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到了农历十二月份，西安下过两场淋淋洒洒的雨夹雪，天气就再也没有阴过。气温显然很低了，羊毛衫羽绒服都从箱子底跳出来显阔，像是有钱人家身边的狗，随便吠两声都有它不同的意思。大街上不论是孩子还是老人，都严严实实裹着既轻薄又保暖的时髦衣衫，给在西安打工的农村人看来已经像是过起了洋火年。
李言穿一身棉毛衣，胡乱配着一件能保暖的外套。他本有心买一件羽绒服，但价钱实在太贵——三百九十九还是最低的。不过对于李言来说，比较幸运的就是超市里面有暖气。一件单薄的毛衣套一件工服，也相当的暖和。
离上次超市关于员工受贿的整顿已经过去三个多月，那些蛰伏起的活动又变得活跃了起来。这种活跃和新年的味道重叠在一起，让每个人脸上都添了无比的满意和喜悦。李言的口袋也开始鼓了，李言想等攒够一定的钱，买一件阔人的外套，送苏青一些礼物，再等过完年请假回家转一转。
这天中午李言正在上班，苏青跑来找他。李言脸上一把面粉，远远看见苏青傻傻站着微笑。苏青走过来，用手擦了擦李言脸上的面粉。李言看见周围有人投来目光看他们，有些不好意思，阻止苏青为他擦脸。
李言慌慌张张的说：“你先去买东西，我下班了咱们再说。”
苏青说：“我也没事。学校放假了，我等你下班再说吧。你先去忙。”
李言笑着看看苏青，自个去干活了。
苏青站在卖场，东瞧瞧西看看。
等李言下班已经到了下午七点。苏青一直在卖场里转着，也不休息。
李言一头汗水一脸面粉，走过来对苏青说：“我下班了，咱们走吧。”
苏青点点头。
李言接着说：“春节快到了，顾客比较多，本来加班到九点，我主管见你在等我，就早早把我放了。”
苏青说：“你上班真辛苦。”
李言不以为然的说：“这不算什么，比起建筑工地的工人强多了。你看看四川人，个子不高，干活却厉害的很。”
苏青摸了一把李言的脸，伸出手给李言看：“你回家把这个存放起来，一年下来就能蒸一锅馍馍了。”
李言跟着苏青的话说：“这东西有营养，以后日子过不去了，我就拿出来养活你。”
苏青将手上的面抹到李言身上，说：“我自己能养活自己。”
李言笑着，说：“行了，你走吧。在下面等我。”
苏青从正门出口出去。李言过员工通道到更衣室，换自己的衣服。
换完衣服，李言来到超市正门口。苏青提了一大包东西站在他面前，神秘的问李言：“你猜我买了什么？”
李言摇摇头，说：“不知道。”
苏青撒娇道：“你猜嘛。”
李言冥思了一下，说：“还是不知道。”
苏青生气的说：“你一点都不配合。”然后打开给李言看。
李言伸手从里面取出来一看，是一件深蓝色纯正羽绒服。李言高兴的问：“给我买的？”
苏青佯装拉下脸，说：“不是。”
“给你爸？”
苏青还是拉着脸，说：“不是。”
“那么，是给谁买的？”
苏青笑了，说：“给猪。”
李言高兴的脱了自己的外套，换上穿。苏青阻止说：“小心感冒。”
李言说：“没事。”语未毕衣服已穿到身上。
李言看了看，大小刚合适，颜色也亮清。心里一阵阵的喜欢。
苏青问：“怎么样？我眼光还可以吧。”
李言转着圈欣赏自己身上的衣服，问：“你花了多少钱？”
“不贵。”苏青不说价钱。
“有五百没？”
“行了，只要你喜欢只要穿着暖和就行了。”
李言脸上不再喜悦，不好意思的说：“其实我本来准备等工资发了，给我买一件羽绒服，再给你买一件礼物的。没想到先让你给我买了。”
“你一个月工资也不多，就不要乱花了。”苏青怜爱的说。
李言说：“你累了一天咱们去吃饭吧。”
“去吃肯德基。”
“吃不习惯，还是去吃面或者米饭吧。”
苏青想了想，说：“去吃炒面皮，肉夹馍。”
李言毫不犹豫的说：“行，走。我请你。”
苏青瞪着李言，生气的问：“还我人情呢？”
李言双手抱住苏青的肩膀，说：“哪儿啊。咱俩个不存在还不还。”
卖面皮的地方在超市对面。这家店门面不大，但生意红火。老板是渭南人，手艺是从父亲手上传下来的，比较传统而老到。吃过他面皮的顾客无不回味无穷，而一次又一次前来解馋。店老板年龄不大，三十多岁，脑袋谢顶。这老板身上看不出一点老板的架子，脾气相当随和。李言在超市吃饭常常到这家来，所以和老板混的比较熟。
李言带着苏青进了饭馆。老板迎上前来热情的招呼：“来了？”说话时眼睛盯着苏青看。
李言笑着回答：“是啊。”眼睛在店里扫视了一遍，问：“怎么今天没人吃饭？”
老板笑着说：“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一般过了七点顾客就减少了，一天也只是两顿饭的时间比较忙。”老板眼睛继续盯着苏青，试探性的问：“你女朋友——”
