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邦戈尔,我们上了一条土路。车有些颠,我放慢了速度。两旁的草地,透出一层绿意。看不到人,偶尔经过一个村落,都是杂乱地摆放在荒草地上的土坯圆墙茅草盖顶房。约塞夫的车子走在前,为了少吃它的灰,我远远地拉在后。经过卡地时,他停车,说要买些菜。我们也下了车,马路边几棵大树和东倒西歪的草棚下,摊着木薯、西红柿、洋葱等,离我们较远一点的地方有卖牛羊肉和鱼的。约塞夫各样菜买了一些。他说平日他们到这里买菜,星期六赶集,人多一些。他把东西放进车里,又回身到鸡笼前。卖主黑小子是个瘸腿,他的头钻进笼里,搅得一笼鸡乱窜。他麻利地逮住了约塞夫要的几只鸡。然后他操起一把两指宽一尺多长的条刀,在鸡脖子上抹了一下,随手就丢进旁边的开水桶里,那血淋淋的鸡还拍打着翅膀在挣扎。他三两下拔光了毛,从开口的屁眼入手,一下掏出了脏物。
过卡地四五公里,约塞夫的车子进了铁丝网围的院子。在一片新铲平的土地上,铺着厚厚一层碎石,十余栋组装式的平房排列整齐。约塞夫领我们进接待室,塞给每人一瓶冰镇可乐,说你们稍等。不一会,他带来中心主任斐亚德先生。他与我们握手。他也是如约塞夫一般的年轻人。一位黑人小姐拿着一串钥匙,给我们每人分发了一片,然后帮我们一间间地打开房门。房间面积不大,但结构紧凑,有卫生间,家具齐全。金凤和蓓杜马的房间在我的两侧。
吃过中午饭,约塞夫带我们到工地去看打井。这一阵太阳很烈,我感觉我身上的T恤衫都冒火了。金凤把戴的遮阳帽扣到我头上。很远就听到了气锤的打桩声。操纵机器的是比利时青年。他带一顶鸭舌帽,脸晒得成了古铜色。他与约塞夫开玩笑,这两位小姐,你只能要一个。
在现场忙的还有两个年轻人:一个在连接管导,是西班牙人;另一个指挥两个黑人民工砌井台,是一位法国姑娘。金凤到她跟前,拿起身旁一把锹,捣着水泥,问您来这里多久了?
姑娘说四个月了。
您在法国是做什么的?
我是大学生,在里昂大学学水利工程,已经取得了硕士学位。
您不觉得这里很苦吗?
确实很苦,但当你看到当地人常年生活在这种环境,就觉得自己应该帮他们做点什么。您呢,您从中国来,也是来帮助他们的?
我是当地人,我是农民。
法国姑娘打量了她一眼说,您在开玩笑?您好漂亮,那位先生是您的丈夫?
他是我的朋友。
她们的话题转到打井上。
金凤问,这口井出水量大吗?
可供一千人的日常用水。这里的居民分散,像我们现在这个位置,靠近两个村庄,总共才二十多户,不到四百人。这算是人口集中的地方了。我们上一个月打一口井,附近的人口不到一百。我们也得在那里开眼井,因为那村六十来公里范围没有住人。
这样,一口井的水得不到充分利用。
是这样的。其实他们可以利用井水浇灌蔬菜和庄稼。可他们谁也没想到这样做。
金凤领着我和蓓杜马到附近村走访。一个村,其实是一个家族群体,过去部落的残存形式。金凤很懂当地的习俗,先带领我们拜会部落头领。一位中年男人叫我们坐在圆木凳上等候,他说他去通报头领。约过了半个小时,那汉子返回,说头领身体不好。听我说你们是远方来的客人,还是很高兴接见你们,请你们能捐献些钱给他治病。
我问金凤要给多少钱合适。她说给一千西郎就可以了。
他接了我的钱,有十分感激之态。他领我们见一位年迈的长者。他端坐在木板椅上,向我们介绍了村里情况。他说话声音洪亮,不像有病的样子。然后他要那汉子陪我们参观。
我说,我们只随便看看,不必麻烦你们。
他说,你们是客人,是应该陪的。
我想看村里水井。汉子带我们看一口枯井,说它是前辈留下的饮水井,现在成了他们的祭拜圣地。每逢节日,村民们到这里来屠宰牲口。
参观后,汉子又要收我们每人五百郎。我心里纳闷,这口枯井还成了景点,要买门票?在我犹豫之际,金凤替我交了钱。
我说,先生,我只想看看你们现在的饮水井。
汉子说,现在的井没什么特别的。
金凤已经发现了水井。它没有井台,井口比地面还低。我想,下雨的话,地面的脏水不都流到井里?井口有一个钢丝围口的橡皮袋,上面系一根绳。这一定是用来提水的桶了。再细看这皮袋,原来是利用汽车内胎做的。
金凤解释,过去用的牛皮袋。
我不无讥讪地笑道,还是有所发明、有所创造噜。
我拿桶,吊了半桶水上来,放到鼻前闻了闻,一股异味恶心。蓓杜马接过桶,闻那股气味,哇地吐了。她将桶子掼到地上,说,这哪能喝?
金凤却端起桶喝了一口,笑道,就要喝这味。
汉子哈哈地笑了,说,你是我们土居人。
我们走到村口,一棵大树下聚有一些村民,男女老少都有。连姑娘都光着上身,只腰间围一块布。女人们没闲着,有的举杵舂高粱米,有的给女孩编小辫。我看这景致有味,举起相机要拍。那汉子用手掌挡住我的镜头,说拍一张照要付五百郎。蓓杜马生气地说,我们给你们打井,叫你们付钱了吗?
