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就到辰时了,我最后深情凝望了他一样,便忍心离去。
洛亦华早就已经在我们约定好了的云逸林等候了,他一袭白衣立在那里,很是风姿俊逸。
后头是湘妃竹,他白衣束发,真像个潇洒的公子。
看着看着,忽而眼睛里就湿润了。于是赶紧收好这样的情绪,快步走过去。
他见我到来,于是为我整了整大氅。然后说:“咱们走罢。”
我最后一次回望宫廷,心中有很多说不出的滋味。
我同他一起走进密道,在他点起火折子的时候,我的心猛地疼了一下。
约莫行了一刻钟,我便出了这个密道。
再一次出来,却并没有觉得外面天高海阔,只是觉得心闷。
他牵来一匹马,抱着我坐了上去,然后他一翻身也是做了上来。
由此一骑红尘,悠然而去。
可是,我的心中却没有想着往后悠然自得,忙里偷闲的日子。
我想着的,一直都是玄真。我的脑海里,我的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他说,放心,我不会存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掘地三尺也要将你找到的心。我会认为,你是寂寞了厌倦了,所以离开了。我会放了你,任你天高海阔,逍遥一生。总比如今我困顿你一生要来得好……嫣然,若真有那一日,你可以放心离开,我不会为难你的。其实,你留在我身边,也没有真正开心的日子。或许出了宫,那会是另一番海阔天空,花开夭秾。
他笑,我只希望你平安喜乐,至于你身边的人,是不是我,那早已不重要。这天下终究还是我的天下,你无论去了哪里,都是你的家。而且,我从来没有把握,能够留你一辈子。但此生与你相守那样长久的时光,我已经很满足了。嫣然,假若有一****真的不见了,那也无妨。只要你安好,我怎样都无所谓。
不知走了多远,我想我还是放不下玄真,所以我忽而轻声说道:“放我下来罢。”
他牵着缰绳的手微微一顿,然后勒马问我:“怎么了?”
“放我下来罢,我要回去。”我不敢看他,只是望着前面渺茫的路途。
“为什么?”他问我,反将我抱紧,“因为他么?”
“可是你我不是说好要一起走的么?”
“抱歉了,亦华。我放不下他,我只能够在此刻放弃了。”我咬了咬唇,依旧说了下去,“我怕,我怕再走下去,我就回不去他身边了。”
他没有回应,只是扬鞭驾马。
但是,马却回了头,向来路奔去。
我惊讶地回首看他,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我几乎听不清楚他讲了什么:“我知道你这一次是要回京都的,是要回去他身边。我不过是想亲自从你回去罢了。”
我迅疾回头,没有再回头去看他,因为我不敢再看她。泪水划过脸庞,簌簌无声。
抱歉,亦华。我这一生只爱玄真一个人。
我是知道的,我不想要骗自己。
你们对我而言,不是爱。
我对你们如此诚挚,只是因为你们曾经给我温暖和深情,可是这些都不算爱。
我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我的心告诉我,里面只有玄真一个人。从来就没有旁人。
所以,从一开始我爱的人的确是我自己,而并非是无尘。
只是后来我们彼此都算漏了一件事。我林嫣然也是凡人,她也有真心。时时刻刻都待她很好的那个人,就是玄真。
他把一腔热血和柔情都给了她,所以她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沦陷了。一颗真心交付给他的时候,她就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只知道,那人是她的夫君。
天下是玄真的天下,而我和他却只有一个家。
玄真和我,也只有彼此。
他除了天下,旁的什么有没有。而我除了他,一身素华。
他不想要天下,而我只想要他。
当日他弃江山也要我的时候,我的心早就已经收不回来了。即便当日我与他决绝无语,如今,也都成了过去。
他看上去拥有了天下,什么东西都有。可是只有我知道,他除了我,也是一无所有的。
如今,我又怎能弃他于不顾?让他受万丈红尘颠倒磨折之苦?
