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伟从马晓青身上下来的时候，他惊呆了。一滩殷红的血杜鹃一样盛开在洁白的床单上。这时候的马晓青就像祭坛上的一只迷途羔羊。
王正伟这时低头一瞥，也看到了自己胯下那血染的风采：你……你是第一次啊？
马晓青点点头，一行清泪缓缓滑落。王正伟感动了。他搂着马晓青，轻轻地吻她的眼睛和眼泪。但一丝不安也在他心里搅动。
马晓青把女人珍贵的初夜里奉献给了他，即使不附带其他额外的条件或要求，王正伟也感到担当不起。这样的爱，或者性，王正伟隐隐感到了一种沉重。这种感觉，让在两性关系上一向以追求轻松愉悦为宗旨的王正伟伟感受到了压力。
在王正伟的世界里，爱情仅仅是好玩的游戏，是千万不能和神圣、纯洁、崇高、责任等词语联系在一起。但在今天，王正伟突然想到了责任。
马晓青说：你会真心对我吗？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吗？
王正伟笑了：当然当然，我是真心喜欢你啊，我会一辈子好好地呵护你。王正伟说起甜言蜜语来驾轻就熟。他爱怜地拥抱着马晓青，告诉自己真的应该好好爱这个女人。
谢谢你正伟，我爱你。马晓青说。你是唯一让我心动的男人。
马晓青是真的初开了情窦，和同龄人比，时间虽然晚了些，但热烈，并且疯狂。她告诉自己：王正伟有家庭，王正伟比我大11岁，王正伟可能有过不少女人，但是，我爱他，我要和他在一起。
秋水在美容院的一套程序即将结束的时候，接到了林灵的电话：小姨啊，下午有一个美容讲座，听说是来自香港的美容专家主讲的，我朋友让多带点人去捧场，你和我一起去吧。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秋水想反正也没事，去就去吧，便让林灵15分钟后来接她。秋水出行一般是打的，有时也骑摩托。秋水拥有汽车驾照也有两年了，但很少开车。王正伟几次提议专门买一辆车让她用，她都以没什么必要推辞了。一个整天闲着人，要车干吗？浪费。
林灵是银行的客户经理，工作时间有弹性。在秋水的记忆中，林灵好象也一直在玩，没见她上过班。每次打电话给她，她基本都回答：在玩呢。
她们到的地方是江南大街，离王正伟的公司很近。到了会场，才知道是安利公司的业务员搞的活动。
会场里坐了五六十人，一个中年男士西装革履，笑容可掬地拿着话筒：各位女士各位先生，会议马上开始，请携带手机的朋友关机或调至振动状态，谢谢配合。沉默了两三分钟，他突然大喊一声：各位朋友下午好！
好！台下一声齐吼，吓了秋水一跳。
今天我们荣幸地请到了来自香港的安利高级营业经理、美容专家郑吴兰芬女士给我们分享使用雅姿系列产品的经验和心得，大家欢迎！
在主持人的带动下，会场上响起热烈的掌声。秋水和林灵跟着敷衍了几下。
郑吴兰芬自己介绍说年已48岁。这让秋水吃了一惊。因为台上的女人看样子也就是28岁，大胆地往死里猜，也不会超过35。秋水的兴趣一下子被调动起来，希望能从这个女人的嘴里听到一些美容养颜的秘诀。
岂料这个兰芬开口不说美容，也不提雅姿，满身兴奋地回忆起自己从事安利直销或叫传销的传奇经历。什么偶然接触，激情参与，盲目推荐，三年没赚一港币，后来重整旗鼓，辞了公职，全心投入安利事业，期间从香港来到广州，从广州杀到上海南京，几经曲折，终于慢慢将自己的团队发展壮大，成了人人仰慕的成功女士。说得林灵在呵欠直打的时候，她才拿起桌上的雅姿眼部护理液等，讲起安利美容产品的独特品质。
秋水对郑吴兰芬的经历还是挺感兴趣的。一个平凡女人的成功经历让她感到了自己无所事事的悲哀。这个神采飞扬的女人就像一面镜子，让秋水照见了自己的萎琐和堕落。想想自己现在过着什么的生活：上网，上美容院，上舞厅，上体育馆，上游泳池……完全是无聊的充实，烦恼的悠闲，悲哀的幸福。
秋水想起一句话：工作着是多么的幸福。这实在不是奢侈的感慨。
郑吴兰芬邀请一位女士上台协助她，她声称在短时间内就让其脱胎换骨，容光焕发。林灵便大大方方走了上去。
郑吴兰芬拉着她的手：哇，好漂亮的小姐啊！让林灵坐在椅子上，郑吴兰芬就一边打开雅姿产品，一边讲皮肤的保养知识，一边在林灵的脸上操作起来……
