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作家晓苏的作品，过去读的不多，这次看他的《苦笑记》（“人生三部曲”之二，花城出版社2001年9月版），很感愉悦，大幵眼界。读作品的时候，让人忍俊不禁，老要笑出声来。但你读着读着，就不免悲上心头，嬉笑就真的变成了苦笑。
我总的感觉是，无论是从故事内蕴的自出机杼上看，还是从叙事形式的不主故常上看，晓苏的《苦笑记》都是一部在当代时期未曾有过的独特的小说。也可以说是一部奇书。
奇特之一，是以民间笑话作为主线索、主因素，来结构作品和叙述故事。全书上、中、下三个部分，各有33节；每一节都埋伏一个笑话、，这样全书就有99个笑话。问题是，这些笑话大多是荤笑话，主要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与笑料，是大俗之物，一般难登大雅之堂。但在《苦笑记》里，作者基于对人物、对笑话的深人研究和巧妙构思，把笑话自然而然地嵌入故事，运用得滴水不露，恰到好处。如果说荤笑话属于俗的范畴，有的还有邪的意味的话，那么晓苏在这里，完全做到了俗为雅用、邪为正用，表现出了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不凡功力。这背后，可见出作者在文学构思、艺术描写上的识见与勇气。说实话，讲荤笑话，是需要造诣的。讲99个荤笑话，而且要讲出意义、讲出深度、讲出品位，更是需要胆识，需要智慧，需要才力。因为这些采自不同时期的笑话，有数量又有质量，便使《苦笑记》平添了一重价值，那就是民间笑话精粹集成的功能。
奇特之二，是《苦笑记》用讲笑话和笑话在不同时期、不同人那里引起的不同功效，串结起主人公黄牛一生的经历，系连起爱讲笑话的黄牛一生的命运，独到地折射出社会生活的苍黄翻覆与个人命运的起落沉伏。应当说，黄牛讲笑话，是出于自己爱逗乐，别人爱热闹，主要是一种娱乐、消遣和宣泄的功。但在那个特定的时代，这却如影随形地影响到他的生活、生存，乃至升迁、命运。“文革”中，更因讲笑话莫名获罪，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十几年翻不了身，忍辱负重，受苦受难。由此，小笑话开出了大玩笑。黄牛的起伏不定的遭遇和荣辱无常的命运，既衬托出不同人们的人性的善恶，也反射出了一定的历史时期的社会生活的荒诞。小说中范镇长的豁达，孔厂长的爱才，黄草的贤良，吕金的无耻，马虎的霸道，黄开章的无赖，都揭示得惟妙惟肖，人木三分；而主人公黄牛的幽默、憨直、实在、宽厚，则更是光彩夺目，令人难忘。可以说，黄牛这个人物的出现，以他独有的色彩丰富了当代文学典型人物形象的画廊。那就是又增添了一个浸淫于民间文化又传承着民间文化的民间知识分子形象。
民间笑话，是社会生活的产物，是民间智慧的结晶，在貌似粗俗之中，含有幽默、讽刺、鞭挞、启蒙等多种效用。有的社会阶段，有的风云人物，过后都成了过眼烟云，而许多笑话却穿透时间和空间，留存了下来，并且还将流传下去。从这个意义上说，笑话永远活着。晓苏的《苦笑记》因真正认识到了笑话的内在价值，并起到了整理爬梳与发扬光大的作用，也当会有自己存在与流布的价值。
写出奇书的晓苏，无疑是个奇才。我希望他沿着这个路子继续走下去，再在中国民间文化的沃土里挖出几个深井来。比如，把民间歌谣、民间谚语、民间故事等民间文化遗产，艺术地化于小说创作之中，争取在小说创作与民间文化相结合的领域里，再作出几篇俗为雅用的好文章和大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