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若把药端进院子就听到一屋子女人的欢声笑语,其中不乏康氏那经典的“康氏笑声”,清如已经迫不及地跑进屋,不知说了什么,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荷月更是涨红脸追着清如跑出屋来,险些撞上清若。
“荷月姐姐怎么了,脸儿这么红,不是热气了吧?”清若把药端进屋,依次给孔大姨、孔安宁、康氏和蔡氏请安,腻在母亲身边的葭月桐月也起身给她行礼。
孔大姨将清若拉近身,满脸慈爱地打量着她,“真是可怜的丫头,这次吓着了吧。我听说那海匪个个都长得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的,我们几个个个都吃斋念佛祈祷你们能平安无事。好在老天开眼,你老嬷说得对,你就是家里的福星,逢凶化吉的福星。”孔大姨原本并不是这般唠叨的人,可如今看见清若消瘦了一圈的巴掌小脸,又想到先前那些凶凶险险,忍不住也多唠叨了几句。
清若听着有些感动,福了福身,“又让各位长辈担心了,清若替阿姆阿爹给大家道歉。”
“这丫头,还是跟以前一样客气,都说你是福星还不好意思,你阿姆肚子里的福气就是你给带来的。”康氏脸色红润,看上去像是有喜事。清若把视线瞄向她的肚子,见她小腹平坦并无区别,心料莫不是最近夫妻生活太美满了。
康氏的话立刻得到在场其他人的称赞,个个都向杨妈妈道喜,她得意朝一直矜持微笑的蔡氏瞥了一眼。蔡氏依旧没有理会她,只是跟着众人的话尾,说些喜庆欢喜的话。康氏却仍不依不饶,故意对蔡氏说:“我说这孩子都是像阿爹的,我家夏正就像尚武,性子沉稳,爱专研一些道理。我像三姑这哥儿往后必定像三姑爷,是个读书的料,你说是不是啊,弟妹?”
孔大姨听到这话脸色一沉,重重地咳了一声,“夏正像尚武沉稳,但是不过机灵,孟阳像尚文聪明但太过毛躁,这兄弟二人要能像他们阿爹一样团结友爱,将来也都能有一番出息。”孔大姨这算说得周全,也不偏袒谁。
蔡氏有些感激地朝孔大姨点点头,康氏却老大不乐意。孔安宁虽然出嫁生了女儿,但是自认为还是小孩子,所以阿姐嫂子们聊天,她也都是静静地听着,偶尔插诨打科几句。她与孔尚文兄妹感情甚好,所以对蔡氏也比较亲密,见康氏有意无意地要挑衅蔡氏,有些气不过。“大嫂,夏正这才考中秀才你就如此得瑟,哪天要是中了举人进士,难道还不把我们这些亲戚放眼里不成。”
“小姑说的什么话!我哪里是这种人。”康氏最怕的就是孔安宁这张嘴,急忙撇清关系。
杨妈妈并不知情,听到这番话,眼睛亮了亮,开心地说:“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通知我,这可是大喜事啊,可有办喜宴?对了,孟阳呢?”杨妈妈此话一出,有人欢喜有人忧,蔡氏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康氏则洋洋得意正要开口,被孔安宁把话截了去。
“孟阳这小子太皮了,审题都没审清楚,口才倒是被夫子夸得顶顶好。”孔安宁轻描淡写地把孟阳写错题还跟先生顶嘴的事给带过了。
“那是,孟阳的嘴皮子比谁都厉害,就连夏正这个哥哥都不是他的对手。”康氏不悦地撇了撇嘴。
孔安宁半眯着眼,嘲讽道:“那是,想当年小嫂门口提亲的队伍也是排了好几条街,要不是有小哥这张嘴,哪能把这么小嫂就这么带回来。自打小嫂这么一进门,大嫂你不也就马上怀了夏正,算起来小嫂还是你的福星呢。”
康氏讪讪地笑道:“是啊,是啊。”余光瞥了蔡氏一眼,心里更是不满。
杨妈妈自知自己问错话,连忙打了个圆场,“你们今天能来看我,这就是我的福气,承你们的好话,等肚子里这娃出来甭管是丫头还是小子,都给端盘糖果感激你们。小若,你跟你小姨去大院跟肃三媳妇说一声,晌午多加几个菜,让你阿爹去大院吃,我要跟娘家姐妹嫂子说话。”杨妈妈急忙给清若使眼色,示意她把孔安宁带出去。
孔安宁有些不大乐意,清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后,她得意地扬起下巴,顶着肚子走出去。葭月和桐月见清若她们也离开,便嚷着要出去找清如顽,大人之间这种无伤大雅又句句含刺的话里,她们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清若才扶着孔安宁走出门,迎面就看见荷月和清如玩得小脸红润艳丽。两人见了孔安宁连忙行礼,孔安宁却冷冷地冲荷月笑了一声,荷月咬了咬唇,低头跑开了。清如有些莫名其妙,却被另外两个月缠住,也无暇过问又跑去顽了。清若却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直到拐出小院,她才问:“小姨,你今天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孔安宁在孔家当了十多年的孩子王,对每个孩子都是一视同仁,就是荷月有时候跟她闹得紧,但也很快就原谅她。可从刚刚的情况来看,这结恐怕是结大了。
“我哪有不开心,能来看你们,你别提我有多开心。就昨夜,你小姨丈回去我说今日我要跟来,他死活不肯,说囡囡还小,我肚子又有一个,不能随便出来,太危险了。”孔安宁见清若郑重其事地点头表赞成,扭了她一把,继续道:“我就告诉他,若他不肯让我来,我就是爬墙挖洞也跟来。”