应该说，郑吴兰芬实践了自己的诺言。30分钟后，当林灵在镜子中看见自己的面庞时，确实发现镜中的女人更加光彩照人。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林灵回到了座位，而声若洪钟的主持人又回到了讲台。
让我们再次以掌声感谢郑吴兰芬女士的精彩分享，也感谢林灵小姐的配合，谢谢，谢谢！主持人满脸微笑：下面，欢迎高级营业主任方凯波先生和大家分享安利事业。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一位戴眼镜、娃娃脸的男士登上了台。说起话来和刚才的主持人一个德性，十足的中气完全是喊出来的：朋友们下午好！
好！听众也吼。秋水又被吓了一下。
方凯波开始演讲。讲人生的机会，讲安利公司给了他一个发展的机会，讲安利公司的发展史，讲安利在中国的历程，还有什么安利的几大系列产品，安利的销售制度，奖金制度……
秋水看到许多人在认真地记录，让她回忆起上中学时的情景。她几乎没听懂方凯波在讲什么。她对人生的机会是有兴趣的，但对安利没有兴趣。
林灵就更加没兴趣了。她悄悄对秋水说：张开4点钟在江山中学面试，我们赶过去给他装胆。一路上，林灵和秋水探讨的中心话题是今年大学毕业生的就业形势越来越严峻，别看公开的报道本科生的就业近70%，专科生据称还要高于本科生，有的大学号称第一年的就业率高达98%，其实，地球人都知道，很多所谓的工作合同都是应学校要求，毕业生们随便托关系找个单位盖个章而已，人是根本不可能去上班。秋水今年就因朋友相托，让王正伟的公司盖了好几张这样的聘用合同书。
师范类毕业生工作就更难找了。林灵说，听说海港区教师缺编名额只有20多个，而竞争这些岗位的毕业生有120多个，经过笔试面试的残酷淘汰，最后有的人以0.01分的差距落选；有的县市情况稍微好些，但基本上也仅有30%的师范毕业生能找到工作。所以啊，张开今天能不能脱颖而出，还是个未知数。
秋水说：要是我啊，本地没岗位，就到西部教师紧缺的地方去算了，收入少就少，好歹有个工作。林灵按着喇叭：艰苦的地方最需要人，但是人最不愿意到艰苦的地方去，很多人就宁可失业啦。
工作难找，有这么多人辛辛苦苦读了十五六年书还闲赋在家，秋水的寂寞感稍稍缓解了些。下午的阳光依然炽热，在车窗的防爆膜上幻化出眩目的色彩。而江南大街的人潮并未减退，烈日下，购物的兴致似乎也被烤热。在拎着大包小包的人中间，林灵和秋水缓缓地向古楼广场爬行。林灵说：哎呀，刚才还不如拐弯从江滨广场走呢。
20分钟后，两人终于松了口气，绕着十字路口的转盘进了江枫桥路。两人把汽车停在靠近江中大门的路旁，走进了学校。
面试在育才楼的一个大会议室里进行。林灵和秋水进来的时候，还没轮到张开面试。一个小女孩在讲台上接受考核，在回答一个多媒体在教学中的运用问题，因为紧张，她的声音都有点发颤。
最前面两排是评委，有江山市教育局的，市教研室的，江山中学的领导和各学科的权威，据说还有市及教育局两级纪委和监察部门的人在全程监督，以确保录用过程的公开、公正。林灵想，这样一来，如果没有真本事或者临场发挥不好，即便是他表哥和有关人员打了招呼，恐怕也不会有用。她暗自替张开紧张起来。
而张开一点也不紧张。张开的智力和学习成绩都不是一流的，但他对考试的心态非常好。他从来不怵考试，遇到考试，他反而兴奋，有一种人来疯的状态，因而发挥起来常常是超水平的。
这一次招聘考试，据说报名的有好几百，初审符合条件进入面试的有100多人，每人面试时间20分钟，已经举行了几天，轮到张开是最后几个了。最终的录用名额只有区区8名。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
张开走上讲台的时候，朝林灵和秋水灿烂地笑了笑。他穿了件红色的T恤，米色的长裤，精神抖擞信心百倍地向在座所有的领导、评委及老师问好。面试的内容是这样的：回答评委提出的两个问题。就一篇课文简要说出讲课的思路——专业术语叫“说课”。
第一个问题：你是如何理解近年来提倡的素质教育的？
