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传来一道轻微的无奈叹息,随即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顾珂在医院里昏迷了两个多月,期间,医院多次下了病危通知。
我每天都呆在病房里,看着他恬静的容颜,给他说悄悄话,对他说,我爱你。
他清醒过来的那天,我刚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医生打电话给我时,说是回光返照,我懂,所以赶去医院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
走进病房,顾珂正靠坐在床上,侧着脸,目光落在窗外,整个人显得莫名的安静。
“小珂……”我轻轻地唤了声。
听到声音,顾珂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我,随即扬起一抹温暖的笑意:“姐,你来啦。”
他头上缠了不少纱布,脸色苍白如纸。
然而,目光却温柔如水。
我终于忍不住,着了魔般冲过去,不顾一切地扑进他的怀里。
顾珂张开双臂,将我揽进怀里。
我忍不住哭出声:“小珂……”
“我在。”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小珂。”
“我在。”
我缓缓地仰起脸,乞求地看着他,轻声说:“别离开我。”
我知道这句话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显得太过奢侈,可是,我能说出口的,只有这句。
顾珂低头静静地看着我,漂亮的眼底,暗藏悲伤的潮流。
良久,他终于笑了下,抬手扣上我的后脑勺,冰冷的唇瓣压了下来。
我生涩地回应着,泪水跟着流了下来,流进口中,浸透我们彼此交织着的唇舌间,辨不清悲喜。
小珂,我们说好的好好呢?你又怎可食言?
他的手垂下去的那一刻,夕阳刚刚没入建筑楼的那一端。
与此同时,是他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地拂过,似一阵风,一下子就散了。
他说:“我爱你。”
然后我仰起头,他已合上了眼,长而翘的睫毛安静而温顺地垂了下来。
我静静地看了他许久,然后俯下身,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轻声说:“我也是。”
那天的夕阳格外美,触目惊心。
天边风起,天上云散。
病床上那张苍白的面容,映染半天红霞,是谁的悲伤,蔓延数里云烟?
我再也哭不出来,或许是这一天哭够了,又或许是,忘记了。
那天我把顾珂的遗体搬回了家,一个人抱着他,不,是两个人紧紧密密地相拥在一起,直到天亮。
那个晚上我睡了一个梦,灼灼其华的桃花林里,我五岁,他三岁,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举着一根阿尔卑斯,咯咯地对我笑。
后来,我十八,他十六,他坐在秋千上,俯下身,吻上我的唇,那冰冷的触感,冷得我一下子惊醒。
入目的,却是他安详的面容。
我告诉自己,他已死去,可是他的面容恬淡,多么似一副睡颜的模样。
看着看着,我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几天后,方宇来了,却又走了。
他来的时候,我正在收拾顾珂的遗物,他默默地站在门口,看着我忙来忙去。
走之前,只问了我一句话。
他说:“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的手一顿,头也不抬平静地说:“没有任何打算,就在这里,守着他。”
是的,守着他。
我说过要一直陪着他的。
说过不会嫁人,不会离开这个家,更不会离开他。
方宇走了,我转回身,手肘扫过书桌角,不小心碰到一本笔记本,那本浅绿色的笔记本掉了下来,落到地上。
我弯下腰,刚想捡起,突然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笔记本立刻哗哗哗地翻页。
翻来翻去,半响,才静下来,我的目光停格在翻开的那一页上,上面写着一段字,是清秀隽永的字迹:
你的世界,我已离开;
我的世界,你有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