那汉子说,你们自愿来打井的。没你们的井,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也没渴死。
蓓杜马听这话,气得一只巴掌直扇风。
金凤夺过我的相机,对汉子说,我可以照像吗?
汉子说,可以,你没问题。
出村后,金凤说,这里的人自尊心强,他们不高兴别人看不起他们,更不高兴别人否定他们的过去。
我颇有感慨地说,他们满足现状,抱着过去不放,怎么可能发展很快?
金凤说,在黑非洲工作,要有足够的耐心。
我们又来到了另一个村里。这是散布在一片灌木丛中的破烂茅草房。在村口,我们就被丛簇在小土坯房前的人堆吸引住了。我们好奇地凑上前,向旁人打听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原来老人养的一只羊,夜间被贼挖墙洞偷走。我挤进去看了个真切:斗盘大小房子里,一边是羊圈,另一边是老人睡的沙窝,中间并没什么隔挡。羊卷一侧的墙上捅了一个脸盆大的洞。老人坐在门旁,一副哭丧的脸。他喃喃自责,怨自己睡得太死,别人在他鼻子底下开洞,偷走了心爱的羊,竟然没有发觉。
老人和羊睡在一块,可见他守护家庭这份财产有多经心!现在羊被盗,他心痛是很可理解的了。
我们看了其他房子,地面都铺有细沙,没有什么像样家具,确切地说,根本没有家具。有的房里铺有塑料席,孩子三四个一窝,躺在沙子里。他们光着身,肚子如蝌蚪般鼓胀。他们瞪着大眼睛,打量我们这些外星来的客人。村旁空地上,一群孩子在踢球,球门前的小不点儿最可爱,也就刚会走路,他接住传过来的球,在运足力一脚射门的同时,仰面摔倒在地。
我们回转住地,正是开晚饭的时间了。一天劳累,大家好喝一瓶啤酒解乏。约塞夫为我们加了两个菜。两位退休的专业法国厨师跟来给这伙热血青年做饭。他们烧的古拉士很对我的胃口。我与陪我们吃饭的约塞夫碰杯。
他对我说,蓓杜马愿意与我交朋友,就是赞赏我的无私奉献精神。
蓓杜马说,你们给当地人打井,他们似乎不领你们的情。
约塞夫说,过两天这口新井就可交给他们使用了,你们会看到他们庆祝的热烈场面。
饭后,大家都累了,很早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约塞夫坐在蓓杜马房里,到九点钟,她说要睡了。约塞夫望着她说,还早呢,亲爱的。
蓓杜马说,对不起,我想你也要休息了。她送过脸让他亲了,道了晚安。
随后她来敲我的门。她进来问,艾丝丹怎么就走了?
我说,她根本就没来。
她在我旁边的沙发椅上坐下,问我,吃药了没有?
我忘了带。
这是艾丝丹的错,连药都没提醒你带,我可是想着你了。
她从裤口袋里掏出药瓶,倒了两颗放在掌心,叫我张开口。我感觉一股浓香灌进了我口里,她又拿过矿泉水瓶。
我说,谢谢你了。
这点小事你还要谢,那我该怎么谢你。
我们之间再不要谈谢的话了,行吧?
蓓杜马探过身,亲了我的脸一下说,这话我听了高兴。我父母知道夜渡发生的事情后,非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刚才你还说我们之间不谈感谢的话呵。
我们之间和我父母与你之间是两回事。你也不用客气,我家里不缺钱。虽然金钱与人情不能划等号,可也是人们表示心意的一种方式,这样才有礼品这个词儿的产生。
我听她的话笑道,说你真会说话。
她挪坐到我沙发的扶手上,两条白皙颀长的大腿从睡衣的开岔露出。她的手肘支在我沙发靠背上,敞开的领口露出半边乳房。虽然她的肉体对我不再有任何秘密,可她这样贴近我,仍像醇香让我闻了心有醉意。
她说,你想要什么,要钱还是要物?
我什么都不要。
你只要我这个人,是吧?
说着,她解开睡衣腰带,显出她赤条条的洁白。我忙将她的睡衣掖紧,说,你别闹了,旁边有人睡呢。
蓓杜马哈哈地笑起来,她看见也没事,我们在映花潭的事,她肯定看到了。
你别胡说,我们什么事也没发生,她什么也没看到。
反正谁做你老婆,胸襟就得宽点。我了解艾丝丹,她爱你,是因为你在帮她实现一个梦。她善解人意,她能包容我。
我真心爱她,我们的感情很纯洁。
你更爱我,我们的感情经过了生死的考验。你说对不对?
她逼着我回答。我说,当然也可以这么讲。
她说,我想好了,我叫爸爸在圣马利诺给我们买一栋别墅。你可常到那里去住,这样我们就可以经常在一块了。
我说,这个我们以后再讨论,现在十一点钟了,我们该休息了。
她伸手关了我房里的灯,说我们可以休息了。
房里变得漆黑。她爬到我身上,疯狂地亲吻我。我一身都酥了,一时失去了自控。她骑在我的腿上,可沙发扶手防碍她的动作。她要把我拉扯到床上。我挣脱开她,撞倒了台灯,发出一声破碎响。蓓杜马重新扑到我怀里,说我们上床睡吧,不会有任何响动。
我说,你快回自己的房间去。
她嘻嘻地笑道,你别骗自己,我走了,你整夜都会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