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喜庆的屋子忽然变得凄冷肃穆,所幸的是杨茂辉一家刚好也回来了,省了一趟通知。杨妈妈刚生完孩子,根本没力气下床帮忙,听到杨老太太过身的消息直接哭晕过去,众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听着旁人说杨老太太有福气,临走前不但能见着最疼爱的小儿子,还能看着长孙出生。除了香火的传承,长孙的另一个责任就是祖辈行丧的引灵人,虽说只是个仪式,但也让世人知道这家是后继有人的。若无长男无子,顺应下去就是二房的长子;若整房无子,长子的大女婿也是可以代替;如若连孙婿都没有,孝子可出头但落了个话柄也是难免的。所以说杨老太太终究是有福气的。
只是长孙发昭刚出世不说举旗引灵,连出门见风都不方便,更别说接下去吊祭时还得陪拜。杨妈妈作为长媳也无出面,三缺二的情况让整个理事会都头疼起来。最后商量的结果是,主要事情落实给另外两个儿媳妇去做,杨妈妈作为必要时候出场就好,哭灵就更不必了,要不是婆媳的关系,按理说坐月子的人是不能近白事的。而发昭的身份是替不了的,可责任却得找人代替。
这变成了问题,按理说,发贵是不二人选。可是像方氏这种没好处坚决不做事的人,让她眼睁睁看着儿子去干活却得不到任何声名好处,她第一反应就给否决了。方氏不乐意却不代表吕氏不乐意,横竖有没有发昭,这个长孙的名头都落不到发誉身上。如今正好,既能让发誉过一把万众瞩目的长孙瘾,又能还杨妈妈的人情。
所以吕氏自告奋勇地请求让发誉出面,一番话说得情深意切,让人拒绝不得,“横竖都是阿姆的孙子,替老人尽孝是儿孙的福气,别人要是不愿意就让誉哥儿来吧。当初还没昭哥儿的时候,誉哥儿可险些就成了大哥的儿子呢。”
吕氏这一番话说得极妙,连一向对她不待见的杨老爷子也都忍不住刮目相看,既说出这么做是尽孝心,又表明发誉跟杨茂礼一家的关系。如今就是方氏反悔,也挣不来这个资格。
果然,吕氏的举动博得整个理事会的赞赏,对方氏自然也多了一些鄙夷和轻视,气得方氏扭头就走。
吕氏还不忘在背后大喊,“二嫂,记得把清曼也喊来,没出门的都是杨家的人。”
清若在吕氏身后偷偷竖了拇指,暗叹这吕氏去刷了一回平服副本回来,不但装备升级了,战斗能力也大幅度的提高。反观方氏,明显已经不同一个层次了。
但不得不佩服的是方氏的心态调整得非常快,过了晌午回来,好似已经作无事状。吕氏仗着如今是在代替杨妈妈身份,各种刁难方氏,待她快发怒时吕氏就搬出杨妈妈坐镇。
“二嫂,论长幼有序,我自然不能跟你争。可如今我是替大嫂的身份,你这么反我意见,莫不是你还想越过大嫂去?”方氏跟吕氏是八辈子的冤家,若不是有旁的人拦着,就得闹翻了。
清若没心情去理会这俩妯娌的斗嘴,她是小辈,又是孙女,就算她再有心也做不了什么事。如今她的重心只放在杨妈妈和发昭身上,忙碌和彷徨冲淡了忧伤。
端着猪手花生汤回屋时,正好跟吕氏擦身而过,清若给她略略施了礼,便见她勉强笑笑地离开。
“阿姆,三婶来做什么?怎么看着很不开心的样子。”白底青花的瓷碗里一小块炖得熟烂的猪手,还有几口软绵香甜的花生,撇去浮油沫子的汤略显清淡,味道却是极为鲜美的。清若舀了一勺喂杨妈妈,期待地看着她,“阿姆,好吃吗?”
杨妈妈点点头,瞥了身边睡得正安稳的发昭,弯起嘴角轻笑道:“她是来讨赏的,可是被昭哥儿赏了一身童子尿,你让她怎么高兴得起来。”
“怎么回事?”清若听了眼睛一亮,兴奋起来。
杨妈妈便把吕氏借口过来看望发昭,正抱着他,忽然提到发誉为了发昭做了那么多事,想要别事后讨个好处。可谁知,原本正熟睡的发昭忽然就哭闹起来,吕氏急忙起身这才发现发昭竟然在她身上撒尿。虽说是素衣,可到底也是上等的料子,吕氏的顿时就垮了,碍着杨妈妈的面也不好说什么,急忙告罪离开。
“这小机灵鬼怎么会这么坏!”清若惊讶得好半天合不张嘴。若说杨老太太那一次是巧合,那这次更巧了,除了刚出世那会儿哭闹得有些过头,这几天乖巧得很,偏偏在吕氏讨赏时就这么赏给她一个“惊喜”。
看着发昭安静的睡颜,比之前几天的皱巴巴,如今的小脸光滑剔透多了。清若皱了眉暗想,发昭吖,你不会也是天朝移民吧?随后她又推翻了自己可笑的想法,孩子尿床哭闹本就是正常,且毫无逻辑可言,就算发昭很是天朝移民她也得等到他会说话时才能问清楚了。
清若好笑地伸手捏了捏他粉嫩的小鼻头,道:“这赏的可真是好东西呢!”