清若看着她显怀的身子和傲气的表情,丝毫不怀疑她会这么做。“小姨丈就这么听话了?难道他不会选哪日休沐再陪你来?”要她是卫濛,就把她关屋子里,所有门窗都给封上,看她怎么飞。
孔安宁得意地笑了,“他之前休沐,然后城门就被锁了,回不去,所以一直缺工。我特意选了他今日上工时候说的,就是好等他下回休沐回家,都得好一阵子。难不成他还要把我关在屋里,门窗都给封上不成。”
“原来小姨丈也这么想啊?”清若故作惊讶地说。
孔安宁假装恼怒,骂了一声,“浑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你以为你小姨丈真担心我,还不是担心我肚子里这个,一大早就把我送回娘家,客客气气地拜托小嫂一路照拂我,说得我特没面子。”孔安宁叹了口气,但很快又恢复了精神,“对了,我这次来一是想来看看我三姐,顺便沾沾三姐喜气,二来是要来好好审问审问你。”
清若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立刻选择装傻,“审问我什么?囡囡的小衣服小鞋子我都有做啊,虽然不如小如手艺精致,好歹是我做姐姐的一片心意。”
“谁跟你扯这个了。”孔安宁见清若顾左右而言他,扯住她的手,警惕地左右四顾,然后神秘兮兮地凑过去,“老实说,你跟殷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他回在你家这么久,你居然一点风声都没透漏过。先前你小姨丈说过他的随从黑龙黑虎认识你,我就觉得奇怪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躲在你家。他连出个门都记得给你带礼物,你可别说你跟他只不过是朋友。”
“他不是我朋友。”清若笑着看孔安宁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笑道,“他是我叔叔啊。殷叔叔跟小姨丈是朋友,当然也是我长辈了。”
自打卫濛给她带信说殷时安全到家,她就有预料总有一天会被孔安宁追问。说起来,她与殷时相处的这段日子不算长,可想起来,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如今走到木云每一处都似乎能想起跟殷时相处过的记忆。她开始有些惶恐,她害怕殷时在她脑海里扎深,毕竟算起来也是共患难的人,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的时候,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遇见那个人了。
可他又一次无声无息不告而别,害她发了疯一样满宅子跑,直到两日后卫濛反过来送信说他到家,她反而觉得好笑起来。她与他非亲非故,说是东家跟短工也不全然是,一个不尽职的短工和一个没发过工钱的东家,这种雇佣关系本来就等于无。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方才我问过了。就这次,还是他带人冲进来救的你,对不对!”孔安宁冲她挑了挑眉。
“你听谁说的?”清若大吃一惊,瞥见孔安宁小人得意的样子,心知被她诳了去,无奈地道:“小姨,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我都没调侃你和小姨丈,你怎么可以这样。”
“快说,你跟殷时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回到家会捎人带口信给卫濛,说这段日子在你家受照顾了,要卫濛代他好好谢谢。”孔安宁说着又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要谢就亲自来谢,找人替代的,算什么人情。”
清若寻思着殷时并没有把具体事情告知卫濛,打着哈哈:“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当初他跟商队走散了,身上没盘缠又害怕在城里被小姨丈发现,所以沦落到木云来,被我们遇见了。我害怕他要是趁机逃走,再闹个下落不明又得费小姨丈担心,所以才哄着他说让他在家里帮忙直到商队回来。这不正想着去城里给你们带信呢,海匪就上来了。他后来怎么回的家我都不知道。”最大的谎言就是九分真一分假,这一分假却真得连清若自己都以为是真的。
“真的?”孔安宁半信半疑,可见清若点头如捣蒜,表情十分诚恳。
“当然啦,殷叔叔是小姨丈的朋友,见他落难我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再说了,殷叔叔也是看在小姨的面子上才对我好的,要没有把我哄走了,小姨丈怎么能抱得美人归呢。”清若见孔安宁有些难为情,见此忙转了话题,“对了,小姨你还没说荷月姐姐的事呢。”
“哼,你不提还好,一提我便来气!你可知夏正这秀才是怎么来的,是荷月给替考的!”孔安宁气呼呼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