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莫言则凝聚出内息，岳老夫子非常的高兴，第二天就传了莫言则一套新的行气方法。这是一种凝练内家真气的法门，在武道一途上万种内气法门里，也谈不上有多高明特别。但有一个好处，修炼出来的内家真气中正平和，有养生之效。
原本岳老夫子觉得莫言则修炼体术进益极快，现在修炼内家真气，应该也不会慢到哪里去。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莫言则却卡在了入门阶段。三个月过去了，内气规模原封不动，竟看不出有丝毫增强。
岳老夫子以为莫言则记错了口诀，结果一问之下，莫言则倒背如流。这就更奇怪了，功法口诀没有记错，莫言则也绝不是懒散之人，那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一番详谈之后，岳老夫子才明白，问题出在了莫言则的身体上。莫言则经脉淤塞，穴位封闭。老夫子传授的一套打坐行气法门，他真正能够修炼的，只有前面几句口诀而已。真气被堵死在气海内出不去，根本无法运行全身，做周天循环。在这样的情况下，仅靠前几句气海篇的口诀修行，效果自然差到了极点。
如果仅仅这样也就罢了，还有一个更让人头疼的问题。莫言则的身体仿佛存在着许多看不见的缝隙，根本锁不住内气。内气不仅难以修炼增强，反而还在悄悄地流失。若非他每天坚持炼体，不断转化自身血气来补充消散的内气，恐怕早就连气感都消失了。
莫言则就好像不停地往竹篮里装水，每天累死累活，才勉强维持住平衡。对于他的处境，黑蛇自然是幸灾乐祸的。只是在莫言则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郁闷的神情，对黑蛇恶意的讥笑，也是置之不理。时间久了，黑蛇自己也觉得没有意思，逐渐的腻味起来。
已经半年了，莫言则还在坚持，他每天不断地做着无用功。黑蛇从幸灾乐祸到腻味，再到冷眼旁观。如今又开始疑惑不解，它怎么也想不明白，莫言则到底在坚持些什么？
“莫言则，你的脑子是石头做的吗？难道你相信这样坚持下去就会有奇迹发生？你每天反复做着同一件事，不断重复一个同样的过程，却期望出现不同的结果？你认为这可能吗？”
“这就是一根飘在河面的稻草，我知道它帮不了我。但我别无选择，只能先将它抓在手里。不然地话，你还想让我怎样呢？”
莫言则回答地很平静。他从未忘记云长老的话：‘内气难存，外气难入。’这是上天给自己下的毒咒。外气能不能入，暂时还不重要，单是前面的半句，就足以让人崩溃了。
“就算可以修炼内气，又有什么用？”黑蛇摇了摇头，慢慢地游向远处。此后，平日里废话连篇的黑蛇，好像突然间变得不爱说话了，时常发呆走神。
这一日，莫言则跟平常一样，做完农活回来。刚走到屋外，他就呆住了。透过窗口，他看到屋内竟然站着一个许久不见的身影。
暗紫色的连衣长裙，光亮柔顺的银白长发。
克里斯蒂娜环抱着双臂，俏生生地站在窗前。一双淡蓝的眼眸上下打量着莫言则，脸上带着熟悉地玩味笑容。
“三年不见。没想到莫爷摇身一变，从型男变成了潮男。如果参加化装舞会，以你现在这身打扮，一个全场‘最佳’怕是跑不了的了！”
莫言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是脏兮兮的灰色布衣，脚下是粘满了湿泥的草鞋，裤脚卷到了膝盖处，肩上还担着粪桶。除了相貌之外，和三年前简直判若两人。
莫言则放下农具，就着山崖边上引水的竹管冲了冲手，就进到屋内。四下看了一眼，黑蛇不在屋里，这些天它经常独自外出，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面对着满脸笑容的克里斯蒂娜，莫言则沉默了一下，说道：“克里斯蒂娜——”
“是洛兰！”
刚叫出她的名字，就被克里斯蒂娜打断。莫言则点了点头：“好吧，洛兰。你找我有事吗？”
克里斯蒂娜郁闷地吐了口气：“三年了，莫爷的造型变了，情商却始终如一。我还能指望你说出让我感到开心的话吗？”说完，她自嘲的笑了笑，耸了耸肩，自问自答道：“我当然不能！”
莫言则又是一阵沉默，好像在他的生命中，除了格斗和修行，便再也找不出其他的，可以用来闲谈的话题了。当然，除了本身不善言谈外，还有一个不可忽视地问题在影响着他。三年的时间，让他跟眼前这个女人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隔阂。熟悉，但又觉得很陌生。他无比确信，如果再过上几年不见，恐怕自己真的会忘记这个人了。