李言笑笑不说话，点点头。
老板又问：“今天吃啥？”
李言说：“老样子。”看着苏青问：“你想吃什么？”
“你呢？”
李言说：“我是两个肉夹馍，一份炒面皮。”
苏青想想，说：“那我就一个肉夹馍，一份炒面皮。”
李言对老板说：“那就再来个肉夹馍和炒面皮。”
老板说：“行。你们看还要不要米线，麻辣粉还有稀饭。”
李言不耐烦的说：“老板你今天怎么这多啰嗦。要吃的话我自会叫你。”
“唉，行。稍等。”老板说完转身进了后厨。
看见老板走了，苏青对李言说：“我学校放寒假了。”
李言看看苏青，说：“哦，那你该回家了。”
“我不想回家。”
“回去也不妨啊，你家离这里不过二三十里路程，坐公交一个小时便到。”
苏青沉思了会儿说：“我想找个兼职干干。”
“你什么意思？”
“就是我不想回家，我想在超市做临促。卖什么都行，只要能接触销售。权当深入市场。”苏青说。
“大学生怎么能到超市买东西呢，这不是大材小用么。”
“其实…”苏青慢吞吞的说，“我是想…反正就是和你待在一块。”
李言想了想，说：“我想过年的时候，抽时间回家转转。半年多了，自从到西安还没有回过一次家呢。”
“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主要看什么时候能请到假。我想过完年回去，也不见旁人，就看一眼家里人。”
“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回家了，我怎么办？我还要去看唐玄宗呢。”
李言嫌弃苏青不说看自己的家和父母，说：“唐玄宗什么时候看都一样，一千多年了也没变过颜色。你随便什么时候去看，人家老李等得及。”
苏青明显听出了李言的酸味，说：“我顺便见见你爸你妈。”
“顺便啊？我看还是我回去捎带替你一见，就不麻烦你跑这一趟了。”
苏青急了，用筷子敲着桌子，说：“你什么意思啊，你不愿意我去你家里是不？”
李言假装奇怪的问：“你是要去看李隆基，又不是去看我家。”
苏青脸上发烫，娇嗔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李言笑着说：“好了，不闹了。过完年看有机会，我带你去。”
“你还得帮我一件事。”苏青说。
“什么？”
“你得给我找工作？”
“进超市？这好办。但是，你住哪？”
“学校能住，我住学校。”
服务员端上两个肉夹馍，将盘子放到桌子上，对李言说：“你女朋友真漂亮。”
李言笑着对服务员说：“你也挺漂亮的。”
服务员红着脸转身走了。
李言和苏青吃完饭，相跟着往外走。李言要送苏青回学校，苏青说玩会儿再回。两个人径直往前走着，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路谁也没有说话。
在超市后面是一片建筑工地，正如火如荼的赶着工期。李言和苏青走到不能再往前走，停了下来。在非机动车辆和机动车辆中间有一条七十公分宽的绿化带，绿化带种植的草木已经枯槁，冬青也老态龙钟垂头丧气的成了冬季的牺牲品。李言挑了一块见土的地方坐下来。苏青在旁边喊着：坐这儿不安全。
李言说：“除非拉土车，没有其它车会来这儿的。”
苏青看了看环境。周围的高楼大厦，深陷灯火之中，除了机器的轰鸣，闻不见一点人畜的声响，放心的坐到李言旁边。
李言伸出胳膊将苏青拦进怀里，摸着她的头发说：“我会爱你一辈子。你要是负我，我就杀了你，再自杀。”
苏青盯着这个说出狠话的阳光男孩，发现他的内心是如此的脆弱。苏青说：“你放心，只要你不负我，我一辈子死心塌地的跟你在一起。”
两个人又都不再说话。暗黄的路灯下面，干枯的绿化带里面，谁能看见这样一对海誓山盟的年轻情侣？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李言摇摇苏青，苏青躺到李言怀里睡着了。
李言说：“我送你回去吧。”
苏青抱着李言的腰，不放手，说：“我不回。我就要这样子，一直这样子，一直一辈子。”
李言没有扶起苏青，让她这样躺着。李言脱下身上的羽绒服，披到苏青身上。从包里取出自己的旧衣服穿上。
建筑工地停止了施工，夜格外的寒冷起来。李言掏出手机一看，十一点。李言拍拍苏青的脸，苏青继续睡着。李言慢慢解开苏青扣在他腰里的双手，背起苏青往员工宿舍的方向走去。在宿舍附近，李言找到一家旅馆，将苏青放进房间的床上，盖好被褥。李言检查过门窗，锁好门独自回宿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