了一旁的人。

慕容世澜看着玉清的模样,又是一阵心痛,何时那个活泼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变成了这般?

玉清空洞的眼神,思绪不知随着什么飘去了哪里,越是想着越是心痛,猛然间觉得腹部一身疼痛。疼痛将飘摇的思绪拽回了现实,捂着腹部,难忍疼痛而冒出汗珠。

慕容世澜让雪儿去请来大夫和稳婆,还好自己之前谨慎,早早在府中安置了人,否则玉清出了什么事情定不会原谅自己的。慕容世澜扶着玉清躺到了床榻之上,用方巾轻拭着玉清额角的汗水,温柔的动作带给玉清一份安心,渐渐缓和了苍白的脸色。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雪儿疾步走来,说是走,更像是跑。玉清在雪儿心中的位置何其重要,且不谈当年王后的恩情,就是这些年来的姐妹之情,她都不会希望玉清出事情。催促着大夫和稳婆快走,忙忙来到玉清房中。

慕容世澜立刻让开了身子,看着玉清疼痛的模样,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大夫把脉诊断,结论是玉清动了胎气,引起腹痛,唯今之计只有引产。

“大夫,引产会有危险吗?”慕容世澜还是问出来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期待。引产,如今的条件引产,怎么会没有危险?

“慕容公子,引产定然会有危险,请问是打算保大人还是孩子?”看着慕容世澜犹豫的样子,大夫再次开口,“慕容公子快下决定吧,这个时候多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慕容世澜看了看玉清苍白的玉颜,决绝道:“保住大人,务必保住大人。”

“不,我要留下孩子。大夫求你保住我的孩子。”床榻上的玉清听着大夫的话语,下定决心要留下自己的孩子。继而又道:“世澜,不要让我恨你。”

这句话一出,慕容世澜的身子颤了颤,他知道玉清说的话定然是说到做到,他不能违背她的心愿,转身对大夫说:“大夫,保住……孩子。”

紧接着甩袖而去,站在门口等候,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看着一盆盆的血水,他的心从未这么痛过,保住孩子,她的命呢?慕容世澜又气又恼,气玉清为了孩子不要性命,恼玉清不懂得爱惜自己的性命,更是恨自己没有能力帮她。

那份无助的感觉,或许从没这般过。堂堂将军,为了她,不惜怀着对于一个国家的愧疚,陪着她偏安一方,竟然依旧保护不了她的性命。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叫喊,心里有什么东西被一层层剥开,那带血的痂口再被撕开,是何等的痛?

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玉瑶也跑来了这里,看着慕容世澜落寞的身影,听着自己三姐姐的叫喊,也是一阵焦急,无奈被站在一旁的慕容世澜拉住,进去不得。

慕容世澜似是被石化了一般,想到那个男人,他可知玉清为了保住他们的孩子而做下的决定吗?

他慕容世澜自小就是天之骄子,从未妒忌过谁,如今竟然也会妒忌,深深地妒忌那个男人,他何其幸运,得到玉清的爱,又何其不幸,不知珍惜眼前人。玉清在房里为了他们的孩子经历着痛处。他呢?或许这时候在后宫之中芙蓉暖帐,粉黛佳人,逍遥快活吧。

玉瑶的小身子被慕容世澜的大手固定住,不得动弹,听着房内的声响,看着失意的世澜哥哥,不知如何是好,渐渐也愣住了心神。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慕容世澜有多紧张,里面躺着的可是他用十年去爱的女人,此时的她命悬一线,他却无能为力,甚至连保住她,都没有勇气,他怕失去她,更怕她会恨自己。

慕容世澜突然觉得自己很懦弱。战场上杀伐决断那般自然,只有面对她,他只能一退再退,只能让步,只能尊重她的决定。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气告诉她“沈玉清,即使你恨我一辈子,我也要留下你的性命。”

可是他,真的做不到,对于她,他做不到。

随着一声响亮的哭泣声音,孩子出生了,这一天,七月初十,是她父亲班师回朝,凯旋而归之日,是她母亲最为心痛,最为痛苦的时间。

“出生了,出生了,是个千金。”房内的声音传来,慕容世澜却没有任何感觉,她可还好?他不敢去问,生怕得到那个让自己失望的答案。

雪儿抱着孩子,那孩子用布包着,只露出一张笑脸,小脸皱巴巴的,睁着水灵的眼睛,冲着慕容世澜在笑,纯真的笑却唤不起慕容世澜的一眼。

“她……”慕容世澜的嗓音干涩,似是经历了沧海桑田的骤变。

“母女平安,这是小公主。”