“这话倒没错,第一泡童子尿。”杨妈妈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
“阿姆,那她本来是想要讨什么的?”清若好奇地问。
杨妈妈顿时敛了笑容,嘲讽道:“她不知道上哪知道你阿公的那个传家宝落到我手上,说是要平分一个玉镯。”清若忍不住咦了一声,“我道她怎么如此大量了,竟然主动揽下责任。”
“我还以为她是为了踩在二婶头上才帮忙的。”清若忽然觉得吕氏智商升级对她们来说也不算是件好事。
“这也不无可能。”杨妈妈点头道。
清若忽然有些紧张地问,“阿姆,那你答应了吗?”那玉镯重的不是价格,而是意义,一个血脉的传承,说不定以后还得靠它来证明他们的身份。虽说发誉也是同一血脉的子孙,可怕就怕按吕氏的性子,不张扬得满城风雨是不会罢休的,到时会引来什么祸端都难说。
杨妈妈鄙视地瞥她一眼,“你觉得我可能给她吗?老二家的比她稳妥。”
清若拍了拍胸口,松一口气,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就在这时,清如气呼呼地从外头跑进来,嘴里一直大喊:“气死我了!”清若抛了白眼给她,“小声点,昭哥儿还在睡觉呢!”
清如可不依,跑到床边对杨妈妈撒娇,“阿姆,我快受不了那两个疯女人了。真不知道她们争这些虚的东西作甚,老人家在世时又不肯走近,如今争些浮在面子上的东西又有什么用?”
杨妈妈闻言一惊,问道:“又发生什么事了?”
清如扁了嘴,有些不甚乐意,蹭到杨妈妈身边抱怨:“还不是因为阿嬷身上那张银票。继嫂子说那银票是从阿嬷衣袋里找到的,之前不是想给阿爹去赎老二出来嘛。老三家就争着说阿嬷临走前曾想要塞给发誉,是发誉不肯让她留着体己,所以这钱按理是给她的。老二家就不乐意了,说老三一家得了阿嬷太多好处,这点念想都要惦记,阿嬷当初还想拿着去赎救老二,所以应该给老二。”
清若嘴角微颤,她虽没有见到她们争吵,但大抵也能还原出当时的场面。说好听是想要争个老人家的念想,可旁人眼里根本就是为了那张银票在吵架。
“结果呢?”清若问道。
清如不屑地哼了一声,“结果我把银票抢了拿给阿公,反正阿嬷的东西自然也是阿公的。”
清若对她赞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还气什么?”她完全可以想象当时两人目瞪口呆的样子,想想都觉得好笑。
“是发贵!他故意趁我没留神,绊了我一脚,还当众取笑我狗吃屎!”清如想起来就气得牙痒痒,要不是他跑得快,她绝对会跟他大干一架。“要不是看在阿嬷的面子,我非抽他不可。”
“好了,你也别气了。”杨妈妈听了也气愤,可是如今的情况根本不能和杨茂昌一家闹翻。
清若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个鼻烟壶交给清如,然后附在她耳边一阵私语。只见清如脸上一喜,转怒为笑,兴奋地说道:“真的?”
清若点点头,“切记不可过多,如今这情况,别把事情闹大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阿姆我走了!”清如抓起鼻烟壶一溜烟就跑了没影。
杨妈妈蹙眉好奇:“你给她什么东西,她这么高兴?”
“没什么,一个小玩意,阿姆你就别担心了。吃完赶紧休息吧,未时还得洗辰,到时法师交代阿姆得出现。”清若完全不懂这套白事礼仪,不知是古代传统还是地方特色。换做现代,最多也就是哭灵追悼吊祭几个简单的形式,可这场白事说是简约了许多程序,依旧让清若忙得天昏地暗。
她暗自庆幸没有嫁给发策,否则光想着以不后要她一个人去操办这些事,就已经头晕。早晚哭灵上香拜佛不说,还有不同时间要有不同装扮,见不同人还得行不同礼。昨日一个看着与殷时一般年纪的年轻男子前来,结果竟然连杨茂礼三兄弟比发字辈以下的子孙全部得跪在路口迎接。
这么隆重的仪式被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朝廷大员要来,可结果却只是面相平凡的年轻人。闻其究竟,原来他是杨老太太的侄子。因为是代表娘家人前来,所以于情于礼杨氏一族但凡三代内的都得跪迎,长媳还得奉上甜蛋,请三位辈分高的族老陪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