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各有所悟
有两名僧侣向雪峰和尚求教。和尚见两人走近自己的法庵,便推开门跳到外面说:“是什么?”僧侣们也说:“是什么?”和尚遂低头回到自己庵中。
后来僧侣们到岩头和尚(828~887,唐朝末期禅师)处去。和尚问:“什么处来?”僧侣们答:“岭南来。”和尚又问:“曾到雪峰么?”僧侣们答去过。和尚又问:“有何言句?”僧侣们就把经过一五一十说完。和尚听了说:“噫!我当初悔不向他道末后句。若向他道末后句,天下人不奈雪老何。”夏末,僧侣们又向和尚请教何谓末后句。和尚反问:“何不早问?”僧侣们答:“未敢容易。”和尚云:“雪峰虽与我同条生,不与我同条死。要识末后句,只这是。”
他所言:“只这是”是何意?
在禅问答里,常用“只这是”这个句子,它本身并没有多大意义,但具有令对方觉醒的作用。雪峰和尚和对方见面以前,便突然跳到门前问:“是什么?”目的即是要趁对方掉以轻心时发问,以期引出对方的常态反应。因为,一旦面对面坐下来问答时。对方就会有所警觉,以致无法自由自在地发挥。
可是,对方对于这种突加其来的问答,反应只是像鹦鹅一样模仿。当时和尚低头走回庵中,是表示“何不说此像样的话。”
所谓的“末后句”,是指临死前所说的话。但是在禅学上,却意味着经过追根究底后,升华出来的最极限语。
雪峰和岩头本是同门,所以才说“同条生”,但他又说“非同条死”,意味各人的领悟及表现都互异,所以绕个圈子后才说“只这是”,问题就在这儿。
先是说“和尚与我不同”,又说“只是如此这般”,这些话和雪峰所言“这是什么”其实无二。倘若误以为当中有什么特别珍贵的意义,那便是束缚之心。有了束缚之心,也就难以解脱了。二、既渡驴又渡马
一名僧侣向赵州和尚说:“久向赵州石桥,到来只见略约。”和尚说:“汝只见略约,且不见石桥。”僧侣问:“如何是石桥?”赵州和尚云:“渡驴渡马。”
赵州和尚的回答为何意?。
赵州和尚的禅风,一向被誉为“唇皮上发光”,经常在无意中,说出光辉灿烂的名言。而越体会他的话,越令人感受他的风格高尚。
如“既渡驴又渡马”,虽然十分平易,却是值得深深体会的一句话。名为赵州的石桥,任何人都可以自由渡过。换言之,纵然因人而异,只要适当加以引导,都可能进入得悟的世界。但若是心术不正的人,有意试试这座石桥,石桥即不得见。
所以,无论是渡的一方或被渡的一方,都要内心空无一物,也即是“无心”。
最具“既渡驴又渡马”构想之现代性的,便是“光纤维”。譬如我们的电视,由于使用空中电波,所以顶多只能送达几十个频道的资讯量,如此,有时我们打开电视,会发现每一台,都是打棒球或演唱流行歌曲,令人气得只想关掉电视。
相反的,有时很想看的节目忘了看,或者几个精彩节目都排在一起时,就会感到很不方便,这正表示我们的大众传播媒体,着实太糟了。
但是,如果我们把空中电波改变为光纤维,据说即可播放一百个频道的资讯。如此一来,电视台就可同时播放多样化的节目,我们也可以随意选择爱看的节目看。
又如,在网络时代,人们可以通过上网,获得更多的资讯,也使得人们的生活方式有所改变,而且,人们就可以享受在家上班、上学、购物、诊疗等。但是,如果人们一开始即否定网络或对它不屑一顾,结果必如赵州石桥般,会视而不见。
社会越多样化,越需要“既渡驴又渡马”这种广范围的制度与服务。所以,能够着眼于此的人,必定可以掌握将来。
三、抛弃自我
一天,马大师(马祖禅师)与弟子百丈一起外出,见野鸭子飞过。马大师问:“是什么?”百丈云:“野鸭子。”大师又问:“什么处去也?”百丈云:“飞过去也。”大师听了就捏百丈的鼻子一把,百丈发出忍痛声,大师道:“何曾飞去?”
这个公案到底想说什么?