熟悉的沉默，熟悉的眼神，让克里斯蒂娜又找回了熟悉的感觉。她又一次呼了口气，然后就摇头笑了起来，笑得非常开心。用以往面对莫言则时，最为惯用的调戏口吻说道：“你要理由，那我就给你理由！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想你，无时无刻都在想念你。不知这个理由，莫爷是否满意呢？”
两人说话时站得很近，莫言则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那是克里斯蒂娜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两个人面对面地看着对方，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又重新回到了三年前，一起生活的那段时光。
咝——
黑蛇不识时务地突然归来，打断了两人的回忆。
看到克里斯蒂娜，黑蛇先是一愣，接着眼睛一亮，一下子蹦到克里斯蒂娜的肩上：“哈哈，小妞！漂亮的小妞奴婢！你是来追随主人的吗？嗯，不错，你很不错，比另外那两个家伙忠心可靠，我要好好地奖励你！这几年，主人我对你是朝思暮想啊……”
黑蛇话未说完，忽然又弹身而起，落在了不远处的书桌上。在克里斯蒂娜的肩头，一朵冰蓝色的花朵骤然出现，然后在瞬间绽放，碎裂成一地的冰渣。一股森冷寒气以克里斯蒂娜的身体为中心，迅速席卷整间屋子。
莫言则面色一变，迅速后退到墙角，饶是如此，还是冷得直哆嗦。不但他被殃及池鱼，就连屋外十多米远的地方也难逃波及，那根引水用的竹管，瞬间就被四散的寒气冻结冰封。
黑蛇昂着头得意地大笑：“哈哈哈。才几年时间，你这小妞进步倒是挺快的啊。不过还是太弱了，就算我不动不避让你来打，你也是伤不了我的。要不然，我凭什么做你主人？”
克里斯蒂娜左臂自然垂落，右手反探，停在身后腰侧的位置，手掌里像是握住了什么东西。这时，莫言则才注意到，她的腰带很特别。
黑蛇的目光移动到克里斯蒂娜的腰际，在它所处的位置，应该是看不到的才对，没想到它却哈哈大笑起来：“你的腰带里藏着一把软剑，对吧？好看是好看，可惜品质太差。像这样的东西，扔在地上我也懒得多看一眼。不如这样吧，你乖乖地服侍主人，把本王伺候舒坦了，我随便赐你一件宝物，也比这把软剑强上一万倍！”
“好久不见了，乌卓大王。”克里斯蒂娜突然间微笑着向黑蛇问好，她的手掌也渐渐松开剑柄，看起来是不准备动手了。
黑蛇吐了吐蛇芯，不紧不慢地纠正说道：“我更喜欢你叫我主人！”
克里斯蒂娜笑靥如花，缓步走到了莫言则的身前，然后转身面对着黑蛇，右手却在身后悄悄地向莫言则打着手势，让他先走。
“回想当日，滂沱大雨之中强敌来袭。大王临危不乱，当机立断，洒然而去，那份镇定自若的风仪气度，令我至今难忘。这一别就是三年，如今见到大王安然无恙，心中不胜欣喜，当真可喜可贺。”
“嗯。忠心可嘉！”
初时，黑蛇还没有察觉话里的味道，听得受用，自然是连连点头。等过了一会儿，它开始回过味来时，顿时怒不可遏：“他奶奶的，老子安然无恙有什么可喜可贺的？就凭那些土著，还能将老子怎样不成？”
黑蛇气得暴跳如雷，眼中流露出一股杀意。莫言则知道它性格暴躁，很可能要对克里斯蒂娜发难了。于是将挡在自己身前半步的克里斯蒂娜推开，插嘴说道：“乌卓，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你拥有绝顶的天赋血脉，却还是这么菜的原因所在了。”
黑蛇和莫言则生活了将近两年，它当然知道‘菜’是什么意思。它听得一呆，下意识地就问：“什么原因？”
“因为你习惯了欺压弱者。我想无论是人还是蛇，如果染上这种习惯，基本也就废了一半。”
“放屁！你知道什么？老子和强者交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打转！”黑蛇破口大骂。只是骂过之后，杀气竟淡了不少。看了眼克里斯蒂娜，又看了看莫言则。黑蛇撇嘴道：“欺侮妇孺确实让人不齿。连你这么阴险卑鄙的人都做不出来，老子堂堂虚空王族，再是不济，也不至于沦落到连你都不如！本王，嘿嘿。本王只是和这小妞开个玩笑……”
黑蛇啰里啰嗦地扯了一大通，言下之意无非是拔高自己，贬低莫言则。说完了长篇大论，它骄傲地昂着头，不屑地看了两人一眼，然后一路冷笑着游出了房间。那姿态，那架势，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优越感，仿佛连和两人同处一室，都会落了下乘。