雪儿将怀抱的孩子凑向慕容世澜,听到雪儿的话,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这才看向婴儿,一双水灵的大眼,还不知的容貌,笑呵呵的模样,真是讨喜,慕容世澜抱过婴儿,生涩的姿势,惹得雪儿发笑,他看着小小的身子,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儿。

的确,只要是沈玉清的孩子,他都会当成是自己的孩子的。他想,或许自己可以慢慢等待,就从这个孩子入手,打动玉清的心,不觉笑了笑。

慕容世澜抱着婴儿入房间,此时的房间已经被打扫得差不多,没有了鲜红的血盆,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几个稳婆和大夫被人带下去。慕容世澜看着玉清虚弱的面颊,将怀中的婴儿抱过去,玉清无力地笑了笑,失血有些多,面色苍白,却难掩一个母亲的欣喜。

玉清在小婴儿的脸上落下轻柔一吻,这个看不出模样的女婴,就是自己的孩子,她在冲着自己笑,肉呼呼的小手摆弄着自己垂下的发丝,好生可爱。

雪儿站在一旁叹道:“小公主定然会和公主一样是个倾城绝色的美人,一定会是最为幸福的公主的。”

雪儿的笑意不掩饰,惹得刚刚紧张的慕容世澜也笑起来。一旁的玉瑶看着这般小的身子,也替自己的三姐姐高兴。

却在这大喜的时刻听见玉清的一声叹息,“我不希望我的女儿是公主,只希望她可以快乐健康,无忧无虑地长大。雪儿,从今以后她不是公主,而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就叫无忧吧,愿她一生无忧。”

“公主说的是,以后就叫她无忧小姐。”雪儿一改口气,或许她陪着三公主一路走来,早看清了宫中的争斗,也不愿无忧卷入无形的战场吧。

英娘也回来得很早,听说玉清产子,乐得合不上嘴,一群人围着无忧送着东西,表示对无忧的期望。玉清产子后的身体有些虚弱,在慕容世澜的陪伴下渐渐睡下了。

自从这日起,英娘便丢下云裳阁的事情,雪儿也不再去云裳阁,多半时间都是陪着玉清,或者是小无忧,为玉清寻来一些方子,熬成药膳,调养身体。连玉清都笑着说她们把自己当成什么在养。慕容世澜也是整日伴在身旁,以哥哥的名义陪伴照顾玉清,逗弄小无忧。

无忧似是有灵性,懂得母亲的苦楚,所以很少哭泣,经常用白胖的小手,缠着玉清的发丝,一边笑着一边把玩,水灵灵的眼眸更是令人喜爱。不仅仅是玉清疼爱这个孩子,雪儿,英娘,慕容世澜,甚至连五岁的郑溯也时常跑出来逗弄摇篮里的小无忧。

期间,容冉带着子玥和容兮来看过玉清和小无忧,都是十分喜爱这个孩子。容冉甚至将手中云裳阁一半的股份当成礼物送给了无忧作为贺礼,取来夜明珠当做配饰,玉清知道,容冉这是将对自己的情意转到了无忧身上,将对自己的爱慕转化为对无忧的疼爱。对此,她只能不语,她何德何能赢得这些优秀男子的爱慕,只能装糊涂。

满月席上,玉清没有大摆铺张,只是简单的一家人,因为自己的身份仍是逃出宫来的废后,这个时候如果动静太大定会害了无忧的一生。与慕容世澜几番商量,只是请来了容府一家,六皇子冷沛轩,还有就是云裳阁的一些主事们。

宴会没有铺张浪费,仅摆了五六桌,而且是在英娘的府中,虽没有皇家公主的气场,没有贵族的铺张,也称得上其乐融融。

小无忧很给自己娘亲面子,一直都是睁着水灵的大眼,冲着别人咯咯直笑。包裹在红布中的小无忧脸颊越来越圆润,皮肤也不再皱皱巴巴,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将来定会是倾国之色,娇美容颜。

小无忧睁着大眼好奇地看着周围每一个人,不时地眨上一眨,仿佛是对新鲜事物充满探索,也似是喜欢这个环境。

在南朝有一个规矩,就是孩子的满月酒上要抓东西,无忧姓沈,自是要遵循这个规矩的。红布之上,摆着玩具,算盘,书本,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玉清将无忧放在中间,在众人期待下等着无忧抓三样她感兴趣的东西。

无忧看了看周围,第一样,抓了一本书,第二样,是一个算盘,第三样,居然拨起了娘亲的焦尾琴。看来这丫头自小就聪慧,懂得抓什么东西,对于那些玩具是一眼都没有瞧上。

看到这个结局,众人心里都觉得无忧将来是不用说的才女,又欢心地回去喝酒去了。

雪儿抱着无忧回房间,留下了不知为何而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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