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奇这一顿打是实打实的,也不知是细皮嫩肉惯了,所以叫声特别凄惨,还是想要引起殷稷山的同情。
如果说是后者,那殷奇大概打错算盘了,他被拖出去的同时,殷稷山只拱手让卫峥等下帮他好好治疗,然后就带着施姨娘走了。卫峥自是满口答应,他是大夫,救死扶伤是他的本职工作,只不过没人规定这伤得怎么治。
殷时不忍清若在这里被那哭天抢地的嚎叫声折磨,早早让人送她回院子,殷稷山一走,殷奇挨打,这个场面撑得住的也只有他。
不得不表扬一下的是戚氏,她一声不吭地陪着哭得死去活来的秦氏,还不让秋桂去熬煮安神汤。余光斜睨了院子里的丈夫一眼,默默地转开头,眉头攒紧,不哭不闹不慌。直到殷奇那二十大板打完,秦氏也终于捱不住昏阙过去,两头母子都不省人事。她不曾开口求过殷时一句,以她往日的为人,还是有些许积威,仆役们望了殷时的眼色后也顺从地把秦氏母子送回院子。
“就不劳二郎亲送。二郎若有心,夫君也不会如此。”戚氏走在最后,拒绝了殷时的好意。
“我若有心,他便不知如此,大嫂你应该知道。”殷时一眼望去,见戚氏蹙眉咬牙,双目之中皆有隐忍愤怒的神色。
少顷,戚氏忽然莞尔,好似刚刚无事一般,浅笑道:“这倒也是,看来我还得多谢二郎手下留情。”心里早已将殷时骂得狗血淋头。
这要只是殷奇被打也就罢了,殷稷山竟然说要他们搬出府去,只分两座庄子,往后家业皆一分不得。
要知道,就是把殷家名下两处最大最豪华的庄子分给他们,也只是肉汤一勺。况且殷奇自幼金贵骄纵,花钱如流水,怕是这庄子也不耐他几年光景。特别想着那原是大锅端的香肉,如今不说一分不得,还落了一顿打。要让戚氏不恨,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还好殷稷山没有让他们立刻搬出府,而是让殷奇养伤,戚氏心里盘算着如何在殷奇疗伤期间来个“戴罪立功”,争取从无期徒刑改判成有期徒刑,继而无罪释放。
“谢就不必了,你在心里少骂几句就够了。”殷时不以为意地说。“我若真要跟他算账,怕大嫂得守寡了。”
戚氏转身,怒瞪着他,眼中火气几乎是呼之欲出。
殷时毫不在意戚氏的怒视,从小到大,他替殷奇挨过的打要累计起来,绝对能把殷奇活生生打死。可是他知道,折磨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杀死他,更不是凌迟,而是得到他所得不到的东西在他面前过他想过的生活。能看到对方咬牙切齿地怒骂痛恨,却拿他没办法的时候,总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美妙感觉。
就如同他家娘子说的,能给那些讨厌自己的人心里添堵,也是一件开心的事。
“怎么样?”
看到卫峥没有跟殷时一起回来,忍不住好奇地追问。
还以为殷稷山会把这件事就按捺着,没想到她从律晖堂出来,经过二门时,看到一串管事个个垂头丧气地在外院等着。夏初撇了撇嘴,怨恨地啐了一口:“这群狗腿子,看老爷这下子怎么治他们!”
“你还别都冤枉了他们。”清若站住了脚,打量着那一群神色不一的长袍男子,“除了那几个赭石色或枣红色的人外,多半不会怎么样,罚点钱,挨个骂,也就是了。”为避免久站被外头的人发现,清若收回视线,快步走回夏园。
红蕾一头雾水,明明一群人跟着起哄要赶他们出去,难道殷稷山还会厚此薄彼不成。
清若回望了红蕾一眼,想了一下,不由得叹了口气,“殷家那么大的家业,底下大小管事数十人,若全都罚了,谁来主事。”
“可、为什么只有那几个人会被罚。”看着一群人都没什么区别,一个个都一脸心虚。
夏初脑筋转得比较快,“我想起来了,那几个都是太太的人,也是帮大少爷起哄的带头人!”这么多的管事,谁没画个圈子,就算同是一个主子底下的也都有利益纷争呢。
“这是其一,另外从他们的衣着也能看出他们手上拿捏的是油水多丰厚的,趁机清理门户也是正常的。”清若眼睛看得清楚,他们身上穿的那些布料分明与殷时给杨茂礼准备的一模一样。
倒不是说管事就穿不起好东西,可殷时是什么样的人,他为自家岳父准备的礼物会是什么档次的。而那些管事却也能穿上这般质地的,还不算那身衣服,那肥厚的手指上戴着的戒指跟腰间的玉佩香囊,跟前后的人比起来多少有些让旁人眼红。
但这都是男人的事,女人负责的是内宅,但凡家中上下的月俸吃食、四季衣裳、人事调度,亲朋世交的红白喜事、节日贺礼等等烦心琐事才是她们应该头疼的。殷家还算是人脉伶仃的,遇上父辈三妻四妾,膝下嫡庶子女不说,丈夫要是也纳几个小的,那可就更热闹了。
清若心道,当初祖老太太同意殷家的亲事应该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吧,只可惜她却不孝。
正所谓,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好不容易解决了一件事,清若又想起了这事的起因,心里正烦恼,就看到殷时跟她同时不同路,竟在自家院子门口碰了头。
殷时伸手将她揽进怀中,拥着她进屋,“你想问什么?”
