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灯会，一路的花灯，花灯尽头是皇城大开的宫门。
锦绣站在这一路灯火的尽头处，身后是万丈光芒，眼前是红尘烟火。久等沈漾还不到，锦绣心中有几分急躁，虽说姨母替自己答应的要去秦府赴宴，但自己还是早早溜出来等着沈漾，毕竟秦昭那里自己也没有口头答应过。
花灯重影处，锦绣依稀看到一个背影，玉冠白狐斗篷，细看那侧脸，可不是沈漾。锦绣心中有些欣喜，才欲上前，就见侧影身旁珊瑚紫的斗篷隐约。
是个女子。
“你出来这么久，他不会着急吗？”沈漾面色淡然。
“是啊，我就要回去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女子眼中带着隐忍。
“三年前你走的时候，我就已经把话都说尽了，那些空话，还不是败给这浮名。”沈漾浅浅转身“你回去吧，以后别再这样约我见面了。”
“你要相信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怨你这样待我。”女子缓缓伸手搂住沈漾。
沈漾就要甩开。
“漾。”女子声音中带着泪水沙哑着“我愿你得个好女子，一如当年的我。”
沈漾由着她抱着，不言不语想起昔日时光，眼中有几分动容。良久“九九，回去吧。”
女子松手，眼中带着笑意看向不远处的锦绣。
每个女子，都有着与生俱来的敏锐。九九早就看到了锦绣，看她并未绾发，还尚未及笄吧，那样的眼神还真是像极了当年的自己，九九心有不甘。沈漾，你还敢说你心里没有我，这样的女子，分明就有着自己的影子。就算是我夏九九得不到的，也不要这样拱手让人。
沈漾转过身，看见九九这泪流满面的样子，仿佛仍旧是那个海棠花树下善良天真的小女孩。伸手替她紧紧斗篷，“回吧。”
九九一笑，妩媚倾城。背对那红尘灯火，踏进万丈光芒。
沈漾一直目送着九九离开，回头便看见锦绣。
而苏锦绣，锦绣自己也不懂为什么就那样站在那里呆立那么久，那样的依依不舍，是恋人之间的眼神，那女子，真是绝色的美人，这花灯之中，一对璧人。那自己又算什么，对了，本就不算什么，他沈漾从来都是个浪子，逢场作戏真是周旋得漂亮。
心里真是凉透了。
沈漾先是一愣，然后又笑着走来。“等多久了？”
笑的这般风轻云淡，锦绣倒是自嘲般的也笑了。
“走吧，带你看这京中上元的花灯。”就要拉着锦绣走。
锦绣稍稍用力将手腕抽出，垂着眼帘“今日怕是看不了。”锦绣抬头，强扯出一丝笑意“昭，邀我赴他家宴。”
沈漾脸色微变。“我们不是约好的一起赏灯吗？”
锦绣理理衣裙“灯火阑珊，还是该和心爱之人共赏。”
沈漾脸色更冷了“那我送你去。”
“不必，稍后昭会亲自来接我的，我就在此处等着就好。”锦绣倒是面不改色。
“好，这上元佳节，当真不可辜负。”沈漾一笑转身。灯火阑珊该和心爱之人共赏，谁是你的心爱之人，昭？对了，称呼这般亲热，家宴都要带上你，是了，这来京怕也是他一路相随。还以为这风尘仆仆一路而来是为了自己，沈漾，你竟这般自作多情的可笑。
锦绣看着沈漾笑的淡然之态，转身步子潇洒，只觉得心里揪着疼。南海珠坠在肩头晃荡，锦绣抚上耳侧，珍珠温润，有如滴泪。
“锦绣，你怎么在这里？”锦绣回头，却是秦昭，灰袍大氅坐在马上。
“你又如何在这里？”锦绣看着秦昭下马走来。
“刚护送圣驾回宫，才准备回府就看见你一个人在这风头傻站着。”
“那不如一路陪我看这花灯会吧。”
“那好，带你走马观花如何？”秦昭拍拍身后的白驹，马铃儿叮当。
一路人潮灯海，马高人一头，两人在这灯火街市中倒像浮在这灯火光华之上，一路行至秦府，便有仆人牵了马去，秦昭扶着锦绣下马。
“我可连你秦府在姑苏的府邸都没去过，如今这上元家宴还真是有些无所适从。”锦绣倒是颇有些局促着。
“看不出来锦绣公子竟也会有这小女儿的姿态。”秦昭打趣道。若换了平日，锦绣定会反驳回去，只是此时却没了那心情，只淡淡一笑。
“这珍珠坠子真是称你，玲珑得很。”秦昭眼睛微微眯起，透着几分欣赏。
锦绣一笑“你倒不夸夸姨母今日特意赠我的这衣裙，可比那珍珠坠子亮眼得多。”
“这衣裳虽好，也得人称得好。”秦袅从府中走出“可就等着你们了，还不快些进来。”锦绣诧异秦袅这般的洒脱，并不为四哥之事苛待着，心中敬佩这样的胸襟气度。
又是酒宴欢席，桃花酿真是甜腻醇厚，只不过推杯换盏两三轮，锦绣就有了几分醉意，微红着脸颊，单手撑着头。秦昭就看着那珍珠坠子晃啊晃，晃花了眼睛，笑意中带着三四分醉意。
伸手碰碰那晃动的珍珠坠子“锦绣，锦绣，锦绣。”
锦绣眯着眼，看见白袍的人影晃动，笑了“你怎么在这里，你的美人在侧呢？”
秦昭知道她这是醉了“那美人便入怀来吧。”
锦绣醉的厉害，吱吱的笑，嘴角的酒渍都蹭在了秦昭前襟的银线白虎上。
而另一头，方才锦绣眼前恍惚浮现的人，也醉倒在了寒月底下。
人间自是有情痴，未到深处心不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