原来马大师对百丈另眼相看,想找机会引导他。到野外后,他发现百丈看野鸭子飞行,竟然看入迷了,于是向他搭讪:“是什么?”尝试让百丈开悟,了解自我即如此般地消失了。可是,等百丈回过神来,他的自我同时也回来了。
所以,大师刻意捏百丈的鼻子一把,想让他知道:“喏,你看,有自我的自己还在这里。”
这时百丈才一下子开悟——“我说过他飞走了,其实自我还在这里,野鸭子和自己之所以是不同的个体,主要是因为,我心中有自我。只要存有自我,看到野鸭飞了,即判定它已飞走,这就是自我的妄想,如果以没有自我的自己看野鸭,结果会如何呢?可能自我会和野鸭一起飞走,或者在这儿的正是野鸭子……”在这一瞬间。脑中念头一转终于灵机闪了。
“对,在这儿的自我,正是自我的妄想。”百丈终因大师刻意的教诲而得悟。
这个公案还有如下的续篇。
第二天,马大师集合弟子们正想说法,百丈却走来把拜席卷起来,马大师一言未发,便从座上下来,走到方丈身边问百丈:“我适来上堂,未曾说法,你为什么便卷却席?”百丈回答:“昨日被和尚扭得鼻头痛。”大师问:“你昨日向甚处留心?”百丈答:“今日鼻头又不痛也。”大师说:“你深知今日事。”于是,百丈便向马大师行礼,可是,回到侍者寮后,却大哭起来。
其他僧侣都吓了一跳。纷纷询问怎么回事。百丈回答!“去问和尚。”僧侣们便去问马祖大师,不料马大师却叫他们去问百丈。大伙又去问百丈,百丈呵呵大笑。僧侣问:“你适来哭,而今为什么却笑?”百丈接道:“我适来哭,而今却笑。”这个回答和“昨日痛,今日不痛”的道理一样,表示他已得悟。
四、洞察力
云门和尚问新来的僧侣:“近离甚处?”僧侣回答:“苏州西禅老师处。”云门和尚问:“西禅近日有何言句?”僧侣张开双手。和尚见了便一掌打过去。僧侣吓了一跳说:“某甲话在。”这时,却见和尚张开双手,僧侣因而沉默下来。云门和尚趁机又打了他一掌。
和尚张开双手的意义为何?
“你以前在何处”也是禅问答中,极平常的问题,通常是在斟酌对方的份量。
但重点却在和尚接着问的:“你以前的师父如何说法?”对这个问题,僧侣只是张开双手作答,由此可见,这名僧侣也不是泛泛之辈。
因为,师父说教终究是导向“无”,这本来即是无的教义,假如由僧侣来传达,或者僧侣脱口道出,即变成了执著,脱离了无心。所以,他只是摊开双手以表示——“虽然师父时时教诲,但本来什么都是无,喏,你看,便是如此。”
倘若换了个道行较浅的僧侣,就可能会模仿师父的言行,而刻意传达什么。如此一来,就破绽百出了。
和尚在判断僧侣的能力以后,便给僧侣一记耳光,这是他斟酌后,认为孺子可教,而想要引对方更上层楼的表现。他要看看僧侣有何反应,可惜僧侣的悟力,只到此为止,因为他想以语言辩白。
于是和尚也张开了双手,意思是“你师父言空无一物,我也是空无一物,既然是空无一物,你又如何辩白呢?”结果僧侣无言以对。此时,和尚又追加一记耳光,这是要纠正僧侣一片歪理的强烈一击。
由此可见,禅问答可谓是彼此智慧的激荡,往往令人屏息以对。不过,为人师者,心中都充满慈悲,常努力设法使对方开悟,而这种导引最重要的,便是能够在一瞬间辨明对方的能力。换言之,在现实生活中,以清晰的观察力,洞悉对方实力,是现代人成功的关键。
五、不道不道
道吾和尚(769~835。唐朝中期禅师)带着弟子渐源到信徒家去凭吊。在座席上,渐源敲打棺材道:“生耶死耶?”和尚道:“生也不道,死也不道。”渐源云:“为什么不道?”和尚云:“不道不道。”在回家途中,渐源说:“和尚快与某甲道,若不道,打和尚去也。”和尚回答:“打即任打,道是不道。”渐源一心想知道也就打了,谁知,不久和尚便圆寂。
后来渐源去访石霜禅师(809~888。唐朝末期禅师),将前述经过向禅师禀报。禅师听了也说:“不道不道。”这时,渐源一下子便开悟了。一天,渐源带着锹子上法堂,从东边走到西边,又从西边走到东边。石霜禅师见了问:“作什么?”渐源答:“觅先师灵骨。”石霜云:“洪波浩渺,白浪滔天,觅什么先师灵骨?”渐源云:“正好着力。”
渐源到底是如何得悟的呢?
佛教的教义本来就是要明生死,并从生死中解脱以挣脱痛苦。渐源是针对那人的死,想确定生死的含意,可是,和尚不肯告诉他。渐源心想“难道有何秘密不成?”遂不断追问。然而,和尚什么也不答即死去。渐源因而面对着佛法所言的永生与肉体之死的问题,度过了一段充满懊悔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