黑蛇一走，克里斯蒂娜立时轻松了。刚才察言观色，以她的灵动心思，自然看得出莫言则与黑蛇的关系不简单。心中有不少疑问，但她什么都没问，只是忽然间伸出手，捏住了莫言则腰部的软肉，狠狠地拧了几下。
“怎么了？”
莫言则迷惑望去。却听克里斯蒂娜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问道：“你觉得我很弱吗？好像现在的情况正好相反，是我比你强很多才对吧？你连修行都不能，还敢将我定义为弱者？”
莫言则楞了一下：“你知道我不能修行？”
“嗯。掌教真人和李平都跟我说起过，你的体质似乎很难修行？”
说话时，克里斯蒂娜尽量平静地看着莫言则，不使自己流露出任何同情或安慰的表情。因为她太了解莫言则了，这样的人，对于任何形式的安慰都绝不会领情。
莫言则点点头：“确实困难重重。”
克里斯蒂娜闻言笑了笑，接口道：“只是，无论再困难，如果莫言则决定了要做，就一定不会退缩。”
莫言则难得地笑了一下：“这算是马屁吗？”
克里斯蒂娜摊了摊手，动作的意思很明显，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只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接下来，两人没有过多地讨论修行上的事。闲话了几句之后，克里斯蒂娜以汗臭为借口，逼着莫言则去洗澡。等莫言则洗完澡，换了衣服回到屋里时，却发现靠窗的书桌被搬到了屋子的中央。文房四宝已被清理到了别处，如今的桌面上，摆满了香气扑鼻的美酒佳肴。
看着桌上热气腾腾地菜肴。莫言则非常纳闷，他洗澡换衣最多也只用了十分钟。短短十分钟的时间，克里斯蒂娜绝无可能做出这么多菜。而且在他的柴房里虽有灶头，但一直只是用来烧水，根本就没有餐具。那么，这些盛菜的餐具又是从何而来？
“还愣着干嘛？坐下趁热吃啊！”
克里斯蒂娜招呼莫言则落座。看出了莫言则心中的疑惑，她笑着解释起来。原来这些菜肴，都是她在自己的居处事先做好了，然后收入法器带过来的。菜肴在法器内，温度流失的速度非常缓慢，所以取出来时依旧热气腾腾，看上去就像刚做好一样。
莫言则恍然大悟，在克里斯蒂娜的催促下，开始逐一品尝。只吃了几口，他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便停筷不动了。
克里斯蒂娜疑惑地说道：“我已经刻意做得很清淡了，难道你还觉得辣？”
莫言则摇了摇头，忽然问了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为什么菜肴放到了法器里，热力会流失的很慢？”
克里斯蒂娜从腕上摘下一个白玉手镯，放在莫言则面前，说道：“这就是我的储物法器，是我师尊玄青真人赐下的宝物，内部自成空间，已经初步衍生出法则。被收入其中的物件，都要遵守它的法则。”
莫言则若有所思地把玩着白玉手镯，却无法从表面上看出它与普通玉镯有何不同。过了一会儿，莫言则将玉镯放回原处，抬头问道：“你的法器可以将人收入其中吗？”
克里斯蒂娜惊疑地看着莫言则，摇头道：“当然不能！能够收取生灵的法宝非常稀有，那类宝物至少已经演化出了完整的道则，等级比我的手镯高多了。就拿那座带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古鼎来说吧，我到现在都弄不清楚它是什么等级的法宝。”
莫言则点了点头，也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手里的酒杯沉默不语。克里斯蒂娜愈发觉得古怪，几次张口欲言，却见他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而且想的非常入神，便又忍住了没有出声。
很快，莫言则就压下杂念，将精力全部放在了酒菜上。莫言则从来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吃到这久违的滋味时，他还是忍不住升起了些许感慨。在三年前，两人的处境还是相差无几的。而三年之后，却已有了云泥之别。
克里斯蒂娜待到入夜时才离去，走的时候，她拿出一面大约三指宽的令牌交给莫言则，说道：“这是内门的通行令牌，有了它，可以在除朝阳峰以外的任何地方通行无阻。我在羽化峰修行，想我的时候就来那里找我。”