密道已经近在眼前,我没有迟疑,只是坚毅下马,然后从密道又回了碧凰宫。
玄真早已经醒了,他似乎知道我已经离开,也似乎知道我将再也不回来。所以,他对着我所用过的一切物什默默唤我的名字:“嫣然。”
我就那样站在门口,看着他的眼神从最初的自欺欺人到最后的绝望无助。
他只有我,只有我……
看似他好像拥有整个天下,其实,他能够掌握在手中的,也不过是他的情意罢了。
他睹物思人得久了,于是又重新卧在了我的床上。他嗅着我枕头的香气,然后默默微笑。似乎那样已经足够让他满足,似乎他还觉得我仍在这里。
我忍不住,于是开口唤他:“玄真。”
他蓦然朝我看过来,然后自嘲一笑:“我居然在梦中也忘不掉你。嫣然,你走了,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其实你离开也没有关系,我不想要束缚你。洛亦华也好,至少能够让你真的开心。我没有用,不能够让你真的欢喜……”
“呸!”他叹息一声,似是无可奈何,“我如此昧着良心说话,会不会受到天意的惩罚?嫣然,我自然是希望你永远都留在我的身边。我许你四海为家,你可知我心里有多痛?我明知道你要离开我了,我却假装释怀,嫣然,我的心里好痛。”
他不敢过来,不敢触碰我。他以为他是在梦中,所以以为我是虚无的,他怕自己一碰到我,这场梦便会醒来,他怕我这一次离开,就会成了永别,与他即使是在梦中也会相见无期。
他只能够这样告诉我他的痛苦和无奈,他只能对着这些旧物思念旧人。
“玄真……”我眼泪簌簌,微微笑着缓缓走向他,“我回来了,我不走,我不会离开你。”
他忽而一怔,然后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拥我入怀。可是,他怕,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就在也见不到我了。
我伸出手,紧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冰凉而宽大,令我有稍许的安心。
他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光亮,然后将我拉向他,他拥我入怀,紧紧地抱着我。我只听得他喃喃:“嫣然,我以为你真走了,真不要我了……”
“玄真,我回来了,我回到你身边了。”我拥着他,只觉得心很疼,“我说过,要陪着你看遍世间姹紫嫣红,陪你一起细水长流。”
“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不知道的么?你回来就说明你往后的岁月,也再没了自由和快乐。”
“可是我有你的一片真心,所以我不怕。”我轻轻在他耳畔呢喃,“玄真,只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我忽而觉得肚子好疼,于是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玄真似是感知到了我的痛楚,于是赶忙放开我,问我如何。
我只是觉得好疼,疼得我冷汗涔涔而下,我咬紧嘴唇,低头一看,却见有血从裙裳洇出,红了一大片。
我只觉得可怖,下意识地握紧玄真的手臂,他怕极了却还是安慰我道:“不要怕……别怕,我在……我在……来人!宣太医!宣太医!”
我看着这样的血汩汩而出,就像是一朵盛放的梅花,或者是像一朵芙蓉花……艳极了,也刺痛了我的眼。
我就这样在痛苦和恐慌中晕了过去,怕,很怕……
再度醒来之时,身边侍候的人只有青鸢和如婳。玄真正坐在床边扶额闭目,我动了动,想要去握一握他的手。他倏然醒转,然后见我醒来,半是欢喜半是忧心地说:“嫣然,你知道么?好险,真的好险。我们的孩子,差一点点就保不住了……如今孩子保住了,你不要害怕,从此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们的。”
方巧钟倾爱端着一碗药进来,他说道:“娘娘这胎怀得不是时候,而且连日来受惊害怕已经动了胎气。娘娘需要让自己安心,否则很是危险。”
我几乎不敢相信,在我失去了一切的时候,我的身体中,竟然还有一个小生命。
“几个月了?”我很欢喜地问道,双手安放在肚腹上。
“已经将近四月了,娘娘要仔细养胎,不宜多思多虑。”他细语言说,“娘娘如今身怀有孕,更要好好养胎安神。”
玄真听完后转首对我微笑:“你听,咱们有了孩子了,你要好好的。我会保护你,保护好咱们的孩子。我以君王之威起誓……”
我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我有些无力地说道:“不必说出那些话,因为我心里都知道的。从今往后,你都可以不用说出那些话的。”
他点头,微笑待我。