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嫣说这孩子叫褚遂良,由家仆褚安守着,在寺内师从主持岫渊读经。褚遂良祖父褚亮与玉山寺主持岫渊是多年挚友。
好在精精、空空有一位年龄相仿的玩伴褚遂良,解了不少忧愁。丧母之痛还时时隐现在内心深处,对人本能的恐惧戒备让他们偶尔显得孤僻冷漠,也只有少年老成的褚遂良能容忍谅解他们的这种乖戾,寺里其他人并不太喜欢这两个拘谨敏感沉默寡言的孩子。
焦方不能多待,辞了紫嫣往外走。刚到门口正好与一个在走廊里奔跑的少年撞在一起,那少年力气奇大无比,差点把他撞翻在地。焦方踉跄着站稳,发现对方瞪着一双小眼好奇地瞅着自己。
旁边一位老僧走过来,训道:“元霸,你又在惹祸。”少年不语,盯着焦方看,神情开始傲慢起来。老僧上前,在少年头顶敲了一下,让他走开,自己代少年跟焦方道歉。紫嫣看到跟了出来,叫道:“岫渊大师。”
焦方没想到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僧就是玉山寺主持岫渊,觉得有些失敬,忙回礼。刚才岫渊一直在给寺内一众人授业,所以焦方不曾遇到。焦方感叹寺内简直卧虎藏龙,小小的褚遂良已显不俗表相,这个叫元霸的少年力大无穷,肯定是一个武学奇才。
岫渊微微一笑,说他叫李元霸,不过是暂居寺内,粗学点武艺,强身健体。李元霸来头不小的父亲李渊,此刻正任太原刺史。李元霸自小身体虚弱,七岁时发过一次差点要了性命的高烧,自此后性情上有点痴、躁。后经行游僧人点化,九岁时由其父带至玉龙寺,拜岫渊为师,习武强身。李元霸天生是学武材质,且志向远大,要做天下第一武状元。岫渊嫌他过于霸道,常常教他读经,以磨其性情,可是李元霸毫不为意,无心读书。岫渊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教育他。
两人寒暄几句后,岫渊突然望着焦方的面色皱起眉头,示意紫嫣进屋去,他自己拉着焦方往外又走了几步,这才低声道:“焦长史,老衲看你面相,似乎贵体有恙。”焦方一听,吃惊不小。
岫渊右手食指和中指轻轻放在焦方脖颈上,他的表情愈显疑惑。“这就怪了,这种毒无药可救,你竟然能坚持到现在,可谓奇迹。”
焦方叹息道:“大师,实不相瞒,我中了尸毒,还被人下了蛊,命不长矣。”
“我倒觉得你体内好像有种东西,克制住了尸毒发作。”岫渊表情困惑,“这就怪了,尸毒无药可治的,你居然能安然地活着。”
“这,这其中的奥秘我也不知道,大师,不要把我的病情跟紫嫣讲起。”焦方苦笑道。岫渊也仅点到为止,并不多问。他只是奇怪焦方竟然能抵御住尸毒,有些不可思议。
“如果是别人中了尸毒,我想他这会儿早不在人间了。”岫渊双掌合十,低头念了一段经文,然后教了焦方几招体内真气引导之法,这对焦方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焦方出了寺门,见李元霸站在门外的台阶上,见焦方出来,他大声问:“英雄,你是天下第一吗?”
“不是。”
“那你认为天下第一会是谁?”