莫言则手握令牌，默默地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在夜色中远去。逐渐模糊，直至消失。
“咦！小妞居然送你定情信物了，莫非她对你有意思？”黑蛇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看着莫言则手里的令牌，怪声笑道，“老子实在不明白，你莫言则不就是个粗鄙农夫吗？既无才具，又无品德，相貌更是不提也罢，到底有什么地方能够吸引女人？这小妞眼光口味当真奇怪，奇怪的紧啊。”
莫言则侧目看向黑蛇，道：“乌卓，我要借你的昆吾鼎修炼内气。”
黑蛇出奇地没有愤怒，只是楞了一下后，讽刺道：“这算是在求我吗？当初是谁说过不会求我任何事的？啧啧，那时候说得可是掷地有声啊。怎么，现在又想食言而肥了？”
莫言则摇了摇头，声音平静依旧，神情却格外认真，前所未有的认真：“请求也好，交换也行，就算当成是要挟也无不可。哪种理解更能让你接受，你不妨就当成是哪一种吧！如果你答应，在我死了以后，那东西就一定是你的！”
黑蛇冷笑起来：“你的意思是，我若不答应，那东西就不再是我的了？”
莫言则返身往屋内走去：“看来你是比较接受要挟这种说法了。那我就直言不讳了，朝阳峰的那些人一定会很乐意研究一下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而且它一但现世的话，相信还会有更多人感兴趣的。明天日落之前，给我你的答复。不要你要记住，我的命只有一条，所以，你选择的机会也只有一次。”
“卑鄙！莫言则，老子看错了你，还以为你和血衣不同！原来你他奶奶的也是个卑鄙小人！”黑蛇在莫言则身后激动大骂。
“如果这样的交换是卑鄙的话，那就让我卑鄙到底吧！”
……
第二天傍晚，日落前的最后一刻，黑蛇终于还是妥协了，它在暮临峰的断崖边上找到了莫言则。
“我答应你提出的交换，用昆吾鼎助你修行，但你必须遵守自己的承诺！”
说话时，黑蛇的声音冷淡之极，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莫言则站起身，郑重地说道：“我答应过的事，没有不作数的！”
一人一蛇在断崖上，在如血的暮光中立下了约定。末了，黑蛇忽然叹了口气，幽声说道：“其实，早前我也想过要不要用昆吾鼎帮你一把。只是后来又想到你终究是难逃一死，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所以才一直犹豫着，没有做出决定。你根本就不用要挟我，只要开口相求，我也会借鼎帮你的。”
莫言则摇头不语，相比开口求人，他还真就宁可撕破脸皮，直言交易。
“我现在的能力有限，每次开启昆吾神鼎，就会令一定范围内的天地元气产生紊乱。如果你要借鼎修行，那就必须离开朝阳宗，另觅它处！”黑蛇思索了一下后，严肃地说道。
昨晚黑蛇确实很气愤，但现在已经想通了。和莫言则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它算是悟出了一个道理。莫言则的性格就是这样，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跟这样的人较真，只会把自己给白白气死。
莫言则闻言皱了皱眉，黑蛇一见便冷笑起来，不阴不阳地说道：“怎么？是舍不得你那十亩地，还是舍不得那小妞？也对啊，这里有房有地，还有漂亮女人。不抓紧最后几年时间好好享受一把，却要跑出去吃苦，傻瓜才做这种事！”
莫言则摇头道：“这些都是旁枝末节，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黑蛇气得尖声大叫：“你奶奶的。担心我什么？你是担心老子把你骗了出去，然后好谋财害命是吗？”
莫言则再次摇头：“我担心离开了朝阳宗，一但血衣再次出现，你可能会有危险。”
黑蛇闻言也沉默了，这两年来，莫言则的第二人格出现过三次。它嘴上说得强硬，好像恨不得和血衣一战分个生死，但每次血衣出现之前，它又总是找借口跑到西岭深处躲避。
过了好一会儿，黑蛇才讪讪说道：“真是奇怪，老子忽然间又不太想走了。是了，是了。老子一定是舍不得这山里的灵药！正好，在暮临峰的西北边缘，离此大约二十里的地方，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山洞。若布置得当，勉强也可以用来阻挡元气波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