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见川以北三百里,是一片临近曜罗国边疆的荒漠。漫天狂风卷着黄沙,将终年灰蒙蒙的天空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铺盖。
虽说被称为荒漠,但事实也不尽然。商旅们乘坐的车马浩浩荡荡的往来于此,并不乏热闹的景象。
一部分原住民们秉承自古以来的习惯,并不愿迁徙至南方繁华地,而是继续生活在大漠之中。这些往返的商队不定期带来的各类物资杂件,也成了他们生活中的额外惊喜。而十几年前,一位曜罗颇负盛名的武者在此开设道场。更是令许多一心求道的武人慕名而来。据传闻更有一位曜罗国的王子拜入其门下,修行其绝学。
……
大漠之中,天气变化不定。前一刻还是烈阳高照,下一秒便又是大雨侵袭。一间门口系着红绸的酒家,此刻已是挤满了避雨的人。虽是巨石以及木头搭架而成,但其内部却十分宽敞,十来张大桌,几十个大汉坐下来也尚有空隙。
酒家的主人是一对年纪不大的夫妻,拿出早已备好的酒酿和菜肴,不慌不忙的摆上桌子。显然都已是熟客。不过一会,大厅里已是推杯换盏的喧闹起来了,唰唰的雨声仿佛也被隔绝了一般。
又过了一会,从门外走进一人。饶是见惯了各类人物的老板娘也是愣了一愣。
这是一个极为年轻却又说不上具体年纪的男子,身材削瘦。肩膀上坐着一只小狐,通体雪白,眨着清澈的大眼睛,好奇的左右看着。男子被她盯着,也不介意。只是从粗布上衣的口袋中拿出几枚铜钱递给老板娘。
下意识的接过铜钱,老板娘有些为难的道:“客人,你要点什么。”
“一杯热茶。”说完这一句,他默默的往身边的空位上坐下,眼神冷冷清清的望着前方,不知是落寞还是虚弱。
“我还以为是什么人物,原来是个穷鬼。”坐在青年对面的一人不由嗤笑道。听他这么一说,其他桌的人也看了过来,发出阵阵哄笑。
见青年无动于衷的样子,店家老板看不过去,圆场道:“诸位莫要如此……一个铜钱也好,一锭金子也罢。不都是我这小店的客人么。”
“婆娘啊,让厨子做两样热菜给这位公子,算是我的一点心意。”看到店老板使着眼色,老板娘赶忙叫来伙计吩咐了几句。
“哈哈,果然好风度。小子,你还不谢谢老板?”那人用手指了指青年,道。
青年仍是一言不发,似乎全然没有将他的话听入耳中,只是用手捧着茶杯,看白雾袅袅而上。
“你这家伙胆子不小啊!”如此被人无视,而且还是个一文不值的陌生穷鬼。那人陡然火起,抄起手边的一把赤铜杵就要往青年头上劈去。眼看就要发生惨剧,众人皆是心中大惊,想要阻止却又来不及了!
“住手!”就在此时,一声暴喝传来。去势汹汹的赤铜杵硬生生被一只宽厚手掌接住,沉闷的响声令人心悸。那人冲动之下其实也颇为后悔,而今被人挡住愤怒一击后,心头更多的反而是震撼了。要知道他的力气绝非常人可比,光是那赤铜杵就重达数十斤,居高临下的挥出去别说是接住了,就算是被擦到点也要落得个皮开肉绽的后果。但他往身旁看去之后,便立刻释然了。
“啊,是原大哥。”面前这个肌体强健,须发浓密的大汉赫然是这片荒漠中数得上的一位高手。原北守。看到他来了,其他人也不敢坐着,纷纷起身像他致意。
原北守责怪的望了那人一眼,又看向青年。不得不说,原北守不愧是武道有成的高手,双目精神完足,有迫人的威势。不需任何言语,只要覆手站立在那,已经能让寻常人折服。
青年将茶杯放好,缓缓站起身来。向原泰北微微一礼,转身便往外走。
“好大的胆子!”这下莫说是之前袭击青年那人,就连其他人也眉头大皱。但一时间也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陌生人没有办法。
原泰北神色不动,望着其背影,略有所思。
……
也不知这条路走了多久,脚下始终是无边无际的大漠。白昼、黑夜交替出现在他的眼前,如同一道黑白的漩涡,将时间都统统吞了进去,让人看不清前方的景物。又是数日过去了。在离黄昏最近的那一刻,三道身披白袍的人影出现在道路的尽头,像是已经等待多时了。
青年无悲无喜的面容终有波动,脚步略微停滞下来。
就在此刻,其中一人消失在视野之中。下一瞬,已是出现在近身,一柄古朴的长枪穿过了四周的光与时间,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刺向青年。枪尖更有幽芒绽放,星花点点。