张开对素质教育有自己的看法，便将平常和同学讨论时讲的观点熟练地重复了一遍。大意是：素质教育的思路是对，但在实际的操作过程中不能本末倒置。因为搞什么素质教育而片面地为学生减负和开展学生并不感兴趣的兴趣小组活动，那更是一种表面化的文章，对学校和学生有百害而无一利。说到底，高考的指挥棒在和以往一样地挥舞着，现代社会的竞争压力日趋加大，空谈素质教育，说严重点，到最后会毁了一代人。我的意见是，应该扎扎实实在培养学生的创新素质、独立学习和研究素质、文明素质等等上下功夫，当然，在目前的情况下，培养学生的考试素质也是一个重要的任务。
主考官微笑着继续问：针对中学生写作能力薄弱的状况，你觉得应该如何加强写作教学？
张开说：根据我自己的写作经验，写作能力的培养完全是靠多读多写来实现的。现在一个学生一个学期只看教材，很少看课外书，写的作文只有七八篇，一篇以800字计，总共也不超过7000字。这么可怜的写作数量，除非是天才，很难得到有效训练得以提高写作能力。我以为，写作课，首先得有专业的写作老师，现在很多语文老师自己都不会写文章，居然还指点学生怎么怎么写，这完全是误人子弟。现代社会，分工精细，在中学设立专业的写作教师也是有可行性的。这样，他才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指导学生进行大量的课外阅读和写作训练……
张开还想发表意见，主考官笑着打断了他：时间有限，我们以后有机会再交流这个问题；接下来请你谈谈《木兰诗》的教学思路，准备时间3分钟。
张开也笑了，思路赶紧从写作中拉回来，往“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里去。张开笑还有一个原因，他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写过一篇关于《木兰诗》的小论文，发表在中文核心期刊《语文教学通讯》上，题目是《女性英雄主义的赞歌——〈木兰诗〉的误读和解读》，今天让他就花木兰说课，正是天佑他也。
张开稍加思考，便兴奋地说起来，在大学时期培养的辩论和演讲能力让他完全抓住了评委和听众：
在我的学习经验里，目前的课堂教学占主导地位的还是封闭式、接受式和分析式等等教法，学生长期受传统语文教法的束缚，没有养成课堂积极主动、大胆质疑的习惯，只习惯于老师讲的单向活动，不利于学生创新、研究能力的培养。我觉得，解决这一问题最关键的做法是要着手培养学生评论家的眼光。
学习《木兰诗》，我们不妨先让学生观看美国制作的动画影片《花木兰》，再播放豫剧《花木兰》“谁说女子不如男”的片段，再要求学生查阅历史资料，搞清此诗反映的时代背景，然后要求学生对该诗的传统主题——表现了木兰的爱国精神作评析。
学生查阅《中国通史》等资料就会发现，此诗反映的民族史背景是一场鲜卑拓拔部对柔然部族的掠夺战争，并非防御性的战争，战争结束以后按战功大小和等级分配夺得的奴隶和牲畜，因此，木兰的爱国行为无从谈起。从诗歌反映的内容看，木兰从军是迫不得已的。当时的北魏统治者既对别的民族进行无休止的侵犯掠夺，又对本民族百姓进行无尽期的征兵，从而迫使木兰女扮男装、冒名顶替，因而其爱国情怀也无所依附。从结尾以兔为喻的议论可以看出，叙述者的本意也不是要表现什么爱国精神，而是在于要打破传统的男尊女卑观念的束缚，建立一种全新的女子未必不如男的思想观念。在教师的指导下，通过对全诗的分析研究，要让学生自己得出结论：该诗反映了木兰淳朴勤劳、勇敢坚强的品质，塑造了一个女英雄的形象，表达了女子未必不如男的观念……
当张开走下讲台时，林灵高兴得偷偷鼓掌，当然掌声是没有的。这里可不是安利会场，可以肆无忌惮地对精彩的表演报以热烈的掌声。林灵还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应该说，最后的结局在张开预料之中。等最后两位应聘者面试完毕，评委们鱼贯进入隔壁的一个小会议室汇总成绩。不到20分钟，8名录取者的名单便当众公布，并称将在第二天的江山中学网站上公示。
张开以无可争议的优势，名列榜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