焦方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李元霸双手在空中一扬,冷酷地说道,“好,我记下这个名字,等我学成之后,全把他们一个个打败。”
门口一个值日的小和尚笑着对焦方道:“施主,您可别太当真,他见人就问谁是天下第一。”
焦方听了刚想笑,但见李元霸从怀里取出一绢丝绸,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下宇文成都的名字。焦方看到丝绸上面有几个血红的名字,心里一阵发冷,有种说不出来的不祥感觉,这家伙也许并不是闹着玩的,他很较真。焦方有些后悔说出宇文成都的名字了。
南阳关外的魏村里突然来了两个做生意的年轻人,一主一仆。在村头摆了一个布摊,主人不久离去,只剩下仆人在这里守摊。大约中午时分,主人匆匆赶了回来,在村头哭诉说家里有人得了急病,他要赶快回洛南去。手头却还有几百匹布,急于脱手。如果有谁想要的话,他愿意便宜贱卖。
村里人见有利可图,愿买一两匹的却也不少。但那主人却不肯卖,说这样散卖要等很久才能卖完,有哪位有钱人愿意全部买下,他愿再让几分利。
此时有一人挤上前问到底有多少匹布,想要多少钱。仆人查了一下,说有三百匹。主人说本钱也就八十两银子。
一老者说:“你打算折价多少钱?如果合适肯定会有人愿意买的。”
年轻的主人愿意亏本十两银子,实在是家里人有病在身,着急回去,不然也不会这样。
这时,一直在外围冷眼旁观的穿灰布长衫的一男青年挤上前,看了布样,的确是上等的好布,心下很是满意。但他还想压价,装作并不太合心思,不做声,继续翻看。
年轻的主人看他翻个不停,也不表态,心下着急,道:“客官如果不买不要乱翻。”
那人开口道:“谁说我不买了,如果你再折点,我三十两买你的一半,怎么样?”
年轻人不高兴地说道:“如果卖你一半,那一半我卖给谁?看来这里根本就没有买家,还是去别的地方瞅瞅吧。”
那人一听,心里很不是味,觉得让人低看了一等,再者这布匹就是八十两银子买了也是有得赚,于是他说道:“谁说我不买了,如果你再降十五两,六十五两,我就愿意全部买下来。”
年轻人听了,立刻跳了起来,叫着:“你这是趁火打劫,这布至少也值八十两银子,你却让我亏了十五两,不行,不行。”仆人也跟着附和说不行。
旁边有人劝他,反正急着回家,现在有人愿意全买,就依了算了吧。年轻人见劝家越来越多,渐渐动摇,他道:“好吧,做个人情给大家,那你快快付银子,我们好快点往家赶。”
那人见他同意,心里窃喜,道:“银子一时不凑手,没有那么多,有几件首饰兑了如何?”
“首饰也是银子,只要作价公道。”
于是,有人作证估价,那人把金首饰兑做银子,一共凑够了六十五两付给了年轻人。年轻人让仆人把布匹做了交割,匆匆离去。那人得了布匹,占尽便宜,很是欢喜。
两天后,焦方对朱灿说今天要对周生的强奸案做一个了断。焦方强调道:“大王,您不用做声,只在一旁听我布置。”
朱灿急忙问道:“焦长史寻得了结案的铁证?再不然就动大刑让他招,我对这套繁琐的办案过程已经失去耐心。城里这帮刁民,全想看我笑话。”
焦方表示自己有一个想法,还不太成熟,等在大堂上他再慢慢证明给朱灿看。“到时大王不要做声,让我来主审就是了。”
朱灿一时也猜不透焦方的心思,细作给他的通报更是让他认为焦方这三天简直是无所事事。反正堂上不让他管事,落个清静也好。丢人也是焦方自己的事情,顺便把办案不力的过失加在他身上,找个替罪的平平民愤。这样一想,朱灿反而心情好起来。
周生又一次被押上了堂。田纪然和管家几个仆人在堂上候着。看热闹的百姓挤在堂外,水泄不通,都希望天理昭彰,细听公正的判决。
朱灿在堂上坐好,惊堂木用力一摔,差点脱手。他忙把惊堂木牢牢抓紧,有些尴尬地干咳两声,瞅着焦方,示意他快点开始。
焦方在右下首站起来,指着堂下跪着的周生,道:“周生,本官今天打算就你强奸月娘致死一案做出了断,你还有什么话说?”
周生哽咽道:“只盼大人做出一个公正的判断,让月娘的灵魂得以安息。”
“说得好。”焦方直接切入正题,道,“本官现在有一个假定,如果你的话全是真的,也就是说你只去田家一次。但这样的话,就有一个明显的漏洞,田管家和仆人分明看到你来过两次。假设他们说的也是事实,就是说一个叫周生的人一共见过月娘两次。
“你说一次,管家说两次,必定有一个人在说谎。那我们再假设你们的话都是真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前后来的周生不是一个人。”
田老管家在堂下惊呼起来:“老爷,不可能,我敢肯定两次全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