“明知故问。”清若嗔怪地瞪他一眼,掰开他的手,从他怀里轻盈地逃开。“爹舍得这么赶他出去?”
殷时不满清若的逃离,长腿一跨,就过去将她再次拉入怀中。清若正好倒了水,还没入口,被他这么一扯,吓得险些洒出来。殷时笑嘻嘻地看着她的不满,低头将她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不舍得也得舍得,你没见管事都到大院去了。这回爹是真的发火了,那些人敢趁着他不知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呵呵,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清若瞧着杯子见底,无奈又转身倒了一杯,“那我们怎么办,还要一直住下去吗?”
“你不乐意?”清若举杯到殷时面前,他摇了摇,看着清若捧着杯子的模样,觉得甚是可爱。
“可以不乐意吗?”清若歪着脑袋看着他。
“可以,但不是现在。”看清若欣喜的表情忽然黯淡下去,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子,“这事情都还没解决好,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离开?你可是说过,属于咱们的东西要一件不留地带走,现在离开你舍得?”
“当然……舍不得,只是觉得我太高估自己了,你们这些有钱人怎么那么喜欢勾心斗角,让我想法子防人我都头疼,哪有心思去争斗。”她只想早点搬出去,过她自己的小日子,没有人管得住她,也不需要看别人眼色,更不用讨厌一个人还要跟她朝夕相处笑脸相迎。
“别忘了,你现在也是有钱人。”殷时喜欢看清若各种吃瘪的样子,宠溺地对她笑道:“爹如今身体尚好,这个家又被殷奇搅得这么乱,你好歹得让他把事情理清再说。还有我是不打算接手他的事,但以后谁来接手,还是个问题。”
“还能有谁,除了殷琛,难道你爹还有其他私生子吗?”清若好奇地问。
“胡说,我爹哪来的私生子。”殷时虎下脸,清若嘟起嘴,摆出一副谁知道的表情。殷时无奈,只好道:“施姨娘有了。”
“什么?”清若瞪大了眼睛,好似一对牛铃般,整个小脸都呆掉了。
殷老同志还真是老当益壮啊!
如她没记错,殷稷山好些年前就已经过了五十大寿了呀!最大的孙女儿都开始五岁了,这会儿冒出个小儿子或者小女儿,那可就热闹了。
“才三个月,也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殷时有些感慨地望着清若平坦的小腹,“若是女孩,倒还好些,只要贴些嫁妆就是了。要是男孩……”殷时沉吟片刻,“爹这些年就施姨娘一个身边人,又是盛宠,怕是爹会偏心一些。”
清若表示理解,“就算是儿子,也总不能得到他长大再让他接手吧。”
如果让殷琛接手,以后是不可能会再让出来的,二十年后,殷琛的儿子都应该可以去考秀才了。
“当然不是让他接手,就算他如今成年,也轮不到他。”秦氏又不是没有儿子了,怎么都轮不到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小妾生的儿子来继承,就算殷稷山同意,秦氏也不会同意。“如果是男孩,势必要给他留一份,至少保证百年以后不会被排挤。”
清若皱了眉头,这件事确实很难说,如果殷稷山长命百岁,能看着小儿子成家立业那还好。要是半路出了意外,施姨娘又没万姨娘的本事,能给自己的孩子留个两辈子也吃不完的本。所以,正好又遇上殷奇这事,殷稷山不免会为他尚未出世的孩子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