但青年右手前伸,竟然生生拍上了枪头,用手掌对撼锋锐枪尖,寒光迸溅之中,简直太过匪夷所思。这一击之下竟然不分上下,手持长枪的白衣人影在其身前几步外站定。显露出一张俊美的少年面容,配上他不符合年纪的坚强眼神以及煞气凛然的黑色古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神异气质。
“凌辛,想不到你还能苟延残喘到如今……我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失望呢。”那少年轻语间,被称为凌辛的青年面色极为伤感,又夹杂着诸多无奈与悲戚。
“小羽……”
“闭嘴!你没资格称呼我。”俊美少年不欲听到凌辛开口叫他,提起长枪冷然道:“你身负天谴劫炎还能接我绝杀一击,今天是我输了。”
“一年,只要一年。我一定可以亲手杀了你,为爹娘报仇!”少年的话语中蕴含不可更改的仇恨。
凌辛叹息,“不愧是我们镇狱一族的不世之才,短短几年时间就能将镇狱圣枪术练到这种地步……不过你应该看得出,我现在气力还不足当初半成,以你如今的本事,杀我已经足够……”
凌羽冷然一笑,“就算能胜也要百招之外,这不是我要的结果。你就好好珍惜生命中最后的时光吧。”说罢,头也不回的就往回走去,与另外两人会合一处,缓缓消逝在凌辛的眼前。
而自始至终,凌辛的眼神都没有离开过其中一人的背影。而那人也似有所感,回眸一瞥。却只看到一双澈如秋水,美丽之极的眼眸。
人已远,只留黯然叹息。
“若再无办法根除劫炎之苦,恐怕一年都熬不过去。”
“为今之计,只有期望那个虚无缥缈的传闻了……”
黄昏如约而来,暗黄的光辉透过厚重的尘天洒落大地之上,却不能给予凌辛一丝一毫的暖意……
……
大漠武人馆,一座气势宏大的道场。背靠山脊,下临溪流。在此可谓是傲然矗立的庞然大物。主馆前高悬一面“铁臂圣手”大匾,四个大字铁画银钩,力透山河。
道场中心大堂内,一位白发老者正与另一位年纪同样不小,但鬓发乌黑,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男子推手切磋。而四周观战的显然也不是一般人,每一个都神情严肃,姿态挺拔,乃是这两人的门下真传弟子。对两人细微之处的精妙武学仔细观摩,内心也在认真体悟。
看上去缓慢的动作下,白发老者却是慢慢气血上涌,面红如赤。脚下每一丝移动都有万钧之力。又过了数十招,那白发老者忽然收力,面色恢复如常。向后退了两步。拱手道:“哈哈,不愧是铁臂圣手。老头子输了。”
说话的老者乃是曜罗国威望极高的一位武学宗师,名为秋罗,年轻时天生神力,壮年后改修内功,修为更加深不可测。而更胜他一筹的铁臂圣手就是这大漠武馆的主人,此地人心中崇慕的一座高山。一生醉心于武道,一双铁臂打遍四方高手。因其名有一个圣字,故被人尊称为铁臂圣手。
听得这位武学宗师开口认输,铁臂圣手杨肖圣略微笑了笑。“秋老哪里的话,我不过是凭年轻气盛略微沾了些便宜,若论武道经验,肖圣可是远远不及啊。”
秋罗不愧是一代宗师,也将这些胜负看得很淡。“你我二人还说这些场面话干什么。我今天找你来是有要事相商。”
杨肖圣何等人物,自然知道秋罗之意。“您是说大漠深处的那座古刹么。”
秋罗点头道:“不错,那座古刹曾有圣贤坐化,留有无上典籍。这个传说莫说是我曜罗国,就连望见川另一面的大国以及混乱古地的一些世家都有兴趣。”
杨肖圣不知其意,皱眉道:“秋老,这个传说流传不知多少岁月,那座古刹也早已破损不堪,只留下残垣断壁。为何今日又突然提起这个早已失色的传说呢?”
秋罗微笑道:“若是这古刹,还有另外一座呢?”
“哦?”杨肖圣惊讶不小,“请秋老名言。”
秋罗不紧不慢的道:“这个消息非常可靠,是一队在荒漠中脱难的商人所发现。听他们说,若不是那座古刹演化神迹,他们早已葬身沙暴中。”
“什么神迹,可让人越过沙暴?”杨肖圣哑然失笑道。显然是不相信。
秋罗眼神沉凝,“他们所说也许夸大许多,但有一件事不得不让我信。”
“何事?”
“无论男女,身体强弱与否,全部都拥有了真气!达到了我辈武人历经艰辛才能拥有的修为。虽然只是一丝丝的真气,但除了神迹以外,我不能想到别的可能了!”
杨肖圣猛然站起,